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安佑白了姜淮左一眼,然后朝他使眼色,让他去扶颜爸,自己扶起不停抹泪的颜妈,半拉半扯地才将颜雪拖起来。
颜爸对姜淮左有些反感,还未等他碰到自己,就摆出拒绝的姿态,却也站了起来。姜淮左不停地搓着手,嘿嘿傻笑着目光乱撒,掩饰自己的尴尬。
卓安佑见他傻不愣登的,倒了水示意他给颜爸送过去。
姜淮左脚下踌躇一下,端了一杯水递给颜爸,带着笑道:“叔,您喝水。”
谁知道,颜爸不但没有接他递上来的水,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呛声道:“谁是你叔?饭可以乱吃,亲可不能乱认。”
俗话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姜淮左也没想到颜爸是这么个老顽固,却也无可奈何,只是赔着笑傻站着。若是一般人,他自然是不会这么多困扰,可这人是他哥老岳父。自己今天把人待罪了,指不定怎么连累郑岭南呢。
颜妈性子温和一些,而且卓安佑长得甜美可人,不知道多招人喜欢,自然不会为难她。至于颜雪,到现在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神思游离。
卓安佑并没有替颜雪向颜妈解释或者掩饰什么,只是说了几句日常惯用的安慰人的话语。安抚过颜妈,又重新给颜爸倒了一杯水,走过去递上道:“叔叔,您喝水。”
颜爸知道卓安佑是个医生,不知道她是姜淮左的未婚妻,也就没给她难堪,伸手接过水,喝了一口。
卓安佑不着痕迹地看了姜淮左一眼,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她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她虽然是姜淮左的未婚妻,但是毕竟没有过门。两家还不是一家,姜家的事情,卓安佑又是个守规矩的,自是不会干涉了,更何况在还是未来大伯子的事情。哪有弟媳管到大伯子屋里事儿的呢。
不过一屋子人,都不说话也是满尴尬的。姜淮左咳嗽一声,虽然心里拿不准颜爸的情绪,却还是开了口:“叔,您先冷静一下,有些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颜爸脸色不好,却没有打断姜淮左的话,似乎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而姜淮左却没再说下去,因为一则是,有些事情不太确定应不应该跟颜爸和颜妈说,二则是他也怕颜爸和颜妈情绪再次反弹。看了一眼颜雪,瞧她一副恍惚漠然的样子,姜坏左摸了摸鼻子,真是如坐针毡,好似被架在火上烤,真难受。
卓安佑见气氛尴尬,姜淮左又和颜雪父母处于胶状,也不知道谈不谈的下去。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郑岭南出面才是,不然显得姜家太没诚意了。如此想着,卓安佑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便退出了病房,去给郑岭南打电话。
病房内气氛一阵凝滞后,颜爸抬头向颜妈,吩咐道:“你在这里看着她,别让她跑了,我去问问医生,看能不能出院?”
“干啥?”颜妈不知道颜爸想干什么,怎么会想着让颜雪出院呢。她身上原本就有旧伤,现在又被颜爸打了一顿,更是狼狈。颜妈虽然气、恼女儿不知检点,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不心疼。
“回家。”颜爸说着,放下水杯,起身往外走。
闻言,颜妈倒是没说什么,姜淮左忙上前阻拦道:“叔叔,现在,现在大嫂还没出院。叔,您听我说。”他一着急上前拉住了颜爸的胳膊。
颜爸本来就有火,心情不太好,抬胳膊甩开姜淮左,不予理会地朝门口走去。
姜淮左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情急之下,大声道:“叔叔,您不能这样,不能把大嫂带走,她……她怀孕了。”
此话无疑是平地一声雷,不但炸得颜爸和颜妈晕头转向,还炸得颜雪由死人状态一下子变成了好似被雷劈一般。她双目惊恐,不可置信地望着姜淮左。此人毁她不浅啊!简直就是个祸害。
颜爸怒不可遏地回视着颜雪,厉声道:“孽子,孽子啊,你这个孽子,看我不打死你。”
颜妈这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拉住颜爸,问颜雪道:“崽啊,你真有了?你咋能做这事儿,咋能做这事儿呢?”
颜爸一直在叫嚣着要打死颜雪:“……早知道你这个样子,那时候就不该生你下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不知廉耻,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颜雪一脸衰败,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直视着颜爸的眼睛:“呵呵,我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啊?爸,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呵呵……呵呵……”似笑实哭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毛。
因为自卑,一向是个没主见的,如今又连番遭遇祸端,已经有些很茫然了。如今她又听到颜爸这么嫌弃自己的不中用,给他们抹黑,心理世界轰然坍塌了。
颜雪真是不想活了。
在郑岭南这里受了委屈,以为会在父母那里得到安慰,却没想到父母不但不相信自己。果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靠得住的。大哥靠不住,郑岭南靠不住,父母也不会再让自己依靠了,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自怨自艾地想着,说不定父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呢。最近想了好多次的问题,在这一刻被推到了极端,她真的觉得活不下去了,对一切都失望透顶了。
殊不知,她的失望完全出自于自己。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没法热爱自己,怎么能希望通过从别人那里得到爱来温暖自己呢?没有人会是你的永动机,所以,自己必须强大起来。不然你所能做的事情,除了无条件的信赖别人外,任由别人的情绪左右你的世界,再无他法。
这个道理,是在很多年以后,颜雪在郑岭南的教育下,慢慢领会到一些皮毛。终究没有成长成为像郑岭南那样强悍的人,她到底还是个善良且温暖的人。
“崽啊,你怎么这么会拿刀子捅你爷娘老子的心哦。”颜妈哭得难以自已。这个老幺,她生的艰难,又是个拙笨性子,养她到现在,她和丈夫可是没少操心。以前只是担心她以后的生活,如今却如何也想不到一向性子温婉的女儿,居然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来。
惹了事儿的姜淮左,又想去弥补,却见病房门被敲响了。他以为是卓安佑来了,正着急着求救,进来的却是一对陌生男女。男的跟颜爸有几分相似,姜淮左立马了悟,这是颜雪一直未出现的大哥——颜风。
颜风见开门的是姜淮左,觉得有些面熟,想了一下才想起姜淮左是谁,略有些诧异却没动声色。他只是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谢,便和妻子进了病房。
颜风与郑岭南一般年龄,典型的南方人,中等身材有些发福,一张白净的脸保养得还算可以。遗传自父亲的英气眉毛,比颜雪多了好几分自信和傲然。看起来很有菁英人士的派头。他的妻子是地道的北京女孩,个子高挑,身材凸凹有致,说不上绝美,却很会打扮,气质优雅。两人站在一起,也颇为般配。
见姜淮左没有要走的意思,颜风这才伸手,笑问道:“这不是金华实业的姜董吗?您怎么在这里啊?真是幸会幸会。”
姜淮左知道这个人是一家外资投行的总经理,所以并不奇怪他会认识自己。他伸出手,与颜风握了握,笑道:“来看望大嫂。”已然敛去之前的惶然,恢复职场上的淡定,也不到破颜雪的身份。
既然事情已经错了,再多的解释颜爸也没办法听进去,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哄劝人不是姜淮左的长项,生意桌上的谈判,他绝对是个高手。而颜风这样的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管之位,定然不是颜爸那样的人——不问青红皂白就先将人打一顿出气再说。他有着成功人士必须具备的沉稳和练达,以及足够成熟的心智和圆滑的手腕。和这样的人谈判,姜淮左很喜欢,所以,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姜淮左被颜爸挫败的信心,立马恢复了十足的生气。
虽然姜淮左没说,颜风也猜出了他口中的大嫂应该是颜雪。来的路上,他已经从妻子口中,了解了事情大概,虽然不是全然准确,至少也有五六分真实吧。
姜淮左不主动点明,颜风也乐得糊涂。他呵呵一笑,又扫视其他人,叫了一声“爸、妈”,目光最后投注在颜雪身上,问道:“小雪,这到底怎么回事?”声音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颜雪已经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了,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也不觉得大哥会在意自己。她垂下睫毛,嘴角微微一扯,道:“大嫂没跟您说?能怎么样?外面不是都传得很清楚了吗?”
因为过度哭泣,颜雪声音柔弱嘶哑,轻得几不可闻,却也暗含着一丝讽刺。
颜风听她如此说,原本在路上被妻子撺掇起来的火气又旺了几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几分道:“外面那些能替你说清楚啊?什么都闷头不说,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你还有理了。”
他这话一出,姜淮左就知道他已经上道了,是个明白人。是个明白人就好办事儿啊。呵呵,姜淮左如此想着,眸子却闪过一丝冷然,而后笑道:“颜总,你看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楚的。不如等到晚上,我大哥虽然人没来,真是很想和二老交流一下感情,已经在钓鱼订了位置。晚上,咱们边吃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