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转眼,众学子已入学一个月。
这天学子们都聚集到了公告栏处,陈夫子宣布:“各位学子,这是朝廷刚颁布的新令,各个书院以九品中正为样,设品状排行,品状高显者,姓名将登上左右布帘以示褒奖。”
陈夫子身为朝廷下派的监学兼任中正职务,负责评判各学子的品状。时处东晋时期,朝堂选官沿袭了曹魏的选拔官吏的制度,为九品中正制。
《资治通鉴》有记载:“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选,择州郡之贤有识鉴者为之,区别人物,第其高下。”
“朝廷在地方州郡设置中正官,由地方的中正官主持当地士人的评定,将所评定的人分成9个等级,即9品: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然后由朝廷依等次选授官职。”因此,学子们的品状排行与未来仕途息息相关。
此次陈夫子评判,马文才与王蓝田的名字高居榜首。马文才就算了,毕竟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上榜学子们也算口服心服。可王蓝田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凭什么上榜?
陈夫子的评判如此不公,众学子在下面议论纷纷。陈夫子此举实在有失公允,如此作为,怕是要连带着败坏尼山书院的清誉。
尼山书院的山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对陈夫子,他是既气恼又无可奈何,为了尼山书院,他还不得不出来收拾烂摊子。
山长安抚大家:“听我说,孩子们,这个榜上有名,只是籍个名头,以此来激励你们努力学习,但并不是我们做人做学问的最终目的。你们的心思更多的,应该放在认真学习、经世济民上,这才是正道啊。”
一翻谆谆教导后,紧接着山长又道:“近日,我们尼山书院有幸邀得客座教席。此人,经史见解超群,文章诗赋皆精,才名清誉远播南北啊。”
山长将来人夸得天花乱坠,陈子俊心里不屑,又有些疑惑好奇,开口问道,“山长,请问这请的人,到底是谁啊”
陈夫子所言正是学子们现在所好奇的。山长略显骄傲,缓缓吐出来者姓名:“才女谢道韫!。”
姜还是老的辣!谢道韫的大名一出,瞬间将众学子对品状排名的不满冲刷的干干净净。学子们都转而兴奋地谈论起这位东晋第一才女来。
谢道韫的才名不仅存于当世,在后世,人们提到才女,首先想到的就是谢道韫。
《世说新语》里记载:“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由此,咏絮便成了谢道韫的代名词了。
《红楼梦》里曹雪芹说:“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直接用咏絮才来说明林黛玉才华出众。可见谢道韫之才名是世所公认的。
大凡古代的才女都有其共同之处,就是她们都出生名门贵族。谢道韫更是其中翘楚。
东晋时期,朝廷势微,国家大事由世家大族操控。坊间有云:王与马共天下。王家的势力足以与皇家司马家抗衡,势力之大,可见一斑。
而谢道韫所在的谢家原本也只是二流世家。只因当今皇帝年幼,皇太后临朝听政。只因皇太后的母亲出身陈郡谢氏,谢家身为外戚,族中子弟又才能出众。
皇家孤儿寡母的易受欺凌。皇太后扶持依仗谢家,谢家依仗维护皇太后,互惠互利,谢家借着皇太后之力,一跃成为与王氏齐名的世家门阀。
来自后世的马文才知道,谢道韫与王谢两大世家门阀都有关系。她出身谢家,东晋名相谢安是她的叔叔,后又嫁入王家,丈夫是书圣王羲之的大儿子。谁要是能攀上谢道韫,就是攀上了王谢两家的高枝。
可惜,这么好的大腿,马文才只能让给梁山伯了。
马文才的老爹马太守可是大将军桓温的小弟,桓温一心想取晋而代之,与保皇党谢家可是死对头。马文才即便想抱谢家的大腿,谢家也不一定会接纳他。
听说谢道韫来了尼山书院,大家都纷纷到山门口去迎接她。尼山书院上至山长一家,下至伙房的苏大娘、浣衣房的刘大娘都来一睹谢道韫的风采。马文才环顾一圈,眉梢微挑,陈夫子居然没来,看来他对谢道韫来尼山书院讲学有意见啊!
书院众学子都十分激动,祝英台犹其。她兴奋地对梁山伯说:“我今后也要像她一样,巾帼不让须眉就好了。”这话引得梁山伯的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祝英台自知失言,强行解释了一翻,梁山伯最后也相信了?
马文才与王蓝田、秦京生三人一起站在迎接队伍的后面,马文才故作不屑的说道:“女人家不在家好生呆着,跑到外面来抛头露面。”
一旁的狗腿秦京生立马附和:“就是啊,她也不过就是因为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而出名罢了,依我看啊,也不一定有真才实学。”
王蓝田也赞同地点点头:“听说她都二十七八岁了,竟还没有出阁,大概是生得太丑没人要,只好拼命读书了。”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
“来了来了!”前面学子们激动的喊叫打断了三人的谈笑。
一顶精致的小轿,晃晃悠悠地进入了众人的视野。一双纤纤玉手伸出了轿帘,谢道韫被两名侍女搀扶着下了轿。
闻名不如见面,谢道韫一袭紫色素衣,容貌美丽端庄,举止洒脱自然,全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倒真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学子们纷纷对其惊叹不已。
王蓝田和秦京生这两个以貌取人的家伙,早已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谢道韫看。
秦京生对王蓝田感叹道:“蓝田兄,她可不像你之前说得那样,会没人要啊。”
谢道韫的到来,注定了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静。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辩我是雄雌?”在大晋朝,男子涂脂抹粉是一时风尚,时人所欣赏的美男子皆是文弱之辈,有的甚至比女子还要弱不禁风,这也是祝英台的举止习惯皆是女儿作态为什么没有人怀疑她身份的原因,十四五岁正是发育期,祝英台发育晚些,声带未变,喉结未显也是很正常的事。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不知道祝英台读到此句,作何感想
“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间歌谣,讲的是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不知在座的诸位对这首诗有什么看法”
谢道韫拿这首《木兰诗》来询问众学子明显是有目地的,男权时代,她清楚在座的学子中,肯定有人对她这个女夫子有意见。今天是第一堂课,她要的就是让众学子都对她这个夫子口服心服。梁山伯与祝英台深会其意,抢先举起了双手。
梁山伯首先发言,“学生觉得这首木兰诗,一定是一个男人所作,它虽然写出了花木兰的忠和孝,却未能写出女子的自主意识。”
谢道韫莞尔一笑:“愿闻其详。”
“英台,你来讲。”梁山伯笑着将表现的机会让给祝英台。
面对偶像,祝英台略显激动,双手作揖,道:“先生,学生觉得,故事里的木兰之所以从军,并非出自其本意,而是因为‘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长儿,木兰无长兄’,木兰出于孝义,不得不替父从军,此等孝行,着实令人敬佩。但遗憾的是,花木兰最终还是回到了“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的闺阁之中。我不明白,为什么女子总是要被关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天地,能尽情挥洒自己的才华吗?”
祝英台的一番话正中了谢道韫的心思,她没想到男子中也有同道中人,能理解她身为女子的自主自由意识。想到家中为她安排的婚事,谢道韫突然也开始对未来的丈夫抱有一丝期待了。
谢道韫对梁祝二人大加赞赏,称赞他们见识超群,又笑言二人未来的夫人十分有福气。
而谢道韫的作为让王蓝田——王公子十分不爽,他开始找茬:“自古以来都是男尊女卑,谢先生一介女流,有何颜面端居于上,而让众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呢”
送人头的来了!
谢道韫从容淡定,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书院教席自然是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这就是我为什么端居上位而面无愧色的原因。”
才女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谢道韫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让众学子都鼓起了掌。
马文才可不能让谢道韫太过自在了,他是学子们的老大,他一压手,众学子马上停止了鼓掌。谢道韫明白,今天的刺头来了。
马文才微微一笑:“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不过学生曾闻女子必须坚守三从四德,不知先生以为如何呢?”
谢道韫答道:“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乃所谓三从,而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不知这三从四德你听说过没”说到后面已是暗含讥讽。
看来他马文才是惹怒谢道韫了。可惜,即便她生气又如何马文才丝毫不怵。他笑着摇了摇头,全盘否定谢道韫:“先生明知三从是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四德则是指:妇德、妇言、妇功、妇容。那么请问,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为了防止梁山伯跳出来抢戏,马文才又加了一句:“烦请先生亲自替学生解惑。”
马文才如此轻视女子,对她又步步紧逼,谢道韫气愤至极,淡淡道:“天纲地道,人存其间,修心行德,终止一法。德、言、功、容这四德,就算是男子亦应遵行,你强行区分男女,已是落了浅薄。至于你所谓的三从”,谢道韫顿了顿:“本席父母双亡、尚未婚嫁,何来此三从之说?”
学堂里鸦雀无声,祝英台屡次想站起来怒怼马文才都被梁山伯拉住。
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绝非大丈夫所为。马文才见好就收,不再去挑衅谢道韫,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又起身向谢道韫作揖道歉,诚挚有礼:“学生年幼,方才莽撞,先生高德,宽容大度,学生若有不对之处,还请先生多多包涵。”
马文才的一席话让谢道韫咬牙,难道不包涵他就是气量狭小了?
谢道韫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马公子年幼无知,本席怎么会怪罪呢,只希望马公子今后能好好修习德言,莫逞口舌之利。”
马文才淡淡称是:“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第一次课上,谢道韫与马文才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当天晚上,山长一家设宴为谢道韫接风洗尘,陈夫子也作为东道陪坐一旁。对于谢道韫一介女流跑来尼山书院教书,陈夫子意见很大,一上席就暗讽谢道韫,谢道韫淡然处之,不以为意。
随后的发展有些戏剧性,陈夫子居然老树开花,看上了貌美的谢道韫。打脸来的太快,陈夫子之前对谢道韫不屑一顾,后面却成了舔狗。
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谢道韫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小监学呢?
更何况陈夫子从一开始就给她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经过马文才的事之后,谢道韫对那些看不起女人的大猪蹄子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