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若曦抬起头，一双细长的眼睛蠢萌蠢萌：“可是，可是，社长安排……”
“什么社长安排？”方辰有些发怒了：“这里我说了算，赶紧下去。”
董若曦哀怨的看着方辰，片刻后，拎起箱子下了车。
方辰不知道董若曦是真蠢还是假蠢，十多里的山路，至少走一个小时，她一个毫无防护力的小姑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儿？
尽管司机看起来憨厚老实，但人不可貌相，很简单就能从根本上遏制悲剧发生的可能性，为什么放任不管？
拖拉机“崩崩崩”的继续前行。山路越来越陡，两边的树木也越来越浓，山岭面貌越累越狰狞，后来就根本看不到人烟了。
终于，下午三点半的时候，方辰终于到了磨盘岭。
就是一个山头，周围十几户人家。而磨盘岭教学点处于最高处，简单的青石垒墙，中间三间歪歪斜斜的屋子。
方辰下车，挥挥手让司机走了，然后踱步进了学校，到教室边上隔着模模糊糊的窗户往里面看。
只有三个孩子，一个中年教师驼背坐在讲台上，双方在一问一答，说是上课，形式如同聊家常。
有个学生举手问：“崔老师，银河系大还是太阳系大？”
台上的老师思考了一会儿，认真说道：“当然是太阳系大了。”
学生们纷纷点头，发出“哦”的一声，看起来又长了新知识，都很满足。
方辰差点跪倒在地。
好在崔老师似乎也怕学生再追问，连忙把话题岔到了数学题计算上。
计算一是一二是二，肯定不会出错。
方辰看了看他的板书，除了觉得不太规范之外，的确找不到什么疏漏，也不再看戏了，推开破烂透风的门，道：“崔老师你好，我是支教的老师方辰，打扰您上课了。”
崔老师佝偻着身子，努力抬头，眼珠子上浮，眼睛睁得老大：“呵呵呵，您好，您好……”
方辰这才发现，他驼背是生理性的，应该是佝偻病。
崔老师不是很健谈，三个学生也很拘谨，看人都是斜着眼，方辰目光扫过去，就连忙把头扭到一边，而方辰不再注意他们，他们就偷偷打量方辰。
在学校仓库兼崔老师办公室里，方辰手里端着一杯水，眼色蜡黄蜡黄的，即便加了茶叶，依然有股土味。
“山上没有水。”崔老师说道：“下雨的时候，收集雨水到井窖里，虽然经过沉淀过滤，还是不清澈。不过喝惯也就好了。”
“多少学生啊？总共有几个年级？”方辰问道。
“就你看到的这三个。小的那个一年级，女孩上三年级，高个子的五年级。”崔老师说道。
好吧，师资力量配比还是很高的，研究生级别。
方辰又跟孩子们见了个面，聊了一会儿，就到了下学的时间了。崔老师也要回家，留方辰住在学校里。
学校有煤油火炉子，两把挂面，还有孩子们从家里带来的青菜鸡蛋。
方辰也没心思做饭吃，待人走光了，就在周围转了一圈，荒草野岭，乍看新鲜，待得久了，应该非常孤寂吧。
华夏地大物博，富的地方是真富，穷的地方是真穷。
自己重活两世，只为了当个咸鱼，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晚上，方辰点着油灯，把能找到的课本都看了一遍。满打满算一天支教时间，能讲些什么？
不要讲什么知识了，就讲一讲未来华夏十年的发展吧，开拓一下孩子的眼界。
第二天，方辰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未来社会的样子。
“决定社会发展走向的，就两点：一个是物质，一个是信息。而主导发展的则是科学和技术……”
方辰把自己对社会的理解用简单的语言讲出来，用一件件小事体现未来物质生活的丰富程度和信息技术的发展的高速。
学生们听课的时候看起来很是痴迷，当然也不知道能理解多少。
总之，能留一颗种子在他们心里，就很了不起了。
讲了半天，下午上音乐课，方辰教了他们一首歌，支教任务就算完成了。
第二天黎明不到五点钟，方辰坐在校门口等拖拉机过来，坐上回家。
两天的支教，实际上不过上了一天课。而现在想想，这一天课也虚无缥缈，对当地、对学生能留下多深的印象也未可知。
方辰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也许是同情吧，同情山区生活的苦，同情孩子们的未来大概率延续祖辈没有改变。
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王家沟，但路边没有等待的董若曦，方辰打了电话，董若曦说道：“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
背景是无数小孩子的叽叽喳喳。
足足又过了半个小时，董若曦才出现在村口，后面簇拥着数十个学生，又的帮她拿着行李，更多的是拽着她的衣服。
“孩子们，我改天再来看你们好吗？”董若曦回身说道：“大家快回去吧。”
“董老师，你一定来啊！”有孩子叫嚷着：“我们喜欢你唱歌，但是就怕你一走就不回来了……”
“董老师，你家在哪儿啊，我长大了能去找你吗，你一定要记得我啊……”这句话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也引出了一片哭声。
董若曦蹲下身子，为她抹抹眼泪：“不会忘记你的，要好好学习，知道吗，考入好的大学才能找到我。”
那个女孩狠狠的点着头。
董若曦站起来，提着箱子继续向学生们摆手。
拖拉机启动，一片哭声，一片再见。
董若曦也在拖拉机上抹眼泪。
方辰疑惑的看着这感人的场景，自己对那三个孩子也是掏心掏肺的，他们连送都没送呢，董若曦魅力这么大？
直到拖拉机走了很远，还有孩子在追赶，不过都是男孩子了。
方辰仔细一听他们的喊叫，竟然是：“董老师，我长大了娶你好吗？”
方辰忍不住笑了起来。
董若曦嗔怪的看了方辰一样。
方辰浑不在意，问道：“你给他们灌什么迷魂汤了？”
董若曦低下头，声音也低低的说道：“我教他们唱歌啊。孩子们都太苦了，我原来以为我就很悲惨了，其实不是，我过得很幸福呢，最起码衣食无忧。以前真的有点不懂事呢……”
“又有谁不苦呢？”方辰耸耸肩道。
董若曦抬起头，盯视着方辰，眼神明亮而坚定。
“咋了！”方辰有些诧异：“怎么这样看着我？”
董若曦说道：“就在昨天，我还很同情你，觉得你挺穷挺苦的，衣服也是买最便宜的。但，相比这些孩子，你最起码还有衣服可穿。所以，你把钱还给我吧……”
方辰有些恼了：“小妞，你哪只眼看我又穷又苦？先是王巧玲讽刺我，我不跟她一般见识。昨天晚上，你又短信说我家庭困难，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不理你？”
“啊……”董若曦惊讶了，嘴巴微微半张，片刻之后才说：“撞车后你分期付款，国庆假期你不但没有按时归校，回来后又累得早早睡觉，肯定是想办法挣钱了……难道还不能说明你很穷吗？”
“我连觉都不能睡了？真是荒谬。”方辰懒得再理会这个不会说话的傻妞了。
董若曦眼神又恢复了无助：“那你还我钱呀。”
“还，老子本来就追着你还来！”方辰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二十张扔给她：“是特么的你态度反复，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的。”
“对不起。”
“行了，就这样吧，别烦我。”
方辰不愿意再跟董若曦说话，感受着拖拉机的摇摆昏昏欲睡，只是快到大云镇的时候才悚然而惊，董若曦怎么知道自己国庆节回来累得就睡了？
不过就睡了个懒觉而已，也没有昭告天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