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觉得眼前这个人这是太可笑了,莫名其妙地就跟自己吵起架来。她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头偏到一边对着车窗发呆。
这让郑岭南更火大,他伸手掰正妻子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谁准你丢个半拉脸给我看?你想想你昨天怎么对我的,你就不亏心?”
颜雪觉得头疼,真不想跟他吵架,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生什么气。昨天晚上,要说委屈,颜雪觉得是自己才对。他阴阳怪气的,真是难伺候。
多年以后,这人说,那时候我坏脾气,还是因为喜欢你。只听得颜雪耳朵发麻,浑身颤抖。可是他现在又不说,只会冲她发火。他们又不是很熟悉,谁知道他哪个情绪是真,哪个情绪是假?当然这个时候,郑岭南还没确认这是一种喜欢而不得回应在作怪。
肚脐处有一股气,欲要升起上涌,颜雪担心又要打嗝,一言不发地沉默着,揉揉略有痉挛感的胃部。郑岭南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愤怒尤甚,捏着她的下颌,提起她脖子,附唇到她耳边:“你再打嗝试试看。”
就在郑岭南的话音刚落之际,冷嗝就打了出来。理智上,颜雪不想打嗝,可生理反应她根本控制不了。对于她的这种回应,郑岭南竟然没暴怒,而是冷冷笑道:“颜雪很好,很好啊。”
郑岭南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明知道她这么个人,还跟她生气。就算自己气死,估计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想着最近自己发脾气的次数多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儿。情绪受制于人,这种认知让郑岭南渐进冷静下来。
丢开颜雪,他回身坐好,去发动引擎。
颜雪掩着嘴,揉着肚子,努力的深呼吸,才渐渐控制下来。
车很快上了高速,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医院停了下来。
颜雪迷茫地看着郑岭南的后脑勺,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难道他今天就让她来检查?
郑岭南也没回头,颜雪看不到他的表情,听声音听不出真假来,他带着笑腔说,“这医院应该没有熟人,你下去找个医生看看。以后不想我碰你,就直接跟我说。你这样子打嗝,就算不是故意的,久了对身体也不好。哪天被大家以为是怀孕了,发现咱们两个分床而睡,那个时候,谁也没办法救你。颜雪,我不是非得让你生孩子的啊。如果你能说服爸妈同意我之前的提议,以后我可以不进你的屋。孩子也不是没有现成的,但看你要不要当便宜妈了。”
便宜妈这是竹西说的,竹西跟他说,哥,亏你想得出来,让大嫂当便宜妈,若是我还不跟你拼命。你这是妨碍我当母亲的权利。
若是颜雪也能为孩子跟他拼命,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就会来找自己了。她沉默不言,这种冰冷的远视远比前妻的故意,让他恼火。有时候,男女之间的战争,更多的时候是一场心理战。落败的那一方,是先发火,先动情的那一方。
“……我不去。”颜雪对医院有些莫名的恐惧,一到这地方就心里发慌,“我会自己控制的。”
“这可是你说的。”郑岭南也没兴趣逼迫她,难得她说出自己的想法,笑笑道,“后果自负。”
颜雪想了一下,嗫嚅道:“那我还是去吧。”
但愿只是虚惊一场。
透过车窗玻璃,郑岭南见颜雪踌躇不前,犹豫不决的样子,嘴角微扬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来。
也不知道是嘲弄颜雪,还是他自己,或者两者都有。
等到颜雪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收回目光,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处靠在车座上,对着透视镜与自己对望。他仔细凝视着自己的眼睛,竟然看不到自己眼中的倒影。想想这些天的作为,他觉得自己可笑,为了颜雪这么一个人,让自己丢了风度。
一个人在车里带着无聊,他伸手按下CD,The Rose的优美旋律流淌出来。他听的这个版本是西城男孩的,竹西送的。她出嫁之前送的,因为之前她借走了前妻送的Bette Midler版本。
循环了好几遍,颜雪还没回来,郑岭南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轻轻地哼唱起来。以前他也算麦霸一个,会七国语言。如今不是非必要,很少有人听他一展歌喉了。
且说颜雪这边,今天专家不坐诊,颜雪听从护士的意见挂了专家的助理的号。科室内冷冷清清,只有2个病号,加上颜雪才3个病号。专家的助理是个男医生,年龄看起来不大,脾气似乎不小。排在颜雪前面的那个病号,不知道问了句什么,竟然被医生训了一通。当时颜雪只顾发呆,没听太清楚。颜雪对凶巴巴的人,有些天然怕。犹豫着要不要走,医生已经叫“下一位”,她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医生边让颜雪坐,边接过她的病历卡,问她的情况,姓名,年龄,婚否,病况。
颜雪一一回答了,颜雪,23,婚,打嗝。
医生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打嗝是饭前饭后?”
“……不是,我……”颜雪吞吐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是饭前也不是饭后,有时候。”
“什么时候?”男医生态度挺好的。
“这个……”颜雪有些为难,翻眼看了看医生,见医生似乎在微笑,没有皱眉头,才道,“我是看到一个人,偶尔会这样。”
“你丈夫。”医生一语中的问道。
颜雪睁大眼睛,觉得这人真是太神奇了,怎么会知道呢?
医生挑了挑眉头,笑道:“具体情况?”
“……”颜雪垂着脑袋,雪白的脸颊红成夕阳。
医生大致猜出来,还是确认一下:“过夫妻生活的时候吗?”
颜雪依旧不说话。
医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是怕你丈夫,还是厌恶?”
颜雪咬咬唇道:“有点怕。”
医生道:“你这种是胃神经官能症一种表现形式,一旦受到压迫,紧张,身体就会做出这种反应。刚才你也说了,你怕你丈夫。建议你和你丈夫好好沟通一下,不然会影响夫妻生活。”
她也觉得应该跟郑岭南谈谈,只是不知道该谈什么,怎么谈才是。她还没说话呢,他就发脾气了,更别提她说话了。还是算了,找办法止嗝吧。
颜雪皱着眉头,低声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止住嗝。”
医生道:“可以弄勺白糖压在舌根上,或者深呼吸几次。你这种情况,建议还是好好跟你丈夫谈谈。”
颜雪心里苦闷,也不能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说。
跟医生道了谢,出来,颜雪深吸几口气,才走向郑岭南的车子。
见颜雪依旧后排座,郑岭南也没说什么,只是淡声问道:“医生怎么说?”
颜雪轻声道:“说是胃神经官能症。”
“这么严重?”郑岭南挑眉,他以前因为不能按时吃饭,就得过这个病。
颜雪忙道:“不严重。间歇性的。”又说了止嗝的办法。
两人的目光在透视镜中交汇,又很快错开。
郑岭南已经平静很多,发动引擎,道:“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路沉默无语,只有The Rose这首歌在反复的播放着。
颜雪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诡异。
起初是一团迷雾,而后变成大海,最后看到一个人从楼上掉下来。
车子还没到祖屋,她就被自己吓醒了。
郑岭南没问她:“怎么了?大白天做噩梦?不会是因为我吧。”
颜雪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太阳穴道:“我也不知道。”
“呵呵。”郑岭南笑得很疏淡。
颜雪头抵在车窗玻璃上,画着圈,低声道:“医生建议我们好好谈谈。”
“哦?”郑岭南故作惊讶,而后浅笑道,“你想谈什么?今天你来说,我听。”
除了离婚这个老生常谈而又不能让她如愿之外的任何问题,包括以后不在上她床,甚至包括弄个试管婴儿,郑岭南都可以接受。他不会再有昨天那样的失控了,爱,或者不爱,都不是他这个年纪的生活主题了。婚姻只是稳固事业后方的必要组成部分而已,至于婚姻对象,符合祖父的标准而又不让自己那么厌恶,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颜雪努了努嘴,垂着眉,低声道:“为什么叫我臭脾气的白萝卜?”
“没什么,你不喜欢,以后不会再叫。”郑岭南心不在焉地说着。
颜雪也不是没想法,只是有些杂乱无章,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要说她对郑岭南全然无情,也不对,至少她自己觉得还不讨厌他。要对她对郑岭南有情,却只是不讨厌而已。
喜欢已经悄然褪色,而且再也不打算打开。在默无声息的角落里,颜雪已经舔够了伤口。她不想让自己那么可怜,在警局的那晚上,她对郑岭南已经彻底死心了。那天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将她对郑岭南最后一点希冀也撕扯个粉碎。
曾经给过她温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虽然他的躯体还在。就算,在医院他会对她笑,在成都会打电话,照婚纱会配合她,但是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了。这一点,颜雪心里分得很清楚。她所喜欢过的郑岭南,霸道、冷酷却不缺乏温暖,而现在的这个姜岭南高高在上,不是她伸手能触到的。她触不到他的心,摸不着他的脾气,不知道如何配合的。而自己在他面前,没有尊严,没有自我,得不到一丝包容。
她已经不去奢望了,本来就不是灰姑娘,自然不会爱王子。
他也不会去怜惜,本来就不是他的女王,自然不必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