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暗淡,无数黑暗中的魔兽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它们饥肠辘辘,早已是饥渴难捱。它们嘶吼着,准备随时冲向那群美味有嚼劲的草原人。
铛——
一声轻响,一道乳白色的光罩自天而降,降烈日格罕部族包裹在其中。而冲上前来的魔兽们,触及光罩,要么被挡下,要么就很快被融化消失,惊的它们再度退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反观烈日格罕部族,有些勇士也不慎碰到了光罩,但就在他们以为也要融化时,却意外地发现毫无反应。
“列队,收缩阵型!”津吉斯坎低吼道,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迅速判断出是援军到来。
只见话音刚落,一名白袍少年人,戴鬼面执藤杖,赤脚飘落。自他为中心,光华不断涌出,散发着圣洁之力,将魔兽逼退。
古朴的音调响起,光罩一收缩,原本是隔绝一切威胁的光盾,下一刻便又化作了斩杀一切威胁的光矛。巨大的光矛飞向空中,炸裂开来,顿时又形成无数箭雨,齐刷刷的落下,将魔兽大潮一一屠戮。
魔兽不是寻常野兽,多少有点智慧的它们知道不可力敌,纷纷四散逃逸了。而烈日格罕部族目前最大的一个危机也就此解决。
天空出现鱼肚白,夜已过,黎明降至。烈日格罕所部一一振奋起精神,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人,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援军?”津吉斯坎开门见山的问道。
“算是。”天一点点头。
“还有一波叛军,事不宜迟,解决他们。”津吉斯坎撑起身子道。
“办不到。”天一摇了摇头。
津吉斯坎眯起了眼睛,他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个鬼面少年身上究竟有多么不可想象的力量。凭借这力量,他可以以一人之力解决掉万人的军队。此时这少年却说办不到。
“我的力量,旨在守护。我会护送你们离开这里的。对面虽说是叛军,却也是草原人,是众神的后裔。只不过是受到了蛊惑。他们不是真正的祸害源头,我的力量,无法伤害到他们。”天一静静地说着。
“还有这种狗屁道理?谁告诉你的!?”津吉斯坎有些暴躁的问道。
“众神。”天一的神情隐藏在面具之下,看不到。但是他的眼眸中,却闪现出了一丝回忆。
那是一座宏伟到无法想象的神殿,那是一片安静祥和到令人无法自拔的天堂。那是众神的家园,是草原信仰的源头,也是每一名草原人最终的归处。
少年飘在半空中,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是他又知道自己还没完全死掉。那瓶无色无味的毒药原本是无法毒死他的,但却将他毒死了。他知道这是众神的意思,旨在令他的灵魂脱离身体,来到这凡人无法企及的天山之巅。
“迷失的灵魂,汝可知汝之使命?”
威严的声音响起,那是一种有别于草原语的语言,是少年每次听到的那神谕的语言。
在还活着时,他并不能理解这神谕之语的意思,然而此时,在这灵魂的状态下,那晦涩的语言竟然瞬间让他明白了为何意。
少年摇摇头,他一直都只有模糊的概念,事实上他连他自己是谁,来自哪,为何会如此,都并不知晓。
“即如此,便尽皆昭示于汝。”古老的声音落下,刹那间,少年的灵魂中多了一道印记,无数的信息和画面涌来。所谓一眼万年,仅仅只有一瞬,但那浩瀚的信息却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给撑裂一般。
酒后,错误的时点,错误的人。
逃跑的侍女,隐姓埋名的生活。
十月怀胎,携光而生的婴孩。
冥冥之中的父子相连,却又互相不知道对方身份。
......
众神的筹划,即将而至的命运。
陨落的瞬间,分崩离析的世界。
熊熊燃烧的灭世之火灼烧着草原的每一寸,无法扑灭。
惊慌的羊群,于末世之中的指路人,昭示的命运可否被改变?希望来临前,又有谁能够守护住这颗幼苗?
......
灵魂飘荡在神殿之中,无数的幻象不停的萦绕在精神世界里。前世,今生,未来。交错的时空让本就心性成熟的少年再度意识到了这份降临在他肩膀上的责任。
“我愿意承担。”少年的灵魂缓缓而落,众神殿中久久无语,忽然,一声满意的笑声飘出。
“去吧,孩子,希望来临之前,汝便是草原的守护者。谨记汝之赐福,为守护而非杀伐。汝即将重生,届时起,汝便正式为吾等众神于人间之使者。”
.......
.......
几乎已经没有人能够再记得五百年前,偌大的秣兰大草原上发生了什么。仅仅只有模糊的只言片字的记载着,当时的草原上发生了一起内乱。而烈日格罕部族的内部记载中,则记录着正是在那场内乱中,初代烈日格罕王庭的王上津吉斯坎展现出了卓越的实力,领导力,以及对于草原的忠诚。不仅平息了内乱,同时又得到了草原大祭司的认可,内乱结束后不久,正式接替前王庭之主斯姆格罕部族,成为新一代的草原之王。而没落的斯姆格罕部族就此退隐在历史舞台,其后裔被贬为行商部族,失去所属牧区。只不过鉴于其曾为王庭之主,应给予适当保护,以免遭新兴大部落袭扰,而断了传承。
然而,只有经历过当年真相的人,才知道,历史往往都是被故意隐藏的。
草原内战,在天一的力挽狂澜下,发生了极大地扭转。从那个时候起,白袍,鬼面,藤杖,赤足的身影游走在每个部族之间。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传说中的草原祭司,似乎再度归来了。
天一所经之处,战争带来的疫病和伤痛被尽可能地治愈。那些受到奉神殿僧侣们压迫的人们,也跟随起了天一的脚步,脱离了自己的部族,踏上了一条为整个草原的和平安宁而奉献一生的道路。
天一不藏私,但凡有此志者,他都会悉心接纳教导,将其引上祭司的道路。没多久,反对奉神殿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大僧正假传神谕,扭曲事实,以此来控制支配草原各部族的阴谋,也不断的被揭露。
金帐王庭同时也出力了,安插好的各部暗线在经过天一带来的缓冲期的良好准备后,一举发难,不仅彻查出了许多潜在的阴谋和毒瘤,更是一举捣毁了奉神殿的秘密据点。
仅仅三年时间,奉神殿便被彻底攻破了。千年时间来,不断因权力而被腐化的奉神殿,早就已经烂到根里了。他们的卑鄙做法被揭露后,草原各部族深恶痛绝,不耻于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僧侣的强取豪夺。而天一所组建的草原祭司组织,则顺势填补了崩塌的信仰的空缺,以温和的方式,重新稳定了草原各部族的精神世界。
奉神殿被拆除,大僧正等一众为首的势力亦迎来了各自悲惨的结局。千年的奉神殿制度以及僧侣的存在被列为禁忌,罪行不重的僧侣们被流放出秣兰大草原,用不许再回。如此,只需两三代人的更替,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将被掩埋在历史长河之中。
这是斯姆格罕部族最后的王上临终前的王令,无论如何,斯姆格罕部族的千年领导,都是在助长着奉神殿一步步的腐朽堕落。而内乱的爆发点,也有其贸然改革,以与中原通商为政策而引发的一系列不可控制的事变。正如他冥冥中所感受到的那点一样,斯姆格罕部族气数已尽,已经不能再领导草原了。
“津吉斯坎,以后,草原就交给你了。”
“王上,老.....我不懂。”
“你不懂,没关系,天一会辅助你的。记住,有些时候,真相往往会让民众产生出不安的种子。对于孤退位这件事情,你就说成是烈日格罕部族凭借实力取而代之。让民众把积怨转移到斯姆格罕部族身上吧.......通商政策,孤知道你这个老家伙并不很赞同,但这不代表通商是错误的。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这种想法太过超前了。草原人们还并没有能够意识到,草原想要更进一步的发展,与中原的交流将会是关键之所在。哎,是孤太急躁了。这样吧,斯姆格罕部族退出王庭后,不管是作为赎罪的惩罚,还是为了证明孤的理念,拜托你将我斯姆格罕部族贬为行商部族,让我部族世代与中原保持交流。孤相信,终有一天,这个理念会成为草原前进的桥梁的........”
“是,津吉斯坎,谨遵王命。”
王上眼窝凹陷,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三年前,他动用战魂秘法,以自身生命为代价,唤醒了天一肉体中潜藏着的一丝生机,为迎接他的灵魂归来制造了条件。从此之后,他就知道,余生已经不多了。这是任何秘术和药物都无法挽回的损失,却也是他自愿的选择。
在天一降生的那刻起,他就感知到了什么。但当年酒醉后犯下的错,就连他自己也都记不得了。自然,他也不会知道,这个名叫阿一的沉默少年,却正是他的儿子。
但,在那日,当他将自己的生命力注入阿一的尸体里时,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就忽然让他明白了什么。他很欣慰,不仅仅是作为斯姆格罕时代的最后王,为了他所效忠的草原,付出了他所能做到的代价和责任。更是欣慰于,他能够用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他的孩子,多少也弥补了多年来的亏欠。
“天一,草原祭司之道,将从你开始重新振兴。草原祭司,是先民与众神时代起,便诞生于这片草原上的原初之道,是草原的守护者。这是责任,也是重担,但为.......孤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守护好这里的。”
天一轻轻的握住王上的手,他微笑着,并没有回答。但是一切都已经在那不言之中。
静静的睡去,漆黑的夜空中,无月也无光,所有的星辰在这一刻似乎都暗淡了下来,紧接着,天空中划落过了一道流星。
仿佛是在纪念着一位伟大的草原之王的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