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名子听了这段江湖往事,颇为感动,高度赞扬了陆天林几句。但到底还是否认了自己是世外高人的说法。他原本一直坐着,突然站起身道:“少侠,其实我不是想拉屎。”
陆七琅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否则前辈的伟岸光辉形象,将在我面前轰然崩塌,我固有的三观将顷刻间灰飞烟灭,往后更不知该当如何自处了。”
吴名子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撒个尿吧。”说罢撩起袍子前摆,褪下裤子,对着陆七琅滋出一道强劲水箭。
陆七琅慌忙躲开,看见落到地上的水箭四溅开来,哗哗作响,不觉赞道:“前辈宝刀不老。”
吴名子撒完尿,整理好衣衫,道:“不行啦,终究是老了,以前还能尿的更远一些,刚才差点把鞋子都给弄湿了。”
陆七琅忙道:“前辈老当益壮,何必谦虚。”
吴名子果然不再谦虚,干咳一声,严肃了面容,淡淡道:“难道少侠看不出,此书内藏夹页?”
陆七琅道:“这书在我手中不知翻了多少遍,若是中间有夹层,早就该发觉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吴名子道:“这两张夹页是粘合在一起的,而且每一页比其他书页都正好薄上一半,所以加在一起,便正好与别的书页一般厚了。”
陆七琅道:“那又怎样?”
吴名子不理陆七琅的问话,兀自道:“所以,若是想数出这一十八掌,必须先用内力将此书预热,将粘合书页的药水化开方可。”
陆七琅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赵无极数的时候跟前辈是一样的手法,原来掌心之中暗含内力,是在化开那粘合的药水。那里边究竟是什么地图,前辈可否让在下观摩一下?”
吴名子挥手将那两页纸甩了过来。
陆七琅伸手抓住,借着鬼火的微光一看,只见一页纸上画的是“潜龙勿用”,另一页纸上画的是“震惊百里”。
他翻过有图的一面不管,专去看那没图的一面。
这两页纸因为太薄,正面图画的笔墨洇了过来,除了能看到镜像一般的“潜龙勿用”和“震惊百里”,再没其他东西。
他翻来覆去看了多时,仍看不出半点端倪,便道:“前辈,这上面哪有你所说的地图?”
吴名子呵呵一笑,也不回答,忽的大袖一挥,只见虚空之中,无数点鬼火突然汇聚起来,逐渐形成了一条巨大的光柱。
这光柱中的每一个光点都如流萤一般,长了晶莹剔透的翅膀,忽闪着向陆七琅手中的书页飞去。
直飞到距那书页数搾之隔,又都像有灵气一般,兀自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指令。
乾坤袋中光线太过昏暗,陆七琅以为吴名子是在给自己加强光源亮度,以便他能更好的发挥眼力。
他只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又去细细端详那两页纸,只是看得都快吐血了,却仍是一无所获。心中一阵气恼,又琢磨不透这吴名子花费如此大的力气骗他,有何必要。
他刚要问话。只见那本已停下来的鬼火竟蓦地分成无数细流,继续向那书页飞去。
陆七琅惊的目瞪口呆,顾不得再去问话,只见那些亮点一一落到纸上,最后竟像一杆如花妙笔般,在书页上缓缓勾勒出一副山川图像。
那些鬼火到了纸上,兀自不灭,将这幅山川地图映衬出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虚幻之感。
陆七琅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试图去触摸那发亮的山川纹路,不料指尖刚要碰到书页,那些光点便受了惊吓似的四散逃逸。等他手拿开时,那些光点又开始重新汇聚,将刚才空出来的暗斑一一点亮。
他不敢再做骚扰动作,赶紧凝固了身体,收敛了气息,只余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幅图像看。
吴名子道:“少侠,看出什么了?”
陆七琅一边思索,一面缓缓应道:“这图里的山川形势看上去眼熟,似曾在哪儿见过。”
吴名子道:“还有呢?”
陆七琅道:“这如果是一副地图的话,感觉好像缺点儿什么东西似的,前辈你看,图像之中有些山的余脉并没画完,就戛然断掉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到了书页的边缘,再没多余地方下笔所致。但是这幅图里,连一个指示方向的字也没有,更没有可供辨认的参照说明,岂不是很奇怪?”
吴名子道:“有什么奇怪?”
陆七琅道:“既然是地图,便有为人指明方向的目的,那何必要弄得神神秘秘,让人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吴名子点点头道:“有道理,不过,你看那图的右下角是什么?”
陆七琅凝神看去,见那书页的右下角处,独独漏出几角青色屋檐,只是极其有限,无法判断到底是何种建筑,便道:“看来这地图应该只是残片,还有一部分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需将所有残片集齐,方能看出其具体指向何处。”陆七琅想起李玄一的话,蓦地灵光一现,道,“莫非这地图指向的竟是那夜无欢的《终极十五剑》剑谱?”
吴名子捋了捋颌下长须,摇头晃奶,一本正经道:“少侠果然才思敏捷,慧眼如炬。”
陆七琅听不出吴名子话里的夸奖之意是真是假。
不过他自认才思敏捷本是不争事实,就算这夸奖是虚言,他也全不当回事,倘若是吴名子发自真心之语,那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阵得意,不觉昂头挺胸,灿然一笑,口中却不迭说道:“哪里哪里,前辈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吴名子见他嘴里说着愧不敢当,面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神色,果断印证了身体比嘴巴诚实的真理,当下也懒得拆穿他,待陆七琅自我陶醉片刻,才道:“少侠猜的不错,这显示山川图案的书页应该只是整张地图的部分残片,而这些残片若是拼到一处,极有可能便是寻找那《终极十五剑》剑谱的地图。”
陆七琅疑声道:“若是如前辈所言,那还需几张残片才可以拼凑出完整地图?其他的几张残片又在哪里?”
吴名子立时换了语气,怒其不争道:“刚夸过少侠聪明,怎么马上又糊涂起来?”
陆七琅被吴名子这当头棒喝震醒了过来,想了想道:“据李玄一所说,夜无欢临终之际,将《终极十五剑》的剑谱交予了四个徒弟,如今看来,这传言极有可能是错的。当年夜无欢并非是将剑谱直接交予徒弟,而是将这剑谱藏于一个秘密所在,又将这藏宝之地绘制成了一张地图,再割裂成四份,分别交予四个徒弟保管。如此说来,那残片应该是共有四张才对。”
吴名子颔首道:“不错。”
陆七琅来来回回踱步一会儿,假模假样的继续推断道:“这么多年过去,江湖上再未出现过关于《终极十五剑》的任何传说。想来这四人并没打算去找出这剑谱。也或许是虽有打算,但因为某种原因,意见未能达成一致,才没办法将四张残片凑到一处,拼出完整地图,再按图索骥,找出那《终极十五剑》的剑谱,练成绝世剑法。”
吴名子跳脚赞道:“少侠猜的定是八九不离十。”
陆七琅心中仍有疑惑未解,感慨一声道:“夜无欢将事情弄的如此复杂,也不知道有何图谋?”
吴名子道:“或许有什么隐情,是我们不知道的罢。”
陆七琅也不想纠结于这数十年前的恩怨往事,何况夜无欢已死去多时,即便弄清楚这些也是徒劳无用,于是他抛开杂念,进一步说道:“夜无欢的四个徒弟,赵无极和沙威棒已经可以确认,那另外两人又是谁?”
吴名子道:“你猜。”
陆七琅心中骂了一句“我猜你母了个比”,嘴上却道:“赵姑娘有个干爹,就是“八仙生肉铺”的掌柜,名叫孙笑川,不知他是不是四徒之一?”
吴名子道:“等你出去了,抽空去验证一下,不就水落石出了?”
陆七琅道:“你以为那孙笑川是什么善茬吗?他堂堂七尺男儿,却有个孙二娘的绰号,难道不奇怪吗?我曾经看过有限的几本书中,每一本上都明明白白的写着,但凡叫这绰号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我怕我还没来得及验证,就被他打死当猪肉卖了。”说罢想起张富贵和古大肠,这二人多半是被赵姑娘拿去八仙生肉铺了,以后买肉还当小心为好。
吴名子道:“既然不能硬来,你便不能智取吗?”
陆七琅奇道:“怎么智取,还请前辈赐教。”
吴名子道:“这你就问错人了,我做事从来不智取,都是用蛮力取胜。”
陆七琅道:“前辈为何不用智取?打架斗殴不像前辈的做派啊。”
吴名子道:“因为我武功高,能动手便绝不动嘴,省得啰嗦。”
陆七琅耷拉了脑袋,无言以对。
吴名子问:“少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陆七琅道:“前辈牛掰格拉斯,我拍一万匹马,也追不上前辈腚上的一根毛,所以不敢说话。”
吴名子道:“我又不打你,说罢,就当留个遗言。”
陆七琅看看吴名子,见他离自己还远,松了口气道:“若是孙笑川也算一个的话,那便是三个了,还是差着一个。”
吴名子摆摆手道:“等你出去了,随便捉住赵无极和沙威棒中的一人,逼他们说出来那两个人的名字不就行了?”
陆七琅懒得理他。
吴名子见陆七琅沉默不语,也觉得无趣,喃喃自语道:“你这点本事确实不够。”
陆七琅唉声叹气,感怀身世一会儿,忽的心思一动,说道:“若是让我不小心找到这《终极十五剑》的剑谱,练成了绝世武功,那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到时我不仅能一飞冲天,天下闻名,名动九州。便连什么赵无极、沙威棒之流,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在话下了。”
吴名子叹息一声,道:“少侠还是不要做那美梦吧,《终极十五剑》乃是夜无欢苦心孤诣、倾尽一生才练就的旷世武学,江湖上不知多少豪侠大盗觊觎这本剑谱,就凭你这阿猫阿狗的本事,即便找到了剑谱,也不过就是替别人焐热了,再双手奉上的结果。”
陆七琅不服道:“难道我就不能连着双膝也一同奉上吗?”
吴名子道:“碰上硬茬子,倒不妨一试。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陆七琅道:“我不同,我是伸手专打笑脸人。”
这回轮到吴名子诧异,他好奇问道:“为什么?”
陆七琅道:“因为我只打的胜笑脸人,对我哭丧着脸的,我一般都打不过。”
吴名子道:“少侠果然根骨精奇,竟然以此判断敌人实力,不得不说,少侠能活到现在,不知是上辈子修了多大福分。”
陆七琅道:“所以,我不能浪费了上一世的福分,这辈子得尽情挥霍,才能够本。”
吴名子道:“少侠生性豁达,将来若是不死,定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
陆七琅眼见那书页上的山川图像越来越黯淡,最后终于如油尽灯枯般熄灭了。
周边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陆七琅默默将图案熟记于心,将那两张书页夹回书中,忽然想起一事不明,便问吴名子道:“前辈在这乾坤袋中枯守三十年,是如何知道这许多秘密的?
吴名子道:“少侠若是一个人在这袋子里一待便是三十年,可还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么?”
陆七琅想想也是,他大概是在这袋子里,无意中偷听到了赵无极、沙威棒等人的谈话,才知道如此多的消息罢。想通了此节,疑窦又生,便道:“前辈既然知道这么多秘密,难道却不知道夜无欢另外两个徒弟是谁吗?”
吴名子道:“知道啊。”
陆七琅气到:“那前辈为何不告诉我?”
吴名子道:“我不是不告诉你,我只是不想告诉你罢了,所以,你也不要问了,问了我也不会说。”
陆七琅道:“那等我出去了,我便告诉赵无极等人,有一个世外高人藏在这乾坤袋里,企图对他们不利。”
吴名子道:“那也无妨,顶多,他们进来,我把他们都杀了,或者我出去,他们都被我杀了,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陆七琅道:“前辈和他们有仇?”忽然想起来道,“你是恨他们师父将你骗到这袋子里,如今他们师父死了,你便迁怒于赵无极他们。”
吴名子道:“你随便猜,反正我也不会承认。”
陆七琅思索片刻又道:“刚才你说赵无极不敢打开这乾坤袋,是因为怕你出手杀了他,可我记得前辈明明说过,你被困在这袋子里的事,除了夜无欢,再无第三人知道,那么,赵无极又怎么会知道?所以,前辈之前肯定是撒谎了。”
吴名子“哦”了一声,并未说话。
陆七琅接着道:“我虽然不知道前辈到底何人,也不知道前辈撒谎的目的何在,但既然前辈与赵无极有仇,又不方便出去杀他,那不如将这杀人之事委托别人代办如何?”
吴名子道:“什么意思?”
陆七琅道:“就是找个帮手的意思。”
吴名子道:“帮手?谁的帮手?”
“你,你的帮手。”
吴名子哈哈狂笑一声道:“我需要什么帮手,我自己要杀的人,从来都是自己动手,绝不假手他人。”
陆七琅道:“但你现在出不去,所以便不能杀人。”
吴名子怔了怔道:“那你说的帮手,又是指谁?”
陆七琅指了指自己道:“我。”
吴名子不屑道:“就凭你?”
陆七琅道:“我一个还不够吗?”
吴名子道:“你连赵乾坤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居然大言不惭说要替我杀了赵无极,请问少侠,是谁给你的这份勇气?”
陆七琅道:“我不会告诉你是一个叫良井茹的女人给我的这份勇气。”
吴名子道:“只有勇气还是不够的。”
陆七琅道:“那还请师父教我些《终极十五剑》、《夜夜七次第三腿》、《生生不息春潮生》这样不入流的垃圾武功,我好去打败外边那些臭番薯、烂鸟蛋。”
吴名子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