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无尽的白,是四周唯一的颜色。遮天蔽日的风雪,咆哮着死亡的挽歌。
陆枫离从未想过,向前踏出一步,竟是如此的困难。他此时的双脚已经深深的陷入了积雪之中,每一步都好似要从泥潭中拔出般干涩。他的身后并没有留下太长的足迹,因为只需要一小会,脚印就会被风雪再度给遮蔽掩盖。
对比陆枫离,天一的姿态则委实诡异。即便是在极寒之地,他依旧是那般风轻云淡。一袭洁净单薄的白袍,赤着双脚。在如此冰雪之中,寻常人的双脚哪怕只是在雪里踩上一会,都会被冻烂而断掉。但天一却如履平地般,真实的在陆枫离面前上演了什么叫做踏雪无痕。
瞳环旋转,在这视野极差的环境中,陆枫离只能依靠灵气视界来保持视觉。但也同时让他看到了天一的周身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晕。这层光晕就好像一层油膜般将天一牢牢包裹着,让四周的一切都无法触碰到他。
这是一种对于灵气的极致运用,尤其是在这四周灵气稀薄的环境中,更加依靠的是一种源于天一体内所蕴藏的灵气。这种方法和通过瞬间吸收四周灵气,来引发变化的战魂聚正相反,是一种平日将灵气炼化至体内,从而在需要时提炼出的方法。而这种修炼方法,也正是草原祭司的方式。故而草原祭司也许不如战技高手般,可以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战力。却能够依靠自身的灵气炼化,来施展出各种神奇的草原秘术。尤其是通过将体内的灵气引导至他人身上,从而调理气血脉络来治愈损伤的方法,便是很多战技者所做不到的事情。
“不用硬撑,我可以帮你挡住的。”天一看着身边苦苦的向着前方行走的陆枫离,不由得开口说道。
以天一的实力,他的确可以在陆枫离的面前支起一道光罩,从而为他抵挡住风雪。但陆枫离却拒绝了。
“我有其他办法可以抵挡,大祭司,前方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们。有些危险,我没有信心能够抵抗。到时候恐怕只能依靠大祭司你来帮我们度过危难。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请大祭司你保存好实力,不必浪费在我身上。”陆枫离微微笑道,他的脸已经被风雪吹的通红,皮肤也逐渐干燥且皲裂了起来,还好一身的御寒宝物堪堪抵挡住了寒意。
看着四周逐渐增强的风雪,又艰难的行走了一段路程后,陆枫离通过灵气视界,终于发现了一处被冰封住的天然洞穴。破开冰层后,光秃秃的山洞内虽然和冰窖一般,但多少也能够避开外面狂暴的风雪了。
一团火升起,给冰冷的洞穴里增添了一丝希望。还好陆枫离的乾坤无极箱里内藏乾坤,事先准备好的干柴和火石此刻起到了作用。天一席地而坐,饶有兴致的看着陆枫离铺开的那神奇的宝箱。
“据说你就是为了这个箱子,才参加的战技大会。”天一轻声说道:“现在看来,的确是一个宝物。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已经失传了的偃甲术制造而成的机关箱吧。不仅如此,里面还有各种精妙绝伦的空间阵法,表面看上去只是一个小箱子,却可以千变万化,收纳乾坤。”
“是啊,这是我许四伯做的。家里其他几位长辈也帮忙一起改造了一些结构。你看这里,这就是箱子的核心。是好不容易才挖到的一颗【山髓核晶】。每一具偃甲都需要至少一颗核心来提供灵气,不然就无法趋动。你再看这里,这个轮盘上面显示着核晶的状态。这个刻针目前在这格,对对对,就是这里。目前还是绿色的,就说明核晶一切正常。要是临近红色的刻线的话,就要注意进行维护修补,甚至是替换核晶了。其实这个箱子也还只不过是半成品,受限于材料的不足。许四伯说,谷外有很多谷内没有的天材地宝,所以故意没有把这个箱子设计完成。也算是给我留了一个可以改进的空间。首先,光是替换一个更好的核晶,就能让箱子内的空间扩大五倍呢。”陆枫离滔滔不绝的解释着。
天一扬了扬眉毛,他越发的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了。照理说,陆枫离的箱子是一个绝对的宝物,一般人握有此宝,轻易是不会示人的。更别说当面解释其中的原理,甚至暴露了山髓核晶这样的宝箱的弱点。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天一稍有歹意,随时都可以出手把箱子夺走,又或者是可以毁了那核晶,让陆枫离失去一个宝物做倚靠。
但是陆枫离却没有对天一隐瞒,这种绝对的信任,反倒令天一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正是因为陆枫离这般直率,质朴的赤子之感,让天一对陆枫离的印象和好感在不断增加。而也正因此,很多草原人也对陆枫离表示出了敬佩。
“或许,这就是一种天生的亲和力吧........虽谈不上人见人爱,但只要心怀善意的人,便很难不喜欢这么一个孩子。”天一默默的想着,却又不免的担忧起来:“但人心和其复杂,无处不在的恶意随时随地都会将人吞没。江湖多风雨,有些甚至会比这洞外的风雪还要残酷。若是真遇到心怀恶意的人,这孩子又会不会吃亏呢?”
但是想到这里,天一竟然没来由的噗嗤笑了一下,陆枫离古怪的看了一眼天一,不明白这位大祭司在笑什么,而天一也是微微摇了摇头,心道:“说来也怪,明明是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因为太实诚了而被坏人盯上。但我却又觉得到最后,反而会是坏人吃大亏。他的这颗赤子之心上,又仿佛隐藏着一道阴险狡诈的气息。这原本水火不容的两种特质却在他身上融合的无比完美。真不知道这孩子家的大人到底是怎么教他的。”
陆枫离眨巴眨巴眼睛,奇怪看着天一,不知道这位大祭司到底在想什么。却忽然皱了皱鼻子,开口问道:“不对,大祭司。你说偃甲术是【失传】了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天一闻言,也不隐瞒,道:“我虚度五百年多的光阴,草原和中原的典籍多少也算有些涉猎。在一卷来自中原的古卷上我曾看到过有关偃甲术的记载。相传这是一种盛行于万年前中原的一种秘术,卷中记载偃甲术是一种以【金石草木为骨,灵晶宝石为心】的天工之术。通过阵法和机关的配合,可制造出诸如会飞的木鸟,会游的石鱼,与人一般无二的铁人等等精巧的机关装置。这种机关装置又被称为【偃甲】,而掌握这种技术的人,被称为【偃甲师】。他们的秘术自然就被称为【偃甲术】。在那个年代,诞生偃甲术的一个国度,举国上下随处可见偃甲机关。寻常的百姓以偃甲代步出行,可日行千里,穿梭山川河流之间。耕地织布,亦有偃甲替代。年年丰收,而织出的布匹也是花纹华美,品质优良。除此之外,偃甲也可以用于军伍之中。强大的偃甲,即便是寻常百姓,只要经过训练,便可以操纵之。众多偃甲合围之下,即使强大的魔兽之潮,亦可尽数屠戮。”
回忆着古卷中的记载,即便是天一,也觉得太过玄妙。若是记载中毫无夸张之处的话,那么可以说,万年前那个诞生了偃甲术的国度,应该便是当年最强大的国度了。因为偃甲术的可怕在于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也可以短时间内成为足以与凶兽对抗的战士。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国度,一旦动起了称霸世间的念头的话,又有多少国家可以抵挡得住这个国家的侵略。
“这么一个强大国度,最难能可贵的便是宣布保持永久的中立。绝不扩张领土,亦不侵扰邻国。而觊觎偃甲术的国家,也难以突破其防线。故而除了那个没有记载名字的国度之外,几乎没有偃甲师的存在。只可惜也不知因为什么事,那个国度消失在了历史之中。偃甲术也伴随着其消失而一同消失不见。仅仅只有一些偃甲机关残留了下来。如今这世上应该还存有一些上古遗留下来的偃甲机关,但是古卷中记载的那些足以毁天灭地的,用作于武器的偃甲却并没有被发现。有的也只有一些精巧的偃甲鸟兽等,据说在中原的皇宫贵族间,被视为身份的象征。三百年前,中原的朝廷也曾派遣过使者前来面见当时的王上。赠礼之中便有一双偃甲金色锦鲤,其鱼鳞是黄金所制,丢入水中会自行游动,无论是神态还是样貌,都与真鱼一般无二。甚至可以投喂特殊的灵石所制成的鱼饵,如今看来,这灵石鱼饵应该就是用于给偃甲鱼中的灵石提供灵气的吧。这两条鱼现在仍旧养在金帐王庭的秘宝库中的鱼池之中。”
指了指陆枫离的箱子,天一道:“故而当时查尔木木部族的乌尔巴姆捡到了你这箱子,虽然他打不开,但是多少有所耳闻的他猜测这便是一件偃甲机关宝物。敬献给王上时,我也曾观摩过。果然和记载中的偃甲机关极其相似,可惜不得其法者是无法打开的,直到你的出现。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和王上本以为你这箱子也是万年前的偃甲机关遗存的宝物,还猜测你应该是来自某个大世家的子弟。但是你却说这是你家长辈制造的,甚至看你的模样,你自己也会..........果然中原辽阔,还是有着保留着上古传承的隐世世家的吧........”
陆枫离沉默着,他的内心同样震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世家的子弟,而自家的长辈们似乎也因为那无间地狱的缘故,不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多少的变化。他此次出谷游历,另一个目的其实也是弄清楚一些外界的变化和秘密。但若是按照天一所说的,许四伯所掌握的偃甲术,是一种已经失传了万年的秘术..........
陆枫离有些不敢想,但他同时也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就是许四伯是来自一个隐世的世家,故而传承了万年前的秘术。又或者是天赋异禀,自行研究和再现了万年前的秘术。毕竟万年的时光太过匪夷所思。
“我只是好奇而已,身为草原大祭司,我有我自己的修行。所以无论你会不会偃甲术,我都不会过多打听的。但是你要记住一件事,今后行走世间,有些绝技不可轻易示人。人性太复杂了。我听说中原的武林,为了一卷莫须有的秘籍,便能引动整个江湖的腥风血雨。你的偃甲术对于世间来说,是一种只要掌握,便足以打破各方面平衡的力量。一旦暴露,势必会成为各大势力觊觎的对象。毕竟只要心存争霸之心,自然会争取各种能够增强己方实力的力量。不仅仅是那些野心满满的恶人,有时候,就算是为了和平正义的好人,也会被力量所吞噬迷惑,陷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陆枫离肃然,这是他没有考虑周全的一点。天一此时的提点,言简意赅。诸如这次这般将偃甲术暴露在外人面前,的确是失策之举。不仅容易害了自己,更会害了身边的人。
“多谢大祭司提点,枫离铭记于心。”陆枫离双手平举,肃然的行了半师礼。天一的提点蕴藏着处世的智慧,传授于陆枫离,可为其师。
至于箱子的事情,也无需过多隐藏。偃甲术失传的是制造偃甲的秘术,而大世家多少也有些传承。即便陆枫离的乾坤无极箱被发现是偃甲也没有关系,顶多被认为是大世家的子弟罢了。但往后也要注意不能过多的显露,以免遭人觊觎。
同时,陆枫离也开始反思,自己所学所会的各种技艺,是不是有些也是失传已久的秘术。他对外界了解的太少了,有些事情不亲身去经历和体会,是很难想明白的。
“众神殿的事情如若了结,看来我有必要去中原一趟。不仅仅是历练,更是要调查清楚一些事情.........”陆枫离心中暗暗的下了决定,来到草原是机缘巧合,结识了斯姆格罕部族,沐氏兄妹等人也是幸事一件。但他并不能在草原停留定居,广袤世间,还有着无数的精彩在等待着他去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