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2）
桓芒望过去，大街上家家门外都挂着一朵白色的花朵，沉水府门前也挂了。
先天生灵，整个桓氏这种级别也才数百位。每一位都是桓氏真正的栋梁。死去一位，桓氏都要心疼好长一段时间。毕竟，要培养一位先天生灵，不但需要足够的资源，还需要足够高的天赋。更重要的是，每一位先天生灵都是在为桓氏浴血奋战，牺牲一位，便代表桓氏的力量削弱一分，在这大荒中的危险便增加一分。
虽然桓竹三十多岁才突破先天，十多年来一直停留在先天初期不能突破，但终究是一位先天生灵。有他驻守，一块方圆百里的大地能保持和谐稳定。
可现在，他牺牲了，便代表着桓氏有一块领土将会处于动荡之中，领土上的人，将会遭受到蛮兽、荒兽的侵袭，过上朝不保夕的生活。
远处，有哭声在空气中飘荡，哭声中还夹杂着些许器乐声，桓芒知道葬礼应该要开始了。
桓氏的规矩，为了表达对先天生灵的尊重，所有战死的先天生灵都要抬棺全城游行，接受所有人的悼念，最后，棺木放入桓山的族陵。
桓芒在门前站了一会，然后回到了府中。
“公子，你这是要去哪？”落水看着换了一身黑色衣服的桓芒，问道。
“参加竹叔的葬礼。”桓芒回答道。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落水当然知道桓竹和桓芒曾经并肩战斗过，只不过，桓芒活下来了，桓竹这位先天生灵反而陨落了。
“嗯！”桓芒看了看落水的面容，点了点头答应道。
桓芒手中提着桓渊准备的祭品，一把泛着青色光芒的长弓，一只快半人高的青铜塑像和一只三尺长的血色蜡烛。
长弓，是族中普通神箭手用的‘青铁弓’！桓竹，擅长使用弓箭，出身于沉水府的一支赫赫有名的‘青云军’。桓芒送此，表示对他的纪念。
青铜塑像，是按照桓竹生前的身材比例铸造的。
血色蜡烛，是由赤水翼蛇的血脂炼成的。
桓芒提着东西站在沉水府门口静静等着，葬礼的队伍，等会就会经过沉水府。落水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桓芒。
带着无限悲鸣的乐声越来越清晰，桓芒举目望去，看到了两里之外有三个身材魁梧，穿着青色铠甲的壮汉走在前面，他们肩上各有一根粗大的铁柱，铁柱上绑着一具巨大的青铜棺材。抬着棺材的壮汉稳步前进，一共有八人抬着青铜棺材。
棺材后面跟着的是一位位穿着白色披挂的桓氏族人，这些都是桓竹那一脉的嫡系亲人；像桓芒一样穿黑色衣服的，则是非嫡系族人。
人群离沉水府越来越近，离沉水府还有一两百丈时，桓芒看了一眼落水，然后便提着祭品融入了人群。
跟在棺材后面第一排的，是两位女人，一位四五岁的孩童。女人一老一少，老一点的，是桓竹的大儿媳妇，年轻一点的是桓竹的二儿媳妇。孩童，则是桓竹的孙子。
桓竹有两个儿子，都战死大荒，其中一个留下了这个孩童。
送葬的队伍如潮水一般向前涌去，每至一处屋子或者府邸，都有至少有一两名穿着黑色衣服的桓氏族人加入送葬的队伍。
这是桓氏的习俗，为了表示对战士的尊重，每一家人都会派人出席葬礼。
桓芒和落水并排走，跟着队伍往把整个桓城围绕了一圈。
队伍在桓山脚下停下了，山脚下有一排穿着铠甲，身后背着一张大弓的战士，为首的是一位面容有些苍老的男子，桓芒一眼便认出这男子和他身后的战士。
男子是桓黑木，是那天和桓竹一起跟他交谈过的男子。
人群中有一位穿着白色孝服，头发苍白的老人走出，这是桓竹一脉的主事人。
“我和兄弟们来送竹兄弟一程。”桓黑木跟主事人说了一声，“祭品都已经准备好了，都在山上。”
主事人点了点头，回到了队伍，而桓黑木一个闪身，便来到了青铜棺旁边，直接将青铜棺放在肩上，战士们一言不发的来到了棺材旁边。两丈长的棺材周围一下便布满了人，没有找到位置的战士们一个个进入人群。
“上祖山！”指挥队伍的巫师喊道。
桓山上专门开辟了一块墓地，用于埋葬对桓氏有重大贡献的人。桓竹，身为先天生灵，一生为氏族征战大荒，按情按理都算得上是对桓氏有大贡献。
方圆两里的墓园里满是一块块树立起的墓碑，埋葬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桓氏一族的先天生灵，从桓族初立到现在，一共有一千多名先天境长眠于此。墓园中间有一块宽阔的广场，上面有一座四丈多高的石像，是一个穿着兽皮，一脸坚毅的汉子。
他是桓氏一族的第一代族长。
“蛮兽？”随着人群进入，几千人的队伍让宽阔的墓园一下变得有些拥挤了，桓芒在人群中央，一眼便看到了墓园广场山被铁链绑着的蛮兽，大略数了一下，有上百头各色蛮兽。
忽然见到这么多人闯入，被铁链绑着的蛮兽们发出阵阵威胁性的吼叫，身子不断乱动弹。
“莫不是真的跟爹说的那样，族中将秋猎场清理了一遍。”桓芒想到桓渊前几天跟他提到的一件事，现在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在秋猎场这种几乎算得上是绝对安全的地方，竟然陨落了一位先天生灵，这让桓氏在心痛之余也狠狠反思了一遍。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桓氏下定决心将秋猎场‘清理’一遍。
棺材被抬到了一处三丈方圆的墓穴，青铜棺材被放下去了，但还没有封穴。
桓竹的嫡系族人站在一旁哭泣，乐队的奏乐却忽然变得十分宏大，充满了苍鸣感，但有夹杂着一股听了令人振奋，血液沸腾的声音，让每一个听到的人眼前仿佛浮现了在更遥远的时代，无数的人在大荒中浴血奋战的情景。
刚才那是哀歌，现在这是战歌。
“桓竹，生于……”
“……三十岁时，斩墨水牛虎于黑溪……”
……
在乐声中，一位大执事拿着一张兽皮，介绍着桓竹一生经历和战绩。
穿着黑袍的族人们开始一个轮一个地上前送上祭品，桓芒没用动，眼神肃穆地看着不远前的青铜棺材。
“给我杀！”一声苍老却有力的吼声在整个墓园响起，回荡，所有人的目光一下便被吸引了，回头一看，只见每一头被铁索捆住的蛮兽身旁，都站着一位手拿长刀的战士。
桓芒转过头去一看，只见上百名战士手起刀落间，一颗颗兽首落在地面上，鲜血染红了半片广场。
“桓竹老弟，兄弟们能为你做的，就这些了。”桓黑木身影一跃，来到青铜棺材前，大声说道。
说完，桓黑木退了两步，身子猛然一弯，大喊了一声，“拜！”
数百战士跟着他的动作，弯腰鞠躬。
三拜之后，桓黑木回到了广场上，看了一眼青铜棺材，抹了抹眼见的泪水，沉声道：“走！”
他一马当先向墓园外面走去，战士们紧跟其后。
今天整个千人大队来祭拜桓竹，是桓黑木经过族中批示的。但因为他们队伍的特殊性，不能在墓园停留太久。
人群也陆陆续续离去，整个墓园只剩下数百人了时，桓芒慢慢地向前走去。
“大竹叔，我今天来看你了。”站在青铜棺材面前，桓芒轻轻地说道，他的声音很小，仿佛若蚊虫之声。“如果不是你将我推开，那么，我此刻便死去了。”
当时赤水翼蛇的内丹攻击，如果桓竹不施展拼命秘法的话，还有一定希望活下来，毕竟，他是先天生灵。可这样一来，遭受到内丹攻击的桓芒就必死无疑。
紧急关头，桓竹将桓芒甩开，选择一个人抵挡攻击。
“你死了，我却还活着。我知道竹叔你的心愿，你一直想做的事便是让桓氏真正强大起来，让每一个族人能够真正的安心生活着。”
桓渊告诉过桓竹的一些事迹给桓芒，从这些事迹中，桓芒能清晰地认识到桓竹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不是为了优越生活，不是为了享受权力，他所做的只为了一件事，那便是保护氏族，保护族人。
桓芒第一次觉得体会到桓渊曾经告诉过他的“伟大”一词的真正含义，心中所受的震撼难以用语言表达。
“竹叔，过两天我也要征战大荒了。我能做的可能不多，但我一定会努力做到，不辜负你的期待！”
桓芒坚定地说道。
说完，桓芒便转身将祭品交给一旁祭师，那位头发花白的主事人认出桓芒来了，向他问了一声好。
“这是赤水翼蛇的血脂。”桓芒指着祭师手中的血色蜡烛说道。“我希望能将它点燃在竹大叔的墓前。”
主事人连忙答应道。
赤水翼蛇的血脂？这只将他们这一脉顶梁柱杀死的先天荒兽，可是极为恐怖。同时，它身体上的材料也极为珍贵，虽然他恨不得将赤水翼蛇剥皮抽筋，但要从族中换取这些材料实在太昂贵了。
现在桓芒竟然送来赤水翼蛇的血脂？
看着蜡烛，主事人心中的沉郁之气少了一大半，什么能比得上看到报复仇人更能让他现在解气呢？
所以他当即吩咐人将这支蜡烛点上。
“竹大叔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孩子是他的后裔吧？”桓芒来到那名四五岁的男童面前，问道。
男童见到桓芒靠近自己，竟然不害怕，抬着红红的眼珠看着桓芒。
“回公子，这孩子名叫桓蛟，是桓竹大哥的第二儿子桓青山的子嗣，已经四岁了。”主事人回答道。
桓竹与桓芒联手对付赤水翼蛇的事迹在三天前传开了，只是其中细节稍做了一些修改，将桓芒杀死赤水翼蛇改成桓渊赶到，杀死赤水翼蛇。
主事人还不知道桓芒说的是真正的救命之恩，只是以为两人有一起的生死经历。
“嗯，这孩子过完年后，直接将他送往【蛮院】。”桓芒说着，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上面写着两个字：蛮院。
蛮院，一年只招收五十的子弟，桓氏四分之三的先天生灵都是从蛮院出来的。进入蛮院极为困难，除非是有过人的天赋和足够高的背景，否则，几乎没有进蛮院的希望。
桓芒手中的令牌，作用只有一个，持有者将直接获得进入蛮院的资格。
进入蛮院，最低成就也是后天圆满！
这是桓氏和桓渊共同作出的决定，一方面是为了补偿桓竹，一方面是为了奖励桓竹。桓竹那一脉，就桓竹一位先天生灵，他一死，他这一脉很可能便会走向衰落。
“感谢公子，蛟，快谢谢公子。”听到桓芒的话，主事人脸上忽然露出了狂喜的神色。直接获得进入蛮院的资格？那就代表他这一脉不会真正的没落。
主事人拉着桓蛟想要向桓芒跪拜，桓芒浑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使众人身子弯不下去。
“不用，不用，我说了，竹大叔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一切都是我应该走的。”桓芒道。“还有桓蛟，如果他能从蛮院顺利出来，而我那时还在氏族内，他可以跟随我学习。如果天赋不佳，便送到我爹那边的战府去。”
此言一出，桓竹一脉的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桓芒许下这样的承诺，那代表他们这一脉无论如何也不会衰败。虽然他们大多没有见过桓芒，但桓芒的鼎鼎大名却听过。十三岁不到遍从蛮院出来的天才，毫无疑问，突破先天是板上钉的事。同时，桓芒后面可是站着桓氏沉水剑‘桓渊’！
“桓蛟，你是竹大叔唯一的后裔，一定得努力修行。”桓芒来到桓蛟面前，摸着他的头发说道。“要成为一个和你爷爷一样厉害的强者。”
桓芒这句话即是对桓蛟说的，其实也是对自己的说的。
维护氏族？保护族人？与荒兽、蛮兽搏杀？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实力达不到，这一切都是妄想！
“那我什么时候能像爷爷一样厉害呢？”桓蛟忽然出言问道。
桓芒没想到桓蛟竟然会出言问他，他微微一下，蹲下身子，对着桓蛟认真地说道。“只有你努力，刻苦，不久你便能和爷爷一样厉害。”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红彤彤脸蛋的桓蛟坚定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