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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赵宿卫高平震两国 王招讨秦陇定四州(下)

是年五月,柴荣乘胜追击,攻陷北汉数州,包围都城太原。此时符彦卿前来合兵,与诸将认为军粮不足,请求撤军。柴荣不许,乃命符彦卿与天平军节度使郭从义、义成军节度使向训率步骑兵一万余人奔赴忻州,防止辽朝南下救援北汉。符彦卿奉命而去,先收降北汉所属盂县,前军一路北进,逼近忻州。辽朝此时在忻州背面驻军,所派游骑也抵达忻州城外。两军相遇,符彦卿等与辽军展开大战,辽兵佯败,后周华州节度使史彦超前锋军队追击,脱离大军,以至中伏战死。周世宗听闻彦超战死,心中大恸,又恐契丹乘胜南下,与汉军对己军开成合击,乃与众将商议行止。当时诸将意见不合,议论良久而不能决。世宗柴荣见太原久攻不下,再加上粮饷不继,最后只得命令撤军。临行仓卒之际,诸军纷乱,沿途亡失人马甚众。世宗既痛惜史彦超之死,又羞愤未成大功,不能一举平灭北汉,致忧忿不食者数日。乃诏赠史彦超为太师,优恤其家属子女;因思未纳符彦卿之谏而至兵败,又折了大将史彦超,遂向符彦卿认错,并拜其为守太傅,封魏王,赐以缯彩、鞍勒马等物,命其回归本镇。又说契丹军虽然忻口一战得胜,但由于国内政局动荡不安,辽穆宗亦不敢乘胜南下,就此班师还朝。从此以后,穆宗停止太宗、世宗一贯所持南伐中原政策,开始休养生息,以恢复因长期战事而致国力消损,并遣使与南唐、北汉修好,以联合对抗遂渐强盛之后周王朝。

世宗车驾发离太原,七月回至汴梁,复整顿禁军,提拔贤能,重肃朝纲。乃拜范质为司守徒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宏文馆大学士,李谷为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王溥为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魏仁浦聘为枢密使、检校太保。因魏仁浦非因科举及第面得此高位,众臣颇有异议。世宗面对议者驳斥道:“科举及第何用?宜兼顾才能何如耳!”众臣这才不语。百官上表请以九月二十四日诞圣日为“天清节”,天子从之。右屯卫将军薛训因监雍兵仓、纵吏卒倍敛被罢职,流放沙门岛;宋州巡检供奉官、副都知竹奉璘于宁陵县因纵使部下,假扮强盗劫掠路经商船被诏令诛斩。至是吏治大变,天下渐趋清平,诸州百姓皆乐其君,无不讴歌天子。那周世宗柴荣自高平之战大败北汉之后,亦雄心大起,便有削平各国、一统天下之志。此时整军已毕兵强马壮,自思囊自后晋灭亡之时,陇右秦、阶、成三州降于后蜀,凤州随即亦被蜀军攻陷,不复为中原朝廷管辖。于是派出探马细作,探知北汉、南唐及契丹皆无动静,便与群臣商议,欲收复陇右四州。

适逢显德二年,秦州各族百姓举本州豪强大户为首,请求后周朝廷派兵收复失地,奏表达于东京汴梁。世宗皇帝柴荣览表大喜,于是谋取秦、凤二州,向秦陇用兵。经宰相王溥举荐,遂命宣徽南院使向训、王景及客省使昝居润主持征讨,以王景为主帅,发兵西征。二年五月,王景自散关出兵直奔秦州,攻拔后蜀黄牛等十八寨。后蜀国主孟昶闻讯,急命大将李廷珪等率军迎战。王景率军与蜀军在凤州威武城东交战,初战不利,败退百里扎营,向朝廷请求援兵,遣使星夜奔汴京而去。后蜀主见前方战胜,遂派人联络北汉、南唐二国之主,相约共同出兵,以拑制后周,甚或灭之。周世宗接到告急战表,与诸位宰臣商议行止,宰相范质等因王景久战无功,粮草运输困难为由,坚持请求撤兵。

柴荣迟疑未决,不甘就此回兵,再如前番攻打太原一般半途而废,便令殿前都虞候赵匡胤至前线观察战局,然后回奏。赵匡胤西出陇右观察军情回朝,向皇帝进言认为秦、凤二州可以攻取。柴荣因而决意讨伐,乃命王景兼任西南面行营都招讨使,调动关中诸镇兵马,再战蜀军。王景领旨,乃汇合关中诸军西进,再战秦州城下,先获小胜,捕获蜀军将吏士卒三百余人。九月,李廷珪派兵占据马岭寨,又派奇兵出斜谷屯于白涧,分兵到凤州之北唐仓镇及黄花谷,企图切断周军的粮道。王景派裨将张建雄领兵二千至黄花谷,一千人往唐仓镇,反而扼住蜀军归路。蜀军于是大败于唐仓、黄花,损失三千余人,马岭、白涧蜀军亦溃,李廷珪、高彦俦等蜀将退保青泥岭。王景乘胜大举而进,后蜀雄武节度使韩继勋弃秦州逃回成都,观察判官赵玭举城投降,斜谷援兵也即溃散。秦州既陷,成、阶二州失去倚仗,也只得向周师投降。王景十一月再克凤州,至此秦、凤、成、阶四州全部被收复。

显德三年六月,王景因功转为秦州节度使,兼任西面沿边都部署。三年之后,周恭帝柴宗训进封王景为凉国公。殿前都点检赵匡胤建立北宋后,加王景为守太保,封太原郡王。建隆二年春王景来朝,赵匡胤设宴赏赐,重授为凤翔节度使、西面沿边都部署。乾德元年五月,王景去世,享年七十五岁。朝廷册赠太傅,追封岐王,谥号元靖。王景自后梁入仕,至北宋终寿,实可谓“六朝元老”,故于此为其作传以结,此后按下不提。

复说北汉主刘旻因高平兵败,太原被围,忧愤成疾,将国事全都交托给次子刘承钧,命其监国,自己则从此不问政事。乾佑八年十一月,刘旻病死,终年六十岁。监国刘承钧继位,次年将其父刘旻被葬于交城北山,庙号世祖。史说刘旻生性俭吝,对己对人皆为刻薄。因北汉国地盘狭小,百姓贫困,刘旻虽然称帝多年,但不曾修建宗庙,而发给宰相的俸禄只有一百缗,节度使只有三十缗。说起薪资,后汉国众官确是五代十国中最为低者,谓穷困落魄,亦不为过也。刘旻对己对人虽然悭吝,对战马却情有独钟,毫不吝惜。只说在高平战败之后,北汉主乘骑契丹主所赠黄骝马逃回太原,因感谢其救命大恩,遂封黄骝马为自在将军,并为其建造豪华马舍,竟以金银装饰门楣,并赏其享有三品官员俸禄,众官无不艳羡惊呆。

刘旻既死,其与后周开国君主郭威之间恩怨情仇,倒也颇值一提,不妨就此说个清楚。郭威因年轻时好勇斗狠,曾在脖颈上纹刺一只飞雀,时人都称其为“郭雀儿”。隐帝刘承佑因听信国舅李业谗言,杀了郭威全家老幼,惹恼了这位好斗之主,故起兵于邺城,一路攻入汴梁。当时隐帝被其心腹郭允明所杀,李太后欲立刘旻之子刘赟为帝,郭威允诺。刘旻当时名为刘崇,乃河东节度使,不信郭威会将帝位让与己子,遂派使者到汴梁见郭威,探其本意。郭威见河东使者,便指着脖子上纹身说道:“自古以来,岂有哪位皇帝脖子上有刺青者耶!卿可回告刘公,勿疑我也。”使者以其言回报,刘崇果然相信郭威所说胡话,当时并未发兵南下勤王。太原少尹李骧对刘旻进言道:“郭威起兵造反,已不可能忠心于汉室,定不会立刘家后人为帝。明公不如起兵南下,控制孟津以观望形势。若郭威果立公子刘赟为帝,明公再引兵而回,有何不可?”刘崇当即大骂道:“我若果引兵至孟津时,我儿必谓其父欲夺其帝位也。你这腐儒,焉敢离间我父子关系耶!”遂不由分说,立命将李骧斩首。

李骧临死之前,仰天长叹道:“想我满腹经纶,竟为一个傻子出谋划策,确实该死之至。我死不惜,奈山妻有病在床,今我既死,其岂能独生耶!请尔等转告君侯,若要杀我,倒不如便恶人做到底,使其与我同死可矣。”刘崇闻其如此遗言,竟二话不说,即命遂他心愿,便将李骧妻子一同诛杀。其后却又向己子刘赟写下奏章呈报汴京,将李骧离间父子之事告诉朝廷,以表示自己并无夺位之心也。此后不久,刘崇便闻凶报,说其子刘赟被郭威手下大将杀死于宋州,根本未及到东京汴梁即位,这才后悔莫及,恨煞郭威。不久果然复又闻知郭威代汉称帝,将刘赟生前亲王之位亦被废黜。刘崇由是大悔错杀李骧,自己称帝之后,复又诏命为其立庙祭祀。刘崇一生糊涂如此,于此一并叙过,此后按下不提。致于民间传说其善于用将,手下有呼延赞、杨衮、高怀亮等诸般令公大将,皆乃演义,实不可信也。

行笔至此,便可絮叨数语,以慰看官好奇之心可也。先说杨衮,其原型金刀杨信实乃周太祖郭威手下战将。史说杨信乃瀛州人,初名杨义,隶属周太祖麾下裨校。至北宋立国之初,被宋太祖赵匡胤渐渐赏识,始任内外马步军副都军头,直至建隆二年,方领贺州刺史,成为一员上将。后改任铁骑、控鹤都指挥使,迁殿前都虞候,领汉州防御使。乾德四年,杨信病笃,宋太祖临幸其府第,赐钱二百万。或许是见钱眼开之故,其后竟然病愈,改任静江军节度使。开宝二年,散指挥都知杜廷进将为不轨,夜启玄武门。太祖召杨信将杜廷进等十九人逮捕,亲加讯问而诛之。至开宝六年,杨信升迁为殿前都指挥使,改领建武军节度。宋太祖尝令“御龙直”禁军习练水战于后池,杨信未知其事。因闻有鼓噪之声,杨信自玄武门外服皂绨袍遽入宫禁,前来护驾,并问何处军鼓之声。太祖笑道:“是我令禁军教习水战,非有他变也。”杨信遂拜辞而出,太祖目送出门,顾谓左右道:“敬业如此,真忠臣也。”乃授义成军节度。宋太祖崩后太宗太平兴国二年,杨信改镇宁军,并领殿前都指挥使。太平兴国三年春,杨信告病休致还家而卒,太宗诏赠侍中,死后方被封为宰相。杨信侍奉三代君主,皆见信任,终始无疑。自言遭遇两朝,恩宠隆厚,叙谢感慨,涕泗横集。后世所谓杨家将世代忠良,当取材于此,是据杨信得两朝三代君主信任而言。又杨信善使金刀,号为“金刀令公”。这金刀乃系杨家祖传,最早一代令公即晚唐名将,唤作“金刀杨会”的便是。

据清朝时民间话本,杨衮已然浑然另外一人,除却“金刀令公”符号延袭,身上再无杨信踪影。评话及演义中杨衮生于残唐五代,自幼随父学刀(但其父无人知晓),后又向神枪手夏书棋学枪,向飞锤将金良祖学锤,练会全身武艺,名震中原。曾与刘知远、高行周结拜为兄弟,其后刘知远当上后汉皇帝,时逢辽兵进犯中原,杨衮便联合三十六寨兵马,在火塘寨自立为火山王,打出“扶汉灭辽”大旗,一举打败辽兵。但谓刘知远并非明君,拒不接受皇封,仍归火塘寨而去。民间传说及评书中不顾年代差异,“杨衮大战李存孝”、“五龙二虎逼死王彦章”、“真杨衮义收假杨衮”、“火山王战败辽太宗”等故事极富传奇,传唱不衰。正是:只要哄得父老肯,何管是假还是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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