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了。
我和陆鸿兮走下楼的时候,莫颜正徘徊在酒楼外。见了我,急急走来。见了陆鸿兮,喃喃道,“王爷。”
“该改口了,”陆鸿兮话一出口,莫颜当场怔住。在我无奈的耸肩下,低声叫了声,“姑爷。”
“我们要出去买东西,你先回去驿站休息准备,后天花轿进门。”陆鸿兮轻描淡说,莫颜听的云里雾里。我轻轻拍她手背,看了一眼陆鸿兮低声说道,“先回去休息吧,我自是应付得来。”
“小姐,真的?”她瞪大双瞳。
我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身影,不得不吐出二字,“才怪。”
陆鸿兮走来,“走吧。”
约莫一个时辰多,我回到了驿站。陆鸿兮的轿子停在门口,将我扶出就离去。想必太担心因而一直等在门外的莫颜见陆鸿兮离去,急急走到问道,“小姐,你真的要嫁给南陵王吗?”
我点头,朝房间走去。心,七上八下,那种复杂的情愫说不清也道不明。坐在书桌旁,莫颜贴心奉了茶,我只饮一口,撩起袖子看着手腕上那条红绳。
“什么东西?”莫颜问道。
“只是月老的红绳而已,”我随意回答。一时辰的逛街,每走一处我的心就更颤抖一回。从头大尾一直牵着我的手,肌肤相触的温暖令人羞红。进了胭脂水粉店,他叫来店家拿出各式各样的脂粉。然后双肩将我按坐下,站在我面前微微低下头。
他的十指抬起,拂过我的额前,轻轻摘除我的面纱。
从他眼里看到的乔涧初,是素面朝天。
修长的食指再夹着一盒粉,他淡笑地打开,指肚轻黏稍许,然后顺着我的脸慢慢滑动。
手里攥着手帕想要低头,他的食指便挑起我的下巴,逼迫我面对他那晶亮的眸子,“别动!”在他的眼中,始终只有一个影像。我颤抖着,美男计竟是如此震撼人心。
许久之后,他满意的点头,扶着我转过身,细看店家拿上的镜子。镜中人略施粉黛,唇红齿白,微笑之间多添一丝妩媚。
抚着脸,我走到黄铜镜前,镜中人依旧是略施粉黛。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再看着手中的红绳,想起他拉着我站在月老像前,低头绑上红绳时的模样,我咬紧下唇。这场游戏,是他先沉迷因而出手还是我自愿堕落?
次日清晨,皇宫一封圣旨传来,正式将我抛给陆鸿兮。当然,随行来的珠宝嫁妆也使得驿站满堂生亮。我知道眼前这一切真实过人,没有任何犹豫顺从的回到房里净身,开始准备第二天嫁人。陆鸿兮派人传话来,早几天已经派人去接父母,大概明天早上也到达京城。
我叫莫颜拿了一些圣上赐的珠宝赏了那个报信的人,他的口信也代表了他的自信,一切尽在他掌握中。那天晚上,我上了床早早入睡。
当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驿站门口四处传开,满天都是画板与唢呐这喜庆的声音。红色队伍从南陵王府缓缓出来,目的地是驿站。我坐在镜前,抿了一下红唇纸再缓缓松开。媒婆扭着蛇腰匆匆走来,对我一跪拜道声王妃然后又站起,吩咐满室的人可以准备出阁。
“小姐,难怪人家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还美的新娘。”今日莫颜的嘴也像涂蜜般甜,她走来将我扶起,几人急急放下手中的胭脂盘跪下整理我的裙摆,沉重的凤冠戴在头上,一席凤求凰的红巾扑天改下。
双脚绑了一条细绳,细碎的步伐踏在红毯上,牵着红布的我被领到轿中,再领在南陵王府门口。模糊的光线透过掀起的轿帘,少年的身影挡住光亮,牵起我手中的红花另一端,将我引出去。漫天都是欢庆的红色,过了南陵王府的大门,来到客厅,太后和皇上的笑声传来,同时,我也听到了父亲和二娘的声音。
“我已经告诉你爹,他是大病初愈赶来,”陆鸿兮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一拜天地!”公公尖利的声音响起,红娘站在一边扶着看不清的我跪下,一拜。接着第二声,“二拜高堂,”转过一身,父亲的笑声以及二娘尴尬的笑迎面传来,我再拜。最后一声“夫妻跪拜,”站起又跪下,再后一拜,心也闪过一丝震撼。
离开热闹的大厅到一间喜房,红娘吩咐我等王爷来方可解下红巾,然后带着一群侍女带门离去。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径直掀起红巾从床上坐起。略带一点诧异环视周围,大、华丽的可怕。一张两人躺的大床,红色窗幔满是凤求凰的锦绣。左边三面屏风,偌大的沐浴池飘满各色花瓣,右边则是珠帘,一个小厅放置四人圆桌及闭合的朱颜门。
正面是书房,他居然将书房与卧室连在一起。弯下腰解去脚上的红绳,我摘掉沉重的凤冠,走大几步踏上一级阶梯,桃木打造的长书桌上展现一副青山绿水的墨宝,一张太师椅,椅后并列几个书架。抽出几本看,我微微一笑,也是《鬼谷子》和兵法之类,难怪他将战术运用自如。
拿下一本,我坐在他的座椅上翻着,反正无聊闲着不如看书打发。
“是谁允许你掀掉红巾的?”冷淡的声音传来,我惊得打翻手里的书。弯腰捡起后,我这才转过身看着一袭红装的他,“对不起,看得太认真了。”以至于天暗,他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我还不觉。今日,颀长身躯引于一袭红衣后,俊逸潇洒。只是,对视的瞬间,深邃的眼荡着一层冷光。
我低下头,将书放在架子往床边走去。
“你干什么?”他拉住我的手腕问着,我瞟了放在床上的凤冠和红巾,再转身看着他,“重新带上凤冠和红巾,这样王爷气可以消吗?”
他一怔,一扫阴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手还不愿意松开,他拉着我走到左边的桌旁,端起两酒杯。接过其中一杯,我狐疑看着他,生涩回应他喝交杯酒的动作。
“凤冠太重了,”只想打破一片尴尬,我看着那张大床,“今天晚上怎么办?”
“我不介意陪你一起睡,”他说着。我捏紧拳头只想打过去,但还是忍住,他有权以取闹我为乐,何必中计免费赠送娱乐呢?我淡笑,“王爷说过,你会给涧初选择权,现在涧初也给王爷选择权,躺椅还是床?”
“躺椅吧,”他似笑非笑。我点头,揪着嫁衣走到镜台前,将晚上金镯、玉镯、戒指全部脱手,又撩起床上的红巾将脸上那层胭脂全抹净,走到床边放下帘蔓。
“没看到你羞涩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值。”走到书桌那座椅上的人说道,双目似剑,直击而来。躺在床内,我发现抬眼看见的正是靠着椅背的陆鸿兮,这样奇怪的隔局该不会另有所谋。
早上醒来,我看了一下自己完好的嫁纱方踏出床,对面座椅无人。叫了几声,莫颜端着水进来。
“王爷呢?”
“姑爷上早朝了,吩咐我好生照顾小姐。嘻嘻,”莫颜笑的暧昧,古灵精怪的脑袋弹出朝那床上望,我推着她,“鬼丫头,还不把水拿来给我洗脸。”
“小姐,姑爷要到中午才来,他说下午请了老爷和夫人过来看望你,很贴心哦。”莫颜尽是帮陆鸿兮说话,我再瞪她一眼。也难怪她眼拙,当初我也差点看错陆鸿兮的人面兽心。洗脸完毕,我呆在房里翻着书。莫颜小心翼翼问道,“小姐,不在王府四处逛逛吗?我发现这里的风景,丝毫不逊色皇宫。”
“你去先去随便逛,我没心情,”我说着翻过另一纸。嗅着房间的檀香味,我放下书走到一个衣柜前,打开,尽是淡紫与白色衣衫,少数淡青,一致清淡无任何花色勾勒。再看着这间新婚房,相比之下寒酸许多。原来,他不喜欢华丽。
我叫来门口的侍女,她们走进来毕恭毕敬道,“王妃有何吩咐?”
揪着鲜红色的床幔,再看着窗户上贴的大红双喜字,我走过去扶起她们,“王爷素日的房间,也是这番风景吗?”
“回王妃,昨日王爷吩咐奴隶将房间的床幔和窗帘等换了,说是不想太朴素。”
“换下的东西没丢吧?”
“王爷只是吩咐奴隶等收起来。”
“将它们取回来换上,这房子该是怎样就怎样,”我淡笑。几人走出去,没多久又捧着洗得干净的水蓝色床幔回来。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鲜红色的房间换成一层水蓝倒也十分清雅动人。莫颜捧着一束水仙兴冲冲走来,房里一阵馨香传来,顿时神清气爽。
中午时刻,陆鸿兮下朝回来。我坐在房间等着他,看着一踏进来眼神晶亮的他秀目扫视一周,嘴角上扬便朝我走来。“怎么,不喜欢原来的打扮吗?”
“那你呢?”我反问,手指摆弄桌上的水仙花,花开得正艳。看着他身上金丝镶嵌的朝服,我转身走到衣柜边取下一件青衫,再捧过去,“王爷,更衣吧。”富贵衣衫穿在他身上虽然金碧辉煌,但不如淡雅衣衫来得幽雅自然。
褪下朝服,我提着衣衫披在他双肩,等到双手穿过,再绕到前方稍加整理,继而打结。陆鸿兮低头,突然握住我的双手低声道,“这样的柔顺,我可能会怀疑你已经爱上我了。”
“不用怀疑,还没有,”我温柔地抽出手,“以前说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王爷,你认为此刻,”我顿下来,看着他好奇的目光笑道,“对你的王妃——我,满意吗?”
“然后呢——”嘴角上扬。
“下午我的父母来时,王爷知道怎么做吗?”
陆鸿兮假装恍然大悟,手指轻钳住我耳垂,靠近一点,“我很乐意当一个好丈夫!”我杵在他的身边不动,有点惊愕地微张嘴巴。意识到失礼,我抿嘴轻咳几声,喉咙干涩的挤不出半点声响。
人等在大厅,陆鸿兮扶着我的手走过去,喊了两声,“岳父,岳母。”
鬓微霜的父亲转过身,对着陆鸿兮拜礼道声王爷,然后看向我,眼中尽是熟悉的宠溺。“涧初,爹真高兴,能够看到你有个好的归宿。”
“爹,大老远让你赶到京城,是女儿不孝。”才不过一个多月光景,看着他微弓的腰板,心里一阵酸疼。爹走来拉起我的手,抚着我的手背一笑,“说什么,知不知道爹听说你要嫁给王爷多担心,爹知道你从小不喜欢束缚就爱疯疯癫癫地玩。后来听说你是自愿嫁给王爷,现在再看到王爷对你的宠溺,爹说什么都太高兴了。”
“爹,这是好事,你不要难过好吗?”我扶着他的身子说道。二娘从旁边凑上来,只是尴尬的笑道,大概为三年前秀女之事。“现在老爷的心也放下了,两个女儿都出嫁,嫁了好人家比什么都重要。”
“是呀,”爹拍着我的手笑道,再转眼看向一直站在我身后的陆鸿兮,赞叹地点头继而再对他行礼,“王爷,我的女儿自小调皮任性,若是有什么差错还望王爷海量。”
陆鸿兮扶起父亲行礼的手,略带愧疚,“您是我的岳父,怎可行礼。”说罢,轻轻跪下,朝着父亲一磕头,“能够娶到涧初,是鸿兮一生最幸福的事,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
死怔住,我难以置信看着陆鸿兮,演戏演到这种地步未免太认真了吧。父亲急忙扶起陆鸿兮,挽起他的大手,将我的手轻轻放上,感慨一笑。我悄悄攥紧手心,陆鸿兮握紧我的手,我抬头,他笑得如风如月,闪烁着精光的眸子迎视我疑惑的眼神。那抹笑,清楚地告诉我这是一个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