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隙奔驰,很快就载着逃难的二人来到了与沐夜月约定的汇合地点。
沐星儿翻身下马,看到神色焦急的哥哥与族人时,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面对。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了沐夜月身上的血迹,以及那些在方才争斗中重伤的族人。
沐夜月身重数刀,加上旧伤的伤口崩裂,虽然做了一些及时的止血措施,但身上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凝结血污依旧布满了周身。
三名族人在方才的争斗中被重伤,一人是腹部中刀,此时正躺在岩石旁边,虽然已经涂抹上了止血伤药,意识尚且清醒,但失血的嘴唇已经干瘪泛白。另一人的左耳被利刃削去半截,连同头皮也被削去一半,流下的鲜血在脸上凝结成了血痂,十分可怖。第三人的伤势最重,他是那个舍命将沐夜月抱住逃开的族人,让沐夜月躲开了致命一击。但他却同时暴露在了敌人的刀势下,硬生生被卸掉了整条右臂,血虽然止住了,但整个人却已经虚脱的几近昏厥。
除了这三人,其余四人也各自有不同的伤势,只不过因为不算重伤,所以此时尚未处理。当他们看到陆枫离如约将沐星儿救回时,不仅没有任何抱怨,却反而同时露出了欣慰的憨笑。
沐夜月也是心中石头一落,焦急之色褪去,他也想宽慰的笑一下,但却又有一股怒气由心升腾而起。
啪的一巴掌,从小到大,就算吵得天翻地覆,也从来没有动过手的沐夜月此时毫不留情的给了最疼爱的妹妹左脸一记响亮的巴掌。这一巴掌下去,沐星儿那娇嫩白皙的左脸蛋立刻就浮肿了起来,渐渐的一道掌印便显现出来。
众族人惊的连忙大呼不可。他们并没有怨恨沐星儿,虽然名义上沐星儿是老族长之女,少族长之妹,是斯姆格罕部族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但对于所有族人来说,沐星儿就是他们的小妹妹,是最亲爱的家人。沐星儿的容貌在草原上可称为一道璀璨夺目的星光,这一巴掌若是破了相,那该如何是好?故而他们的下意识反应就是拦住沐夜月,让他不要冲动。
沐夜月目光一凛,瞪住了族人们。而沐星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却并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哭泣,只是默默的对着哥哥和众族人深鞠了一躬,随后快步走到三名重伤的族人身前,查看他们的伤势。
“我来处理伤势。”陆枫离叹了一口气,没有插手,拍了拍白隙的脖子后,乾坤无极匣拍开,自成空间的箱子里备满了各式行医用具。
在医术上,陆枫离毫无疑问的是在场众人中最高的。众人也信得过他,沐夜月和轻伤的四人警戒着四周,提防追兵。而陆枫离则是卷起袖子,看了一眼左脸浮肿,却眼神异常坚定的沐星儿,长舒一口气,随后道:“星儿,你来帮我忙。”
一道星光从沐星儿眼眸中闪过,黯淡的神色顿时闪耀起来。她毫不犹豫,在陆枫离的指示下利落的处理着那重伤三人的伤口。
“对,在这里敷药,还有这颗药丸,碾碎了融进水里让阿克玛喝下去。”陆枫离手里一把精巧的小剪刀仔细的剪开腹部中刀者腹部粘连着的衣物和烂肉。这一刀割裂一部分的肠子,但还好并没有伤及要害。此时紧急处理时陆枫离需要通过金针来引导淤血,同时还要下刀将内部的肠子伤口处给缝合起来。
此时条件简陋,好在乾坤无极匣神机百变,陆枫离取出一些机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很快竟然搭起了一张木床,铺上干净的白布,以免接触泥地造成伤口的污染。头皮被削者更多的是需要做敷药处理,而那断了左臂的阿克玛,则是先服下止血救急的药物,他的断臂被留在了查尔木木部族的营帐前,即使陆枫离能够接好断臂,此时也是毫无办法了。
“净手,来,帮我扒开这里。你们几个,按住他,给他嘴里塞块木头。”情况紧急,考虑随时要有逃跑的准备,陆枫离不敢给这腹部中刀者服下麻痹昏厥的药剂,只能来硬的了。他示意沐星儿将那人腹部被陆枫离割开的伤口拉开,他需要赶紧将淤血取出以及缝合好受损的肠子。
沐星儿咬了咬牙,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他们哪里见过这种急救的手段?将人肚子剖开再逢上?这和与人打斗不同,近距离的直面那腹中蠕动的白花花的肠子和那些污血时,场面别提多瘆人了。
但沐星儿的手却意外的稳定,她心中自然是很恐慌,不过有一个更强大的信念在支撑着她,这是她所应承受的罪,是她要赎的罪。
“我的镊子呢?算了,星儿,你手小,这里你伸进去,把那块碎片拿出来。”陆枫离指着一处缝隙,他神色无比专注,瞳环急速旋转着,不带任何其他情感的查看着有没有隐藏的伤口。他发现有在一处有一块刀剑崩碎后的碎刃,可是牵扯到一些血管经络,他不能把伤口扒开的太多,估算了一下,恰好沐星儿的手的大小可以伸进去将碎刃直接取出。
沐星儿愣了一下,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
“星儿,别想太多,就这里,专注点。”陆枫离的声音忽然响起,沐星儿深吸一口气,眼睛凛了起来,随后毫不犹豫的将手穿过白花花的肠子,探向那碎刃。
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触感,滑腻,湿润,滚烫,带着生命的温度,却又十分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打碎而消逝。
腹部中刀的族人早已是浑身冷汗,但他也在强忍着恐惧和疼痛,递给了沐星儿一个信任和鼓励的目光。
“生命原来如此温暖......又如此脆弱.......”沐星儿将碎刃取出,丢到一旁的盘子里。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也早已经是冷汗凉透了后背,但看着因为碎刃的取出,而缓解了一些痛楚的族人那渐渐平稳下的神色,她又觉得,似乎自己做了一件无比开心的好事。
“别分心,我要开始缝合了。”陆枫离提醒到,瞳环一闪一闪的,双手翻腾,犹如灵巧的蝴蝶般,穿针引线,将那些裂口一一缝补起来。
看着陆枫离那诡谲的手法,沐星儿忽然觉得十分好奇和有趣。她的心中多了一种渴求,那是一种想更多的了解这种急救手法的渴求。这种手法看似诡谲,却确确实实的在拯救着生命,守护着那份脆弱。
眼中的星光光芒越发璀璨起来,陆枫离眉毛挑了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处于灵气视界中的他抬眼一看,却惊讶的发现在沐星儿的身上,竟然升腾起了一道迷蒙的星光!
身上痒了痒,陆枫离感觉自己身上那曾经被沐星儿的长发煅烧出的血余炭所止住的伤口处,好似感应到什么一般,竟然加速了愈合的速度。那是一种奇妙的灵气链接反应。
“难道.......”陆枫离将心中猜想暂时止住,继续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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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这样缝合,可以把裂开的伤口重新聚合在一起,配合外伤药刺激伤口,就能够通过人体的自然恢复能力,让伤口长好。”陆枫离指导着,而沐星儿此时正在帮助他给沐夜月后背的伤口进行缝合处理。
沐星儿的手很灵巧,她本就擅长使用护身短刀,常年对手腕的训练令她的手部很稳定。也许没有沐夜月那样天象战魂的战技天赋,但通过这次事,仿佛意外的发现了沐星儿在医术上,尤其是处理外伤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陆枫离不藏私,他尽可能的将自己所学的医术,通过简洁的方式现场指导着沐星儿,她也完成的很好,让原本需要再多花些时间才能处理好的伤势很快就处理完毕了。
而且陆枫离还发现,伴随着沐星儿身上那散逸的星光灵气越聚越多,但凡经过她手处理过的伤势,都已经开始了渐渐的愈合,就仿佛是星光灵气刺激了伤口的愈合一般。
“枫离,我,我没做错吧?”沐星儿感受到陆枫离的目光,脸一红,有些不安的询问道。还好她是左脸对着陆枫离的,那里还残留着的掌印本就是红的,这才没有暴露。
“哦,没有,你做的很好。”陆枫离摇了摇头,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升腾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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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姆格罕部族一行人不知道查尔木木部族那里并没有排出追兵,一路小心返回部族后,为了防止报复,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返回的准备了。他们本就是游牧行商,没有固定的牧区,所以只要小心点,查尔木木部族想找到他们也不是易事。
夜灯下,陆枫离,沐家兄妹三人围坐在一起喝着酥油茶,兄妹二人已经冰释前嫌,看着沐夜月右脸上他自己扇出来向沐星儿赔罪的大耳光印子,陆枫离就不由的感叹这兄妹之情果然非他这个外人能够清除理解的。
风波暂时过去,但新的疑云又悄然漫布开来。沐夜月回忆着之前与那五十人缠斗时,那熟悉的刀法时,就不由的皱着眉头道:“这种刀法我有些熟悉,和一个月前袭击我部族商队的那伙用毒的马贼中的一人使得刀法很相似。”
“你确定?”
“嗯.......那个刀法很独特,第一刀是虚招,迫使人后撤,第二刀才是实招,改变刀路,以刀尖直刺,让警惕刀法劈砍的人来不及提防,被刀尖所伤。”沐夜月分析道,这种路数不是一般舞刀的战技者的主流刀法,应该是比较偏门的一脉。
“也就是说,当日那伙袭击你们的马贼,实际上是查尔木木部族派来的.......贪狼毒,巫江毒师.......若是说查尔木木部族和那个秘密制造了雅戈达的巫江毒师之间也有来往的话,那么事情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陆枫离眉头紧皱。
如今,因为雅戈达和穆山部族的败露,隐藏在草原多年的毒瘤—巫江毒师的事迹被扒了出来。用毒是草原的禁忌,故而巫江毒师已经成了金帐王庭和草原祭祀们联合搜捕的对象。
巫江毒师没有被查到,但暴露出的一些事实却令人忧心。这么多年来,其实不仅是穆山部族,巫江毒师和草原中的一些部族之间有染的事实也不断被查证。虽然貌似除了雅戈达之外,还没有出现新的被改造过的怪物。但曾经一些草原中查不出原因的牛羊瘟疫,导致某些部族因此而衰败的事情中,似乎有一些就是敌对部族通过巫江毒师而造成的。
除此之外,某些部族的战士忽然之间战斗力增强,变得更加勇猛无畏等事情中,似乎也有那巫江毒师的影子。这是最令金帐王庭感到担忧的,最怕的就是崇尚武力的草原人为了追求战力和力量,来通过巫江毒师所提供的一些秘药,来提升族人的实力。且不说这些秘药是否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这股风气刹不住的话,草原人只会变得越发的好斗凶残,并且会变得不择手段。
查尔木木部族是如今草原中,就连金帐王庭都要敬三分的庞大部族。精锐的战士,勇猛的勇士的数量之多,令其骁勇善战。又暗中与多个部落达成合作,或者是通过征战收入麾下,即便有王庭及时察觉并且给予了压制,但仍旧拥有能够和金帐王庭分庭抗礼的能力。要是说查尔木木部族也与巫江毒师有牵扯的话,那么也许事态会更加严重。
“明天我要去天山,完成萨穆兰的最终仪式。届时我会把这件事向王上禀报的。”陆枫离思考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和忽尔戈说清楚。就目前局面来看,查尔木木部族和斯姆格罕部族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的结下了,他们不能坐以待毙,若是能够以此牵制住查尔木木部族的话,无论是对草原还是对自己,都是有好处的。
明天陆枫离将跟随忽尔戈以及天一,穿过辟邪之门,进入天山里。每一届萨穆兰都能够有资格进入草原圣地的天山之中,因为在那里有一座萨穆兰圣殿,在那里将会安放一尊用辟邪之门修造时留下的余料所雕凿而成的勇士雕像。这些雕像和勇士将受到草原祭祀的祝福,而受到祝福的勇士会和雕像产生某种神秘的灵魂连接,其死后,灵魂将直接飞回天山之巅的众神圣地,成为众神的勇士。
灵魂回归众神的怀抱,是草原人的终极信仰。故而对于理解萨穆兰来说,这才是他们最大的荣耀。陆枫离虽然并不信仰众神,但是毕竟他夺得了萨穆兰的桂冠,无论是形式还是规定,他都得去走一遭。
想到这里,忽然一个话题就又被抛出来了。那个萨穆兰的特权,该如何行使?
通过此次事件,沐星儿明白了族人宁肯不要牧区,也不会同意她牺牲自己,嫁给那个恶心的巴罕。所以要求取消掉赐婚这点,几乎是所有族人的意愿。
然而确实对于部族来说,几乎不可能靠立下战功来谋取地位和牧区。此次的要求自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单单只是取消掉赐婚,的确有些可惜。但这世上又岂能轻易有两全之法呢?
“取消赐婚吧,枫离兄弟,如果你同意将萨穆兰的特权送给我们来行使的话,我代表族人,希望你能向王上提出取消赐婚的要求。”沐夜月对陆枫离诚恳的说道。
“我.......我同意。我不想嫁给巴罕........”沐星儿愧疚的低下了头,她虽然不甘,但还是认可了族人的意愿,让自己好好的被众族人给保护了一下。
陆枫离眼神闪烁,他盯着兄妹俩看了好久,也没表态,却忽然问道:“星儿,你对医术感兴趣吗?”
沐星儿有些讶异,不知道陆枫离为何忽然提问,但还是点了点头,道:“自从见过你的医术,我就忽然觉得,原来守护部族,不一定是要靠争斗。能够在族人受伤罹难之时,救治他们的性命,也是一种守护。”
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沐星儿道:“我在战技上没有什么天赋,行商时也不够聪明,生意做不太好。脾气暴躁容易惹事,一直都是部族的累赘。我不想再这么一直被大家保护着了,我也想通过自己的力量,为部族尽一份力。”
沐夜月看着自己的妹妹,其实他又未尝不知道沐星儿平日里的苦恼呢?自家妹妹看似性子强,但那只不过是草原女子特有的刚强特性。但骨子里那一半来自于中原的血统,却让自家妹子多了几分小女子般的细腻。沐星儿的确在战技上造诣不高,甚至连战魂都没办法凝聚。性子耿直的她面对行商时那些狡猾的商人们时,寻常人还好,有些手段的高手就能够把她耍的团团转。沐夜月多少次看到沐星儿偷偷的沉默,拼了命的温习她不擅长的珠算术数,阅读各类书籍来提高自己的商业头脑。虽然进步不少,但依旧不能算是出类拔萃。
陆枫离点点头,道:“医术的确可以救治人身,也能温暖人心。研习医道,需要的更多是毅力和灵巧,还有坚定的心性和一颗善良的心。星儿你的确在战技上不如我们,但草原女子的优势就是胆子大,而且身体素质也比一般人要强,能够有更多的体力。胆大心细,灵巧又有毅力,体力出众,更重要的是星儿你有一颗能温暖人的善良的心。我觉得也许步入医道,研习医术,恰好是最适合你的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