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茹客栈。
后院站满了红衣壮年,本就门庭冷落的小茹客栈,稀稀疏疏,三三两两,一共也不超出十人的观客且除了店家,小二,便是房客了,他们站得很远,溜着房根。
领头的红衣男子二十几岁,他和其他金针门的弟子穿着一样,只是多了一件黑色的披风。他生的五官端正,个子高大,且身材笔直健硕,看起来颇具风度。他就是金针门的新任门主,前任掌门白枫亭的亲侄子,孙晓明。
只见孙晓明此刻对着的接近马厩的最后一间客房,房门紧闭。
孙晓明挥了挥手,旁边的一名随身侍卫冲着房门喊道:云起!出来!金针门门主在此,休要拖沓时间,速速出来受死。
旁观的十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个金针门,虽然近些年来很少在江湖露面,但是名气却不减当年。大家都有所耳闻。
观客中有一名老者,捋须叹道:早就听说金针门乃江湖大派,居栾城,与四川的唐门齐名,暗器以金针为主,金针细若牛毛,可淬剧毒,但是金针门多年来一直有一个不变的传统,那就是,掌门的暗器决不允许淬毒。
孙晓明用眼角看了一眼这老者,老者棉靴,布袄,白发中参有几许青丝,然样貌端正,是这个年纪中少有的好看。
门开了,一个姑娘迈过门槛,背手站在门前,纤瘦窈窕。
晨起的阳光投射下,她着一席蓝色碎花棉袄,露着白色靴底,头发随意的披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没有扣严,她抬手将扣子扣严。
她的脸湿答答,好像刚洗了一把脸,但没来得及擦干。她的肤色很白,眼眸清凉秀美,眉头略簇,严肃而并不开心,此时面上沾了水却犹如带水的杏花般给人一种苦涩又清纯的感觉。
孙晓明为之一震,想江湖上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见过,但是眼前这位姑娘,气质却独具风雅,浅浅的有一种凄美的感觉。
“你就是云起?”孙晓明试探道。
云起点头。
孙晓明皱了皱眉道:可惜了,这般年纪,这般容貌,今日就要丧生在这小小的客栈里了。
云起道:你是金针门的掌门人?你叫什么名字?
一旁的侍卫道:放肆,将死之人,也配知道门主的名字!
孙晓明挥挥手,就算拿走她的性命,但是好看的人,也终究要缓一缓锐气,他道:在下孙晓明。
云起感到这名字实在平平无奇道:你们的掌门白枫亭我有见过,前些时候,他用金针伤我,我用了半个月才恢复了伤势,本来想这次如果他来找我报仇,整好,我也要和他算算这笔旧账。才几天,居然就换了新掌门了,你们金针门莫不是把掌门选举当成是儿戏了!
即便是有些怜香惜玉,但是这样嚣张的气焰实在令孙晓明无法不气愤,他上前一步,没有说话,他笃定今日必要了她的命。
刷!一物飞出!
云起接过,是一个红色锦布包裹的只有手掌那么大的小盒子。云起抬头看孙晓明。
孙晓明示意她打开道:这是见面礼。
云起打开盒子,见里面有一张字条,打开字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宁月剑下死做鬼也风流
云起一惊,抬头看着孙晓明。
孙晓明哼道:怎么?想不认账?
云起把纸条放入锦盒中,合上了锦盒,背着手,疑惑道:难道白枫亭已经死了?
孙晓明道:不错,已经半月有余。
云起默默低头,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侍卫近身道:门主,现在还不动手?
云起忽然抬头道:孙门主!你不能单凭一张字条,就断定人是我杀的。
孙晓明道:你刚才还说过,前些时候,白掌门用金针伤了你,可见你们交过手。
云起想说,那时宝剑没有开光,自己根本不是白枫亭的对手。但是一提到宝剑,云起又莫名的有种失落感,唉!不提也罢。
云起想让事情更简单一些,道:孙掌门,不管你信不信,金针门前任掌门白枫亭不是我杀的,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他已经死了。金针门长老李雪丽,掳走孩童,滥杀无辜,我已将她就地正法,此事有真定衙门执事大人宇文卓可以作证。
正在此时,院外脚步混杂,快步走来一行人冲进院子。
领头的,身材修长瘦削,样貌俊秀,身穿衙门服饰,衣服的质地和花纹非常考究,其他随从亦是如此打扮,衣服的颜色偏绿,一瞬间,红绿混合,院子里的颜色有一种花红柳绿的感觉,这隆冬时节倒让看官们有种春意朦胧的错觉。
金针门的那位掌门的随身侍从大声喝道:金针门办事,何人前来打扰!
那位领头的官爷提高了嗓子道:衙门执事宇文大人前来过问,还不行么?
孙晓明早看出这些人是衙门中人,一提到宇文大人,孙晓明又重新注意了一下这个领头的官爷,道:难道,你就是剑煞沈天星,素有断指天星之称!
沈天星行到近处抱拳道:正是在下。他上下打量一下孙晓明道:孙掌门年纪轻轻,就已任金针门掌门人之位,实在是年轻人中的翘楚了。
孙晓明冷冷一笑道:沈统领过奖,剑煞的名气义薄云天,在下也是早有耳闻。我今日带门中弟子,不管门中繁务,远道而来真定,就是来向这位姑娘讨要一个说法,与衙门无关。
沈天星摆了摆手道:孙掌门,我刚才在外面听到这位云姑娘说的话了,的确,我们大人可以给她做了这个证人,她说的有关金针门李雪丽的事,是真的。
孙晓明冷哼道:那么说,我是不能给祖师奶奶报仇了?
沈天星道:人作恶多端,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虽然是眼前这位云姑娘所杀,但也是受命于衙门,孙掌门要是实在想报仇,不妨冲着衙门去,何必为难一个受命于人的苦命女子?
此话一出,云起略微动容,望着沈天星。孙晓明也望着沈天星,他的目光冷冷的,对着的是同样冷若冰霜且有些威严的沈天星的目光。二人对视片刻,孙晓明道:金针门自第一代掌门就已立下门规,不与官斗。
沈天星星目含笑道:今日事,不与官斗,亦是不与理斗,孙掌门明理辨是非,不愧为一代掌门!
孙晓明笑了笑道:祖师奶奶的事,且不说了。我们前任掌门,我的叔叔,白枫亭,也是死在她的手里,沈统领也能作证是死得其所么?
说罢目现杀气。
沈天星看了一眼云起道:这事我倒不知道,可有证据?为何笃定是她所杀呢?
孙晓明道:既然不能作证,这也算是我们的私仇了,如果沈统领想过问此事,我不妨告诉你。
沈天星指了指云起笑道:云起,此人,于朝廷有功,关键时刻救下了我们大人,杀死了作恶多端的李雪丽,她的事,我想我们大人不会不管。
孙晓明道:一个月前,我叔叔来真定办事,迟迟未归,半月前忽然有人将他尸身送回栾城金针门,死因是一剑穿心,衣物中裹带字条,上书:宁月剑下死,做鬼也风流。刚才与这位云姑娘说话,她也说了,前些时候,她中了我叔叔的金针,伤势才刚刚恢复。可见,他们二人不知为何见面起了冲突,她杀死了我叔叔,派人把尸体送回,还附带纸条,当真是以为我们金针门无人了。
忽然空中飞出一物,在空中炫动,落在了沈天星的手里,细看接来之物,原来是一个小巧的红色锦盒,里面是一张字条,沈天星打开字条看了一遍。
云起道:这就是他们栽赃于我的证据了。一,我没有杀白枫亭。二,这张字条上面的笔体模仿得很像,但也只是模仿,并非我亲笔所写。
沈天星握住锦盒道:你看看,这也太牵强了吧!单凭一张字条就定了罪,孙掌门,万万不可呀!谁会傻到,杀了人还要向被杀之人的亲人请功的呢,那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么?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
孙晓明哼道:你怎么不认为是她凭着宁月剑而狂傲自大呢!
沈天星道:我们大人说了,既然孙掌门亲自来了,今日就在这小茹客栈设宴请客,还请孙掌门不要拒绝,我们大人随后就到,大家坐下来,慢慢聊。
孙晓明道:我们远道而来,正事要紧,就不久待了,谢大人盛情。说罢,拱手施礼,道:沈统领的话也不无道理,是在下冒昧了,我们还要去查出真正的凶手,就此告辞。
说罢,一摆披风,随意而动,煞气了得,帅先出了院子,金针门弟子快步跟出。
沈天星望着这些人的背影还未说话,那先前说过话的看官看着又一次捋须道:这真是意气风发少年郎啊!好不英姿,要不飒爽,和我年轻时有几分相像,其他看官见今日之事有惊无险,微微笑了,有人推了一把老者道:吹吧!你就。
陆陆续续进了房间,店家开始做饭,收拾店面去了。
院子里一丛绿服拥着一席蓝布碎花袄。
云起拱手道:多谢。
沈天星亦拱手道:客气了,大姐。转身摆手,撤出了院子,回了宇文府。
云起走到门前忽然停住回头望去,众人来去匆匆,看似已经烟消云散的恩恩怨怨,恐怕有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吧!而能护我长久周全的却只有那把宁月剑,如今却再不能留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