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席小秋带着吉祥走到帅账门口的时候,正好便看见了被人扶回来的周瑜,憔悴的毫无血色的脸,疲惫到虚弱的身子,看起来那么萧瑟。
“公瑾!”席小秋大惊失色,跟着众人将周瑜抬进帐子里,“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公瑾!公瑾!”
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席小秋一只手紧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拿着锦帕,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迹,声嘶力竭地呼唤着爱人名字。
大夫适时赶到,一屋子人才算安静了下来。却都悬着一颗心,盯着大夫诊脉。
只见那老头一会点头,一会又是摇头,最后脸色沉重的叹了口气。
“夫人,将军这病,是劳疾。”
“劳疾……”席小秋喃喃重复着。
“将军这病,怕是从少时起便已落下病根了,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无多少时日可活了!”
“什么?!”席小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多少时日,是什么意思!”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大夫开了药方,起身走了。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席小秋喃喃地重复着大夫的话,握住周瑜的手紧贴在脸颊上,泪流不止。
“秋儿……怎么哭了……”一只手轻柔而无力地拂上席小秋梨花带雨的脸,帮她擦去眼角流出的泪。
泪流更甚,席小秋看着脸色苍白的周瑜,止不住的悲伤。
扶他坐起来,倚在床边,席小秋小心翼翼地轻轻靠在周瑜怀里。他身上有着特别的香,似那冬天的梅,少见的素,少见的淡调。
为什么喜欢的、爱的人,要一个一个离开?关平不要自己了,华冰被曹操残害了,为什么到现在,周瑜也命不久矣?是否像刘备说的那样,自己真的是个灾星?
是的,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早在她见到关平的那一刹,在锥心刺痛的不停冲击下,那个神乎其神的上古秘术,就已经被破除尘封了。
她记得,她爱过关平,心心念念、费尽周折也要回到他身边,可是,却被那一个小小的女子插足,全然破环。她爱过华冰,想要跟他厮守一生,做一对济世救人的眷侣,曹操却一行已意,在自己眼前亲手杀了他。
不再追寻,她选择了周瑜,眼前这个为了自己,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付出,甚至,甘愿去死的男人。
也想起,曹操对自己做的残暴的事,记得那种似乎要将魂魄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的天欲崩地欲裂的痛,记起了那束缚自己近一个月的白色的茧,记起了在茧中那无尽的绝望、孤单和恐惧的念头。
她接受了周瑜。直到赤壁那一战,直到关平离开,周瑜将自己紧紧拥入怀,小心翼翼吻干脸上眼泪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其实不知不觉间,周瑜早就驻进心里,挥散不去了。
“秋儿……在想什么?”
“我不要你死。”
释然的微笑终于浮现在周瑜脸上。有些高兴,有些后悔。喜的是,席小秋终于真心真意、敞开心扉的喜欢自己了,这么多年的执着,总算没有白费。悔的是,不该在席小秋消失的那段时间,自暴自弃式的没日没夜拼命做事,以至于现在,身子成了这副模样。
“秋儿……人总是有一死的……”
“那我陪你一起死!”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苦笑。
此时的周瑜不知道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上天当真是会玩游戏,在这种时刻才让两个人都发觉,他们互相爱着对方。
“秋儿……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死的……”
“那就好好养伤,不要让我独活!”
依旧苦笑,却不像以前一样想要求死了,不再希望战死沙场。
她在身边,并且,她爱自己,还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能让自己想要活下去,重新燃烧起生的希望呢?
“秋儿……我……要吃药,要好好的活,要跟秋儿一起,快快乐乐、幸福地渡过余生。”
“嗯!”席小秋一抹眼泪,重又高兴起来。
从那之后。
他与她终日形影不离。
操练要继续,军队依然要他来指挥。黎明时分,周瑜怕吵醒席小秋,悄然退出被窝,替她掖好被子,却在踏上演练场之前,就看到等在营帐门口的席小秋。
季节在更替,席小秋依旧喜欢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悠悠的荡。趁着周瑜小憩的时候,品树下特有的凉风,看清澈得只有白云的蓝天,聆听大自然美妙的乐章,临行了,才发现,那个推秋千的人,早已由吉祥换成了周瑜。
炎热的夏,他伏于书案前批阅文书,她便在一旁,活泼地帮他驱赶蚊虫,殊不知这样间接影响了他的工作,他却乐得如此。
萧瑟的秋,属于她的季节。他抚琴,她便安静倾听,偶尔会把二十一世纪的她喜欢的歌教给他,于是二人便会和着曲子有弹有唱。
冰封的冬,他在烛光下研习兵法,她会悄悄为他披上温暖的裘衣,然后将暖暖的水囊塞进他的怀,却在入睡前,发现他已经将冰冷的被窝暖得热乎乎的。
这样到了建安十四年的冬,周瑜已经比大夫所说的“多则半年”,多活了三个月。而席小秋,更是比大夫说的“活不过今年”不知多活了几个今年。
爱情的力量却是如此伟大。
可是,历史不会停止发展的,该发生的事情,纵使你做了再多的努力,试图改变,也许途径、也许过程会有些变化,可最终的结果,却仍然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