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一座平平无奇的【哈蒙】里,一名相貌平平的产妇,正面无表情的躺在靠椅上。
伴随着一声啼哭,一名皮肤黝黑而又褶皱,整个人就好似风干的柿子般干瘪的瘦弱男婴就那么平平无奇的诞生了。
他的双眼紧闭,浑身被冻的青紫,却仍旧奋力的踢动着手脚,似乎想要迫切的了解这个世界。可惜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是那么的欢迎他的到来。
草原的产妇没有那么娇气,刚生完孩子,便要起身做活。对于她来说,还有几百件袄袍要缝补,若不赶在冬节前补完,恐怕这个冬天将不会那么的太平。
妇人清理了一下污血,看了一眼那干瘪丑陋的婴儿,虽然身为人母,但她却本能的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厌恶。
随手将婴儿丢进一旁的碎布堆中,支起灯,妇人神色冷淡的缝补了起来。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想起那碎布堆中,早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婴儿,恰好她也正涨奶涨的生疼,这才不情不愿的掀开衣服,让那婴儿喝下了来到人世后的第一顿奶。
.......
“这般瘦弱,长大了也没用,趁早丢到粪桶里溺毙了,也好省下粮食。”
佝偻的老者盘坐在哈蒙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他年迈体弱,眼神却毒如鹰鹭。
“嗯。”妇人神色依旧冷漠,竟是连反对都没反对一下。一来是她没有办法反抗这位老者,二来,她也认为,这个孩子迟早是个累赘。
“嫂嫂,这可是大哥唯一的骨肉,你,你怎么能?”
一名年轻的草原女子怀里抱着刚从臭粪中抢救出来的孩子,她愤怒的咆哮着,质问着。
“为什么不能?哼,要不是他胆小怕事,临战而逃被军法处死,我们一家何苦沦落至此?死就死吧,还留下这么个腌杂玩意。你若是要养,你便自己去养吧。”
妇人手里的针线活没有停下来,她嫌弃的看着那满身污秽的婴儿,就仿佛不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养。”
年轻女子眼神冰冷坚毅了起来。她头也不回的抱着婴儿走了出去,妇人并未阻拦,而是啐了一口吐沫,挥了挥手,似乎想要将那臭气给扇走。
......
“站起来!不许哭!”
年轻的女子正值芳华,却仍旧孑然一身。她握着木刀,神色严厉的训导着一名眼神怯懦,颤颤巍巍的握着木刀木盾的男孩。男孩约莫四五岁,却是又黑又瘦。然而作为一个好战的部族,将来想要在部族中生存,就必须要掌握战斗技巧。
女子一记横扫,木刀撞在木盾上,男孩抵挡不住,摔倒在地,哭的更加凄惨。
“怎,怎么这般懦弱.......”女子丢下木刀,无力的瘫倒在地。她欲哭无泪,不知自己当初那决定是否正确。这孩子也许当真如老者所言那般,是个只会浪费粮食的废物。
“也许长大了就好了,他是大哥唯一的孩子,嫂嫂不要他,我却不能不管。”女子反复呢喃着,自我催眠着,再度坚强起来,将那啼哭的男孩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
.......
“屎人,哈哈哈!这不是屎人吗?”
“没人要的野东西,呸,别靠近我们!”
“我听我阿爸阿妈说,这个屎人的阿爸是个胆小鬼,在战场上吓得屎尿直流,最后被大将军一刀砍了头呢。”
“难怪他阿妈也不要他,听说要不是他的小姨收养他,早就被溺死在粪桶里了。”
“哈哈哈,怪不得叫屎人!喂喂喂,你们知道吗?据说这个屎人其实是他小姨的种,是和他小姨和他那个死鬼阿爸兄妹乱伦生下来的。要不然咱穆山部族堂堂战斗部族,又怎么会有这么干瘪瘦弱的孬种呢?”
“哈哈哈,屎人就是屎人,一家都是屎,呸,恶心!恶心!”
.......
“雅戈达,你记住,我们穆山部族的生存之道就是战争。只有在战场上立功,你才能成为人上人。你只有多杀敌人,才能让族人敬你。”女子满脸污渍,依然年轻的她,却因劳累而不再秀丽。原本部族内就重男而轻女,对于穆山部族来说,女子只不过是生育的工具,是为了培养下一代穆山部族的战士而存在的。依附强大的战士,为他们生下健壮的孩子,才是穆山部族女子的生存之道。而似她这般,为了抚养雅戈达而至今未婚的女子,只能依靠做脏活累活来维持生计。
挑粪人,是她多个工作之一。那乱伦的传闻让她遭尽了族人的白眼,除了这些没人愿意干的肮脏工作外,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一个体面的活。
如今的她,只寄希望于雅戈达身上,只盼着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侄子,可以成长起来,在战场上立功,洗刷其亡夫留下的耻辱。
“我,我怕......”雅戈达怯懦的躲避着小姨摄人的眼神,他颤抖着,已经满十二岁的他,即将要参加成人礼。穆山部族的成人礼就是一场族内大比,真刀真枪的和其他同龄人拼杀,生死不论。
“怕也要上!这是你逃不过的命运。你不上,就会一辈子抬不起头,一辈子都是个懦夫!”
女子面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岁月已经渐渐磨去了她的耐心,她不能再对雅戈达呵护下去了,她必须要化作厉鬼,去鞭笞他,让他前进。
“如果你不去,那么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女子声音颤抖着,随后她又面色一变,狠狠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我,我知道了!”雅戈达颤抖着,他从未见过小姨如此狰狞过,他感受到了女子话语中的杀气,更是被那一口血给吓到了。
“去吧,去练习吧。”女子挥了挥手,她擦去嘴角献血,无力的靠在床边。她太累了,已经没有气力再训斥下去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木刀,因为恐惧而杂乱无章的挥舞着,因为恐惧而疯狂的嚎叫着,哭喊着。
“哈哈哈哈哈哈!屎人就是屎人,连刀法都这么屎。”壮硕的少年娴熟的躲避着那乱刀,他根本就没有正眼看雅戈达,在他的认知里,雅戈达根本不可能伤到他。而他只需要先随便逗弄他一下,再一刀捅死这个废物,就能完成他的成人礼,也能完成他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击杀。
但是,一阵邪风吹来,他闻到了一股恶心的臭味,那股钻心的味道直冲鼻子,壮硕少年本能的捂住口鼻,甚至忍不住有些干呕。
也正是这一瞬间的疏忽,他忽然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左眼便传来了剧痛。
胡乱挥舞的木刀不偏不倚的扎进了他的左眼中,少年吃痛,咆哮声中一脚将雅戈达踹倒在地,却又捂着左眼龇牙咧嘴。
“我,我杀了你!”少年暴怒,他的左眼已经一片漆黑。跌跌撞撞的,他便朝着倒地的雅戈达扑去。
扑哧一声,紧握着的木刀上流淌下了滚烫的液体,吓的一松手,一个壮硕的身躯便栽倒在自己身上。
雅戈达惊恐的停止了哭喊,他颤抖着,看着眼前那同样一脸不可置信的壮硕少年,只见那少年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是一口鲜血喷出,紧接着便浑身抽搐了起来。
“腹部中刀,没救了。”一名身着穆山部族军服的裁判官将雅戈达从那壮硕少年的尸体下抽了出来,他同样不可置信,却依旧冷漠的评判到。
“雅戈达是吗?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穆山部族的战士了。”
........
“小姨,小姨!我赢了,我没死!我赢了!我已经是穆山部族的一名战士了!”
“......”
“小姨?小姨!?”
“......”
“小姨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
........
“呸,离老子远点!”
“你看那小子背着的死人,不是那个挑粪的屎尿婆吗?”
“老子就说这两天怎么没人来收秽物,原来是这个屎尿婆死了。”
“早不死晚不死,非要这两天死,真是个废物。”
雅戈达背着一具已经冰凉僵硬的尸体,缓缓的朝着部落外走去。
小姨再也不会训斥他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或许是因为太劳累,而积劳成疾。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种种。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她都已经死了。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毫无尊严的,死在了洗刷粪桶的水池边。
她死的时候,眉头是紧锁的。那藏不住的怨恨和后悔,永远的停留在了那双不曾瞑目的双眼中。也许从一开始选择抚养雅戈达,就是她这辈子犯过的最大错误吧。
雅戈达颤抖着,他害怕极了。不仅仅是害怕从今之后,他将该何去何从,更是从小姨的死状上,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生命是那么的脆弱,一个健壮的少年,忽然就能够死在一把木刀之上。而一个劳苦的女人,也能就那么突然的暴毙,死的那么渺小。
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老人们都说草原人死后将回归众神的怀抱。可真的有众神吗?如果真的有众神在冥冥中注视着每一个草原人,那么又为何会让小姨就这么死去呢?
那为何又会让自己,就那么受苦呢?
也许原本就没有神,没有那所谓的极乐世界。死就是死了。堕入永无止尽的黑暗中,陷入永恒的沉寂里。
想到这里,雅戈达就忍不住的浑身颤抖了起来。
“呸!都说了离老子远点!打死你!”
拳脚飞来,剧烈的痛楚席卷全身。小姨的尸体抛落一旁,雅戈达却完全不敢动弹。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他颤抖着,呻吟着。他蜷缩着,僵硬着。
“哈哈哈!你们瞧,屎人就是屎人!孬种,懦夫!”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嘲笑声此起彼伏,仿佛在狂欢着一般。而伴随着众人的嘲笑,那踢人者也失去了踢死雅戈达的想法。他收回了拳脚,啐了一口唾沫,也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雅戈达也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发笑,但他似乎发现,只要自己这般求饶,就能引得众人嘲笑,而众人嘲笑,就会放他一马。
就不会杀了他。
“小姨,当个懦夫,也挺好。”
雅戈达看着那瘫倒在一旁,沾满尘土的尸体,他咧开嘴,笑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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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熟悉却又陌生的秣兰帐前。
雅戈达有些不安的站在门口,他小的时候来过几次这里。他知道这是他原本应该住的地方,是他原本应该有的家。只不过他的生母并不喜欢他,仅仅只是打过几次照面。而这里原本也是小姨的家,小姨的父亲,一位佝偻的老者同样居住于此。但自从小姨和那佝偻老者闹翻之后,便再也没回过这里了。
如今小姨死去。雅戈达没有了安身之所。这里也许便是整个穆山部族唯一可以接纳他的地方。雅戈达很害怕,他不知道他该不该进去。但无论怎么说,通过了成人礼,他便已经是穆山部族的一名战士了。也许如今的他,会被生母所接纳了吧?
他走了进去,不安的四处张望。陈旧的秣兰帐里,堆满了各种碎布。十几年了,生母依旧在靠缝补过活。
但此时帐中似乎没人,只有里间的寝帐中传来微微的声响。雅戈达循声而去,
“我告诉你,今天你看到的任何事情,都不许说出去。不然老娘挖了你的双眼割了你的舌头。”妇女将颤抖的雅戈达拖到帐外,低声的威胁道。虽说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缓减寂寞,她不得不选择和那老者发生关系。但这件事只能偷偷摸摸的干,一旦宣扬出去,有违伦理的她,将再无容身之地。
雅戈达点头如捣蒜。他不会说出去的,他也不敢说出去。他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实质般的杀意。他不想死,他害怕死,故而为了活下去,他是绝不会多嘴的。
“和你那死鬼阿爸一样,都是个懦夫,废物。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就不该让那丫头把你抱走养大!废物,废物!”妇人冷声道,随后对雅戈达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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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终于可以上战场了!早就看那个什么戈尔马部族不爽了!族长真是太伟大了!有族长的率领,我们穆山部族一定可以把戈尔马杀的片甲不留!到时候,他们肥沃的牧场,无数的牛羊和女人,就是我们的了!”
壮硕的身躯上,是还稍显稚嫩的面孔。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但这些穆山部族的年轻一代却一个个都仿若嗜血的杀神。
他们一个个都是天生的战士,都是从小经历过血与铁的磨练。他们每个人,都在成人礼上,双手染上了同族人的鲜血。他们为战而生,他们信奉强者为尊。他们相信,只有弱者才会去劳作和生产,而强者只需要去掠夺弱者的成果便好。
这是穆山部族自古以来的作风,也是他们的信仰。他们是草原战神信仰的一脉分支。同时也信仰着草原狼神和杀神。融合的信仰让穆山部族汲取了三位神灵信仰中极端好战的一面。只有最纯粹的杀戮,才能诠释他们存在的意义。
然而并不是所有穆山部族的战士都渴望战斗的。雅戈达带着歪歪斜斜的头盔,紧握着手中重达数十斤的铁枪。他的双腿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他天性中懦弱的一面再度迸发而出。
胶着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对决之地,原本平静祥和的草地之上,如今已经插满了断箭,堆满了断臂残肢。鲜血染红了草地,无数的秃鹫盘旋在高空之中,满足地看着那取之不尽的美餐。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戈尔马部族的前锋部队折损一半,而穆山部族的部队也伤亡惨重。但这一切都在穆山部族的族长,一名黝黑而壮硕,眼睛上有着一道可怖刀疤的独眼老者【赞比拉】的算计之下。戈尔马部族派遣的是部族的精锐部队,而穆山部族的部队,却有一半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
这是一场练兵之战,赞比拉不在乎会死多少人,但他知道,经过这一战,只要是能活下来的人,都将会急速的成长为无情而嗜血的兵士。穆山部族的道路,永远都是杀出来的。战死的永远都是弱者,而弱者,也只配战死。
正如他所料,除了带队的精锐老兵之外,新兵至少战死了三成,而剩下七成之中,也有一半都负了重伤。有的被砍断了手臂,有的被削去了头皮。没有人是干净的,他们一个个都如同净泡在了血水中一般。
但他们的眼神也都变了,从一开始的疯狂却又稚嫩的眼神,变成了凶厉而又冷酷的眼神。他们开始懂得如何做,才能更好的杀死敌人。他们开始反思,自己是因为什么,才丢掉了手臂。
赞比拉满意的看着那减员一半,但却已经开始朝着精兵之路成长的部族战士。他从来都相信兵贵在精而不在多。虽然这铁血的政策,让穆山部族的人口从始至终都不能算庞大,可这同时造就了穆山部族铁血大军。他很明白对于金帐王庭来说,穆山部族的存在即危险却又必须,因为秣兰草原需要这么一支如同饿狼狼群的部队。用穆山部族去时时刻刻警醒着其他部族,莫要追求安逸而忽略了草原的尚武之风。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并灭族,沦为狼口中的一块肉。
他们是草原中代表负面和黑暗的一族。赞比拉认为,万物都有光和暗的一面。草原需要有烈日格罕那样照耀草原的太阳,也自然需要穆山这样吞噬一切的黑夜。
“我们就是一把刀,一杆枪,一支利箭。我们是武器,更是凶器。【器】所存在的意义,就是杀伐。没有人会用一把钝刀,一杆断枪,一支秃箭。杀戮吧!只有铁和血,才是你们最好的奖赏!”赞比拉振臂高呼着,怒号着。腥风夹杂着血雨,从天而降,滴落在每个战士的身上,将他们身上的血污冲刷掉,同时再度染上血红色。
雅戈达站在人群中,他没有受伤,他完好无损。这并不是代表着他战技过人,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摔倒在了死人堆中。他身上的血污,都是身边那些死尸身上的。他很幸运,再度逃过了战场上被杀的一劫。他害怕的哭了出来,却恰好被血雨所遮蔽住泪水。他因恐惧而颤抖不已,却又好似因赞比拉的宣言而激动的震颤。
雅戈达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不知道自己的运气还能维持多久。他只期盼着,不要再一次让他经历这可怖的战场,也不要让人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幸运的【得得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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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杀敌是吧?嘿嘿嘿,你瞒不过我的。屎人!”
雅戈达被堵在了幽暗的角落里。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藏在死人堆里死里逃生的事情终究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只要他们告诉百夫长,那么雅戈达就会被处以极刑,就和他从未谋面的阿爸那样。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雅戈达跪倒在地,他颤抖着哀求着,他磕着头,涕泪横流。他不想被处死,他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去博得一丝机会。
“你们瞧,屎人就是屎人。孬种,懦夫。你们瞧他那贱样,真是笑死人了。”同族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了狠戾的战士,他们从来不懂得慈悲和怜悯,想让他们大发慈悲帮雅戈达隐瞒真相?绝无可能。
但他们喜欢痛打落水狗。他们喜欢那种居高临下凌辱弱者的感觉。这是一种会上瘾的事情,尤其是在穆山部族之中,他们的身边几乎全都是凶厉蛮横的狠人,一言不合,直接就是拔刀相向。如雅戈达这般低眉顺眼的懦夫,反而是罕见的极品!
于是他们反而决定放过雅戈达,如此罕见的玩物,如果就那么被一刀杀了,岂不可惜?
“只要你答应听我们的,我们可以放过你。”
少年们阴笑着说道。而雅戈达的回答,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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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们立功了,他们在一场战斗中杀了敌方百夫长。而穆山部族的赏赐也很简单,能杀百夫长的,必然也能当百夫长。
新任的百夫长挑选着手下,他们挑中了雅戈达。利用百夫长的权力,他们可以更好的隐瞒住雅戈达是个连战场都不敢上的懦夫的这件事。而之所以遵从当时的约定,保住雅戈达,也绝非他们守信。而是这些年,雅戈达把他们伺候的可谓是舒舒服服,十分满意。
为了不上战场,雅戈达愿意做任何脏活累活。内务,后勤,但凡一切麻烦事,都可以丢给雅戈达。
被长官骂了,雅戈达就是最好的出气沙包。追求部落的女子,雅戈达就是最好的比对。钱花完了,雅戈达的兵饷就是他们的兵饷。只要赏他根骨头啃,给他碗剩饭吃。雅戈达就是最好的奴隶,就是最好的玩物。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懦夫,只要为了能够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他愿意舍弃任何尊严。
他不会反抗,被打了也只会咧嘴哭笑。多年来的折磨,已经麻木了雅戈达的精神。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然而没有人,包括雅戈达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也正是因为这从小到达的折磨,和那对于死亡的恐惧中迸发而出的强烈求生意志,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淬炼着他的精神力。非人的折磨换来的,是可怖的精神力量。如同一朵黑色的花蕾一般,隐藏在他的意识深处。只等着绽放和开花的那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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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懦夫!若不是这个懦夫拖后腿,我们部队的行踪也不会被发现!”
百夫长愤怒地指着雅戈达吼叫道。
整个部队的人都知道,雅戈达通过苟且偷生而换取不上战场的事情,早已经是队里公开的秘密了。这场作战失败的原因自然不可能是因为雅戈达,而纯粹是因为百夫长指挥不当,才以惨败收场。
他是在推卸责任吗?当然,他就是在推卸责任。养着雅戈达,除了是一个极其好用的奴隶之外,同时也是万不得已时,最好的替罪羊。
百夫长被责罚了,领导部队失利,自当受罚。但仅仅只是当众鞭刑五十下,以儆效尤,让他好戴罪立功。而替罪羊的雅戈达,没有人会为他申辩,他被毫不犹豫的丢进了部族的大牢。
处死,是肯定要处死的了。但死前让死囚遭尽折磨,也不失为狱卒的乐趣。
雅戈达哭喊着,嚎叫着,狱卒们用尽一切手段去折磨他,哈哈大笑着。
但他们很快就停止了笑,他们面面相觑的看着那被钉在木架上,早已经是血肉模糊的雅戈达。方才他的哭喊,是人的肉体被折磨后的自然反应,但这哭喊声中,竟然还夹杂着狂笑之声,便极为不正常了。
“他在笑?”狱卒们有些不能理解了。他们折磨过无数的人,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被折磨后竟然还能笑出来。
他们更加卖力的折磨着雅戈达,但雅戈达笑的更欢了,那是一种扭曲的笑,双眼眼珠乱转着,浑身颤抖着,但是笑声却不绝于耳。
他们不知道,所谓物极必反。极端的痛苦固然会令人惨叫,但越过那个极限,这痛苦反而转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快感。雅戈达那潜藏的精神力在这种高压下不断的凝聚,催促着那朵黑色花蕾的绽放。他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他只知道,每一鞭子打在他身上,都代表着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够了,只要活着........
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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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水泼在了雅戈达的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碰到冷水,更是痛痒难耐。
他痉挛着,忽尔蜷缩忽尔颤抖。雅戈达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了过去,但此时还能够感觉到疼痛,代表着他还没死。
这是一个幽暗的地牢,充满着死一般的寂静。刺鼻的腥臭味和不知名的药草味混合在一起,令人闻之便欲呕吐。
四周的墙壁上开凿着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有些罐子里发出悉悉索索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就好似是什么虫子被关在里面一样。天顶上挂着一具具死状可怖的干尸,他们都被剖开肚子,挖去了内脏。而地上也散落着一具具残缺的枯骨,骨头乌黑,不知是被焚烧过,还是生前中过猛毒。
“想死还是想活。”
一个幽幽的声音飘了过来,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想活,想活!”雅戈达浑身一个激灵,他原本还在因为四周的环境而害怕,但一听到这个声音,一切恐惧都被他抛到脑后了。
“桀桀桀,很好,回答的很快,看来你很有希望成为第一个成功的例子。”那古怪而阴沉的声音再度飘来,对于雅戈达来说。
宛若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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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大人,桀桀桀,很不错,很不错。没想到草原上竟然有精神力如此扭曲和强大的人。”黑色的连身衣,兜帽遮住面容,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人用那诡谲的语调和赞比拉说着什么。
“毒师,成功了?”赞比拉眼神漠然,他不想听此人废话,只想要结果。
“当然,很成功,非常成功!简直可以堪称是我巫江的杰作!桀桀桀!”黑衣人再次笑道,随后大手一挥,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来,有请尊敬的族长大人欣赏,重生的不死之身战士——雅戈达登场!”
血雾弥漫开来,宛若蜂群聚集一般,四周的死士纷纷拔刀护在了赞比拉身边,却被赞比拉呵退。
血雾散去,一个浑身上下,毫无毛发的裸露男子出现在了原地,他面无表情,神情呆滞,就好似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一般。
“就这?”赞比拉眉头皱了起来,血雾的确很唬人,但眼前这个还算壮硕的男子,却是看不出有何强大的地方。
巫江毒师毫不在意赞比拉的评价,而是道:“尊敬的族长大人,这不是还没验货吗?”
赞比拉冷哼一声,他挥了挥手,只见从一旁的帐中,一名百夫长打扮的青年走了进来。
“拜见族长大人。”百夫长身上布满已经结痂的鞭痕,这是他指挥不利的惩罚。如今的他,急切的渴望戴罪立功,而忽然得到族长召见,似乎给了他机会。
果不其然,赞比拉喵了他一眼,随后指着那呆滞的无毛男子,道:“杀了他,免你一切罪责。”
青年眼神放光,他立刻站起身来,周身灵气瞬间汇聚。嚎叫的鬼狼战魂降临于身,让他的身体瞬间暴涨了一倍。
他狞笑着扑向那无毛男子,仅仅只用了一爪,就洞穿了男子的腹部。鲜血绽放,夹杂着腥臭的内脏,可谓是一击毙命。
无毛男子吐血倒地,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后便咽了气。赞比拉眯起了独眼,愠怒之色骤然间爆发,手下死士将巫江毒师团团围住,只需要一个命令,便会将他碎尸万段。
但下一刻,赞比拉的眼角便跳了一下,只见血雾再度升腾而起,伴随着一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个小了一号的无毛男子,再度从血雾中踏步而出,就如同全新的一般,浑身粘液,却毫发无损。
赞比拉睁大了独眼,他的眼神开始变得狂喜。而与此同时,那百夫长青年,也震惊了起来。
他不仅震惊那无毛男子竟然从血雾中重生,更是认出了这个男子的身份。
“雅戈达?”百夫长不可置信,他以为雅戈达已经被处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桀桀桀,百夫长阁下,您认识这位雅戈达勇士?”巫江毒师阴阴的笑了起来,他仿佛对于一切都毫不知情般,却又好似故意引导那样,问出了这句话。
“勇士?呸,他配得上勇士之名?”百夫长眉头一皱,哪怕雅戈达如今仿佛和以前不一样了,但看着他那呆滞的面容,青年百夫长仍旧忍不住鄙夷了起来。多年来对于雅戈达的欺压,养成了他本能的蔑视。
“他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夫。”青年百夫长傲然的说道。
“懦夫?”
呆滞的面容上出现了变化,血雾开始弥漫,阴冷的杀气开始聚集。
“桀桀桀。”
扭曲古怪的笑容从嘴角上缓缓升起,猩红的眼眸仿佛看到了猎物一般,直勾勾的盯着青年百夫长。
弥散开来的精神力隐藏在血雾之中,将青年百夫长包裹了起来,在那血雾之中,就仿佛置身于地狱里一般。
“雅戈达!你敢违抗我!?”青年百夫长的心中开始升起了一丝恐惧,他试图通过呵斥,来命令和控制曾经的这个自己的奴隶。
“桀桀桀。”
回应他的只有阴笑声。
“你,你别过来!我打死你!打死你!”青年百夫长疯狂的挥舞着拳脚,但无论他怎么击打雅戈达,那具诡异诡异的不死之身都会再度重生,朝着他逼近。
“原来你也会害怕。原来你也会怕死。”雅戈达的声音从血雾四周传来。
“没错,死是多么的令人害怕的事情。我曾经也害怕和畏惧死亡。”雅戈达幽幽的对青年说道。
忽然间,他的眼神变得明亮了起来,他张开手臂,他大笑道:“但我已经不再害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青年的意志已经逐渐被雅戈达的精神力侵染,他结巴的问道。
雅戈达眯起眼睛,桀桀桀的笑道:“因为如今的我,已经超越了生死!桀桀桀!死过一次,不,死过无数次后,我才终于明白了,原来死亡只不过和睡觉呼吸一样,是再平凡不过的事了。”
背着手,雅戈达踱步道:“可笑我曾经为了活命,居然不惜被你们玩弄。桀桀桀,不光是我,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的可笑。”
“为了苟延残喘,不惜丢掉自己的亲生骨肉。为了活命,出卖自己的肉体。为了生存,去挑那些臭粪屎尿。啧啧啧,多么可笑,多么渺小,多么无知!这是蝼蚁的生存之道,既然选择如此,就只配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
“所以,你们才是真正的懦夫!什么为了生存,桀桀桀,都是狗屁,可笑至极!嘴里喊着荣耀,但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你们都是懦夫的借口罢了。”
雅戈达的脸贴近已经因为颤抖而失禁的青年百夫长的脸前,他疯狂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青年的眼睛,从青年眼神中的恐惧中,他品尝到了令他欲罢不能的甜美味道。
“去他妈的众神,去他妈的荣耀!我,不,老子才是真正的神!你们这些懦弱无能的人哟,只配被老子愚弄和把玩!桀桀桀桀桀!”
雅戈达舒爽的大笑起来,那从小到大积累的恶气尽节的倾吐而出,那舒爽愉悦的感觉让他高潮迭起。
“哭吧!”
雅戈达一巴掌扇在青年脸上。
“叫吧!”
雅戈达一脚踹在青年的命根上。
“然后.........去死吧!”
一拳砸进青年的心口,感受着手上那急速颤抖的心脏,雅戈达目光迷离着,随后狠狠的捏爆了它。
青年百夫长浑身痉挛着,随后软倒,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扭曲的恐惧神色。而一道迷离的灵气从他身上飘起,这是脱离肉体桎梏的灵魂,想要逃脱这可怕地狱。
然而,血雾之中,是雅戈达精神力形成的囚牢。青年的灵魂无法逃脱,他的灵魂被禁锢于其中,而他的肉身,则被犹如蝗虫般的血雾所一一融化吞噬,化作雅戈达的养分,成为他下一次重生时的养料。
.........
.........
“你,你别过来!你个废物!你敢!”
仿佛虫子蠕动时的声音逐渐响起,刚刚经历过欢愉的妇人还未来得及清理身体,就被一个忽然闯入的男子给掐住了脖子。
“亲爱的阿妈,感谢你,感谢你给了我生命。虽然你从未养过我,照顾过我,但毕竟你是我的生母,做儿子的,可不能不报恩啊,桀桀桀!”
“你,你.........”妇人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她毫无还手之力,就和她这一生的命运一样,从来都无法反抗。
“化作我的一部分吧,亲爱的阿妈。”牙酸的啃食声响起,妇人的身体在血雾中慢慢融化,消失不见。
“放,放过我吧!我,我可是你的爷爷啊!只要你放过,家里的所有钱财,都归你!”佝偻老者跪倒在地,他哀求着。
一刀插进他的胸口,将他钉在床上。这一刀避开了要害,让他痛苦,却没杀死他。
“你,不配成为老子的一部分。”
冷冷的声音响起,随后又是刀锋闪过,老者身上的零碎被一一割下,他痛苦的嚎叫着,却无法反抗,血流了一夜,才终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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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雾所过之处,尸横遍野。没有人知道本应该被处死的雅戈达为什么又回来了,而且变的如此的可怕。有传言说雅戈达在临刑前觉醒了战魂,被族长所特赦。而这史无前例的不死之身,就是那特别的战魂。
“他怎么变了一个人?就好像屠夫一样。”一名穆山部族的战士被雅戈达的力量所折服,他又敬又畏的问道。
“血色屠夫,血色屠夫!”
一名战士喊了起来,很快的,所有战士也都跟着呼喊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雅戈达,但他们也不会去深究。
穆山部族,为杀戮而生,为战而生。只要有人能够带领他们所向披靡,管他是谁呢!
“血色屠夫?桀桀桀,好名字。从今天起,老子就是血色屠夫雅戈达了!没有人可以再叫我懦夫........”
“过去不行........”
“现在不行........”
“未来,也永远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