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没?”郑岭南嗓音温润,似乎还有游移的几分暗昧。
夜晚的寂静被打破了,吓了颜雪一跳。她以为郑岭南发现自己在偷看他,忙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脑袋枕着左手臂,微微拉高被子,“还没,老师怎么也没睡呢?”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郑岭南好像察觉到她的窘迫,道:“我在想,以后我们也还是各自睡各自的吗?孩子怎么办呢?”声音带着笑意,似些许戏谑。
窗帘遮住了窗外,微微有些风声传进来,室内没有灯,显得灰暗而急躁。颜雪听着郑岭南略如此说,没理会他的语气的恶意,拉拉被角,换了个姿势躺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快点睡着。
“在杨丹的事情之后,到底为什么会同意和我继续在一起呢?你对我们的以后的生活也有所期许吧?或许只是碍于情面不敢流露。”郑岭南笑着给颜雪的行径作了注脚,见颜雪继续保持沉默,又道,“怎么一直不说话?我可不信你睡着了。”
他多少有点醉意了吧,平时那么沉默内敛的人,居然这么唠叨。颜雪挠了挠头,想了想,还是保持沉默,努力睡觉好了。在这种情况,他有点醉酒,她有些昏沉,有什么话可说的呢,指不定就跟上次在酒吧似的,一言不合又惹得他怒火燎原。
可这看在郑岭那眼中,就成了某种挑衅。他打开床头灯,盯着颜雪,笑容有点很不真诚地道:“……我知道你没睡着。”
颜雪对他如此行径,有些莫名其妙,翻身与他对视,闭上眼睛,一脸疲惫地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老师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要睡觉了。”
看着颜雪拉被角的动作,郑岭南细长的眼帘微扫,也拉了拉自己的被角,咳嗽一声,伸手关上了灯,心里却对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啻。他就那么抱着臂膀,侧着身躺着,在夜色里盯着颜雪的头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颜雪眯着眼睛揉了揉脑袋,睁开眼睛,望着陌生的房间,目光落在郑岭南的脸上,才想到昨天的一切。这里是姜家祖宅,这个房间是郑岭南的房间。
颜雪揉了揉眼睛,从地铺上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进了浴室,摸了摸她昨晚上洗的衣服,都干了。在浴室里轻手轻脚地刷牙洗脸后,快速地换好自己的衣服,正犹豫着怎么处理手中的衣服。浴室的门被人敲响了,郑岭南哑着嗓子问道:“你好了没?每次都这么长时间,有病就去看。”
对于郑岭南的恶毒,颜雪不置一词,快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轻声道:“这就来。”
颜雪打开门,让郑岭南进来。两人在门口错身之际,颜雪却被郑岭南喊住,“把地铺整理一下。”
颜雪脸颊唰地红成一片,连脖子都红了。她不是故意不叠被褥的,晚上穿他的衬衫还行,白天她那一身打扮,她自己是接受不了的。
“我……我这就去。”颜雪说着哧溜跑过去,去整理铺盖。
郑岭南对着她的后背皱了皱眉头,怎么都不觉得颜雪是个会做妻子的样子。他长腿一迈进了浴室,瞧见浴室内挂着两套旗袍,看样子,是颜雪昨晚上洗的。衣橱里,颜雪的书包拉链没有拉上,他那件条纹衬衫,赫然在其中。他端起刷牙杯子,挤上牙膏,回头看了好几眼,才认真地刷起了牙来。
他出来的时候,颜雪已经整理好铺盖,头发微微梳理过,垂手站在书桌前,目光游移,很明显在想事情。听到浴室门口的动静,颜雪抬头看了还穿着睡衣的郑岭南,目光转到一边,没说什么,挪着步子往浴室去。走到郑岭南跟前的时候,颜雪似乎听到他的冷哼声,她也没敢往心里去。
颜雪梳好头发,背上书包,在浴室里等了一会儿,约莫郑岭南换好衣服了,才走出来。
郑岭南面容有些憔悴,瞥了她一眼,依旧阴郁冷冽。
颜雪很想垂首,可是浑身都疼,只得忍着痛偏向一侧。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进了餐厅。
姜一鸣还未起床,姜奉继夫妇和姜奉往夫妇已经在了。郑伊琴见两人出来,面色冷冷的,偏头盯着一边的花盆。吴雅兰让刘妈开饭,而后又与两人打招呼:“这里坐。昨天睡的还好吧?”
郑岭南喊了一圈“爸,妈,大伯,娘娘,早”,才坐下,笑着道:“还好。就是有点感冒了。”
颜雪跟着他含含糊糊地唤了一圈人,清楚地道了一声“早”,听他如此说,抬头晙了他一眼。见他不动声色,颜雪冲吴雅兰笑了笑,没说话,放下书包,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阿姨,家里还有小柴胡(冲剂)吧?”待刘妈放下菜,郑伊琴如此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
颜雪盯着筷子的眼睛,动了动,再多的争执,他们毕竟还是母子。血浓于水啊!
刘妈拿了小柴胡过来,递给郑岭南,对众人道:“老爷子,让大家先吃,他要在眯一会儿。”
闻言,姜奉继和姜奉往兄弟拿起了筷子,餐桌上才有了声响。
或许颜妈对颜雪兄妹几个管的比较严,吃饭穿衣,一些规矩还是很讲究的。颜雪也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等长辈们拿起筷子,她也很自然地拿起筷子,还算优雅地夹着菜,小口小口咀嚼着,时不时地瞥几眼郑岭南的碗。一副随时准备为他服务的样子。
对于她这种算得上放松的态度,姜奉往不免对看几眼,却惊吓到颜雪。她微微偏着头看了几眼郑岭南面前的青花碗,有点犹豫要不要给他盛碗稀饭,被姜奉往瞧得拘谨,忙敛气慢条斯理地吃起饭来。
姜奉往多少有些晓得父亲的意思了,从生活的细节,可以看出一个人性情。昨天她跟着儿子那么一跪,姜奉往对她的好感有六分,纵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古话有,夫妻本是一体。不管她是害怕,还是其他,敢于与儿子一起承担,这一点他就很满意。昨晚宴会到今天同桌而食,姜奉往对她的满意度升到八分。他们这样子的家庭,女儿可以任性点,有些脾气,但是媳妇还是中规中矩的好。透过颜雪的履历,姜奉往丝毫不担心她会聪明到让儿子昏头。
郑伊琴依旧对颜雪不够满意。她觉得做她的儿媳,如果没有过人的容貌,那也得才智聪慧,情商一流,这样才上得了台面。颜雪这样子的,一脸木讷,做事情说好听点是规矩,说难听点就是不知机,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
郑岭南翻眼看了看父母,微微推了一下碗,示意颜雪去给她盛稀饭。颜雪余光扫了一下四周,轻巧地端起碗,进了厨房,磨蹭一会儿,她才给郑岭南盛了三分之二满的稀饭。餐桌上的气氛实在太紧绷了,颜雪有点受不了,感觉自己要胃溃疡了一般。吁了一口气,颜雪这才端着郑岭南的稀饭出了厨房。
郑岭南伸手接过青花瓷碗,瞥了她一眼,道:“今天有课吗?”
“下午有课。”颜雪偷偷瞧了一眼长辈们,才低声回道。
郑岭南三两下喝了稀饭,无视小柴胡,道了一声:“我好了。”准备起身。
吴雅兰朝颜雪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劝郑岭南把药吃了。颜雪有些茫然,却还是放下筷子,拿起药,却道了一声:“我也好了。老师,我跟你一起走。”
郑伊琴脸色不大好。
其他三人沉默一下,姜奉继对颜雪道:“岭南要去上班,小雪上午在家里配你爸妈,他们难得来一趟。”而后又对郑岭南道,“下午我会派人送她回去。”
颜雪却急了,轻轻拉了拉郑岭南的衣服,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无言地恳求道:“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颜雪笨是笨了点,但是知道谁是她的主人。郑岭南再恶毒也不会杀吃了他,在姜家祖宅,面对着他母亲,颜雪还真是犯怵。
郑岭南脚下踌躇一眼,看了父母一眼,回头对姜奉继道:“我看还是让她跟我一起吧。”说完又转头望向父母,询问道:“爸妈,是不是要先跟卓叔见上一面,看看淮左的事情怎么处理?”
郑伊琴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她一直对儿子维护媳妇耿耿于怀,本来想说点什么,听姜奉往道:“你们有事就先走吧。”
如此一来,郑伊琴也就不好再违了丈夫的意思,只好顺着道:“岭南身体不舒服,记得去医院看看。”
吴雅兰笑了笑:“这事儿就交给小雪了。能完成任务吧?”
生怕被留下似的 ,颜雪捏着手中的药,狠狠地点了点头,打包票似的:“我会监督老师的。”
郑岭南瞥了她一眼,瞧她急哄哄的,冰冷的眸底竟然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其他人也是心思复杂,觉得好笑。姜奉继咳嗽一声,说了一句:“那赶紧吧,路上小心开车。”
颜雪闻声之初,竖起耳朵很是戒备,听他说完,才松了一口气。目光催促地投在郑岭南身上,好似在说:“可以走了吧,可以走了吧?”
郑岭南一迈步,颜雪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