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厥中，鳌翔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活得累了，就悄悄死去吧。
亲人与恋人再悲伤，
三天过后，一切正常。
无论是谁都会衰老，
最后的归属是同一个地方。
活得累了，就抱头痛哭吧。
深夜里的啼哭并非婴孩的特权，
夜尽了，天亮了，哭累了，就睡了。
活得累了，就好好审视那份痛苦，
那是一朵盛开的花，
不要摘下，伸手保护它。
我们赤条条地来到世上，
我们赤条条地离去。
一切像没有发生一样，生命的来往。
活得累了，就等到厌倦了再死去。
历史是个小秋千，宇宙是个小花园。
活得累了，就享受这累的幸福吧。
.....
鳌翔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他面前只有一条路：向公司实话实说，听候处理。万念俱灰的他，从铃木家回来，钻进了一家酒馆。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进去，只是感到必须用大脑的运动指挥语言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店员问他：喝点什么。
"来一瓶烧酒吧，还有冰块。"
日本烧酒，25度。别看度数低，劲儿可大。喝惯高度酒的中国人喝日本烧酒，可能感觉像喝水一样，可是这神奇的液体会在一瞬间让人浑身无力，瘫倒在地。而且药力巨大，持续到第二天、甚至第三天也不含糊。
鳌翔的酒量还是挺大的，出国之前为了探探自己的底，特意往死了喝过一次，自然是被李小布扶着回的家。
事后听小布描述，第二瓶五粮液喝了一半多以后，开始说日语，说得极其流利。就是无论周围怎么用中文和他说话，回答都是日语的。
把冰块夹进玻璃杯，倒上半杯酒，再搅拌一下，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道慢慢飘出来。喝到两杯的时候，鳌翔感觉心情甚佳。举起杯子，透过酒看周围，酒馆变成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三杯以后，酒馆里的爵士乐变得十分悦耳。他学的是古典音乐，其实不大喜欢爵士乐重拍在后的节奏。不过，酒过三巡，身体的节奏乱了，和爵士乐很合拍。
四杯，特别想吃东西。五杯，想喝第六杯。七杯，头晕，但是晕得惬意，晕得美妙。这时候日语说得更流利了。八杯，该上厕所了。
酒馆很窄，要避开周围的客人；厕所很小，要小心碰头。可这时，脑神经的麻木导致身体的麻木，走路会小有不便。九杯，已尝不出酒的味道。只觉得辣。十杯，特别想给人发短信，不管是谁，说我喜欢你。
鳌翔付了钱，笔直地走出酒馆，身体是那么轻盈，步伐是那么矫健。走到一个花坛边，他一头栽倒在地上。感觉不到疼痛，可是站不起来。
他试着睁开眼睛，整个世界在飞速旋转，他的手在地上乱摸，因为从眼睛里看到是天地倒转。他想抓住什么，可无济于事，只能任由世界倒颠。
他爬着，背靠在花坛边，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尽管脑电波不断地向身体发出各种各样的命令，可惜双手双脚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鳌翔睁开眼睛，隐约觉得街灯或是车灯很刺眼。眼前是一双双鞋在移动，但奇怪的是，鞋与视线在同一水平线，天是那么高，景物也显得巨大。
鳌翔伸了一下胳膊，然后力量迅速消失，手臂作自由落体。他感到手砸到了什么比地要软一些的东西，仿佛还听见了女人的尖叫。管他呢，鳌翔歪过头，又闭上了眼睛。
夜风吹过花坛，吹落了花瓣，落在鳌翔身上。他下意识地蜷起了身子，他觉得冷。梦里，一个警-察骑着自行车在他身边停住，翻出他的身份证。然后一只手搭起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捏着身份证，叫了一辆出租车。
鳌翔觉得嗓子像炸裂了一样，又干又疼，可是想睁开眼睛起身喝水的时候，又感到头像炸裂了一样。
他回忆着，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这间充满陈茶味道的屋子，榻榻米地板，分明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再看看身上，衬衫穿着一只袖子，另一半身子luo着。
从眼前的现象判断，自己应该是喝醉了，还来不及把衣服全脱了便睡死过去。可是鳌翔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出酒馆前付钱的一幕，此后便是一片空白。
鳌翔洗了脸，打开窗帘，已经是中午了。没有食欲，胃里像是有块石头堵着，胃液翻腾，像波澜的大海与礁石的碰撞，产生的巨大力量使他作呕，可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干呕只能让海与石的碰撞更强烈，鳌翔恨不得把肠子肚子心肝肺一股脑地吐出来，最后出来的只是一点又苦又酸的绿色液体，大概是胆汁吧。
存留在身体里的酒精像旷日持久的毒药，深入骨髓，麻痹神经，喝茶、洗澡、晒太阳，一切都无济于事。鳌翔决定出门走一走，至少吸一些新鲜空气比呼吸这小屋里酒臭和陈茶的混合味道强一些。
站在人行横道前，鳌翔半天没有动，红绿灯变换了好几次，眼前的汽车让他觉得头晕，仿佛向前迈一步就要被撞到一样。
路口坐着一个手执计数器的人，大概是哪家公司雇他来测量路口人流量的。那人一看见人行道的绿灯亮了，手上就啪啪地按个不停，聚精会神，毫不懈怠。
可是鳌翔站在路口不动，害得他抬起手又放下，周而复始，最后胳膊长时间驾着，累得直发抖。
鳌翔脑子里像装满了糨糊，而且在翻江倒海地运动着，糨糊每翻动一圈，脑子外边的世界就要过去10分钟甚至更长。
突然，糨糊的运动变快了，带动了脑神经的运动。鳌翔看见电线杆子上有张小广告，上边的文字冲破了糨糊，激活了大脑--无担保贷款。
小广告上写着："您在为债务烦恼吗？您在发愁没有担保吗？'坑斯尼'公司为您排忧解难。"地址是新宿歌舞伎町，电话是04044444444，联系人叫德哥。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社会高利贷金融小公司，鳌翔在电视剧里无数次看见过的镜头，听裕子无数次说过的名字，也许是一线希望。龙来了，鳌公害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