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非将释婆罗镇压在菩提树下，释婆罗众弟子逃得逃，剩下的都愿意归顺在毗琉璃门下。姜子真看着散去的西凉国运，一口鲜血喷出将黑色的铠甲都染了红。西凉算是真的国破了，向复国就要有国运，可这天下能办得到这事的人亲手将西凉的国运拔掉，还有谁能让西凉复国？姜子真心凉了一截，知道自己不是韩墨非的对手，也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
“过几日就是大寒了，你不回去吗？”韩墨非问姜子真，兰陵郡姜氏满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苟活，那么多新坟总要有人去上的，毕竟这是头一年的大寒，新坟总归要上一抔新土，这是在的人对去的人一种缅怀，也是一种思念，更是一种时间都磨灭不去的执着。韩墨非想到红豆山上的王红豆，执着于一座旧坟直到死都牵挂着。这红尘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跟王红豆一样，都在守着一座枯坟度日，那就是他们的执着。
“无眼以对列祖列宗。一事无成，岂敢回家。大真仙是嫌姜某人过的还不够糟心么？”
“天下武道千千万万，除去江湖榜上的三大高手就只有十七位剑仙，你姜子真是儒亦是道。张桐源以道入儒，窥探天机。你姜子真以儒入道，这辈子都跟在张瞎子的后面去走，怎能超越前人走出自己的道？你也该放下了，这江湖榜十七剑仙，天下武夫千万，你姜子真都能有一席之地，如何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你姜家自太公以来，独独出了你这么个剑仙，是光耀门楣的事。还是回去吧，这后面还有诸多事宜，要我辈修士齐心协力才能完成。你在咸阳城破镜自毁修为，如今又跨出了这一步，更是高了一个大境界，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那日在大荒漠之中说的那两句话，我到现在都念念不忘。东海之滨也需要你，儒家的剑仙，独你一个，怎么能少了你？”
他也知道东海出了问题。
“是为西凉计还是为天下苍生计，我想你姜子真能想的清楚。我言尽于此，你若想去，就将那八百黑骑送走，这份气运，我看如今也只有刘侯能受得起。”韩墨非最后说道，姜子真愣在原地，想着韩墨非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韩墨非捧着钵盂，一步一步往回走，直至走到那菩提树下，亲手将钵盂镇压在菩提树下。
“你佛家的道，于我中原道家的道殊途同归，一个讲自然一个讲因果。自然是水到渠成，云行雨施，是万物资始阴阳终始。无非也是一个轮回以日度日以年度年，是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因果是报应，是善始善终。能悟到这里就该懂得知至至之，知终终之。都是一样的道理，你佛家的阿弥陀佛在这菩提树下纯粹就是打坐，哪有留下证道之力。他在中原就已经悟道，在这里修得丈六金身无非是想传道。其实佛家的因果就是自然，种下因，得果报。比自然少了过程，而这个过程正是你佛家所缺少，所以这么多年你佛家的诸位佛陀菩萨在此悟道都不曾心有顿悟。所以你们佛家要修百年修千年修十世修百世，其实也无非是修前世今生，以来世能得福报。这样才能补足这大道缺少的部分。”
毗琉璃闻言点了点头，佛家三大佛陀，都是了修了好几世的人。就是缺了这自然的过程，一味的追求因果，反而忽视了最重要的部分。“多谢大侍者解惑。”
韩墨非朝他摆了摆手。“韩不惑把我逼来西方极乐，一是拔了西凉的气运二是解你佛家之难。可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你佛家既然是大圣留下的后手，势必直到一些中原不知道的事。琉璃佛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毗琉璃笑了笑，点点头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侍者想知道的无非就是上面的事。虽说我佛教除阿弥陀佛外，至今都未曾有过一人可登天门，但是小僧自出声就入佛家，七岁那年在藏经阁开窍，洞晓往世种种，其实小僧对上面也是有些疑惑，还请大侍者也能为小僧解惑。”
“百年前，天门毁天路崩，大侍者入我佛家轮回，地藏王菩萨亲自接引大侍者轮回。大侍者亲口对地藏王说你亲手一掌打断了天路毁掉了天门，你若修不成真仙，天门一日不开天路一日不修。地藏王曾问大侍者为何，大侍者说上面战乱，不想殃及鱼池，只能出此无奈的办法。八千真仙死伤无数，大侍者轮回以求破而后立。而紧跟随大侍者轮回的还有两位，一位是西凉的人屠，一位是孔府只会读书的孔聪。人屠是天门的守护人，可战真仙。守护天门是职责所在。孔聪是天路的守护人，大侍者毁了天门天路，这二人在五十年后也只能进入轮回，妄图与大侍者一样希望能破而后立。而阿弥陀佛登天时好像算出了这个果，便留下佛旨，让这一辈的佛教中人前往中原寻找大侍者，说只要你来了就知道怎么做了。我等也是知之甚少，不知大侍者又知道几分？”
韩墨非闻言一愣，自言道：“我打断的？我是哪根筋搭错了不成。”
“知道的都没你佛教多。我自上四大山，总能窥见一些天机。去龙虎山时，见到张道陵，知晓了我自己的身份，却也不知我为何要轮回。去孔府时，见到了儒圣孔聪，知晓了我那傻徒弟白起是天门的守护人，还有这天路的守护人孔聪。去武当山时，见到了张道丰，知晓了前世今生的一些破碎片段，只是不知是真还是天道故意引导我，去青城山时见到了吕玄，这个老王八登天门时也知晓了些东西，只是那时时间已经来不及作出选择他只能留下一口气等着我去给他解惑，恐怕现在在上面也是过的艰难。去了蜀山，一个蜀山的先辈都不曾见到，倒是见到赵无极与李斯韦，赵无极跟我说天道就是一，从一始从一而终，无非是个轮回。见到了龙虎山的老道人张楚风与孔府的儒圣才知道不仅上面出了问题，东海之滨也出了些问题，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能让韩不惑与张楚风二人灭掉了十圣从传承。那两个老不死的到现在都不肯跟我透个底，害得我只能一步一步走，不过那老道士骗了我一颗金豆，现在我已经知道这金豆是何物了。韩不惑亲手交给我的，无非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当年我登天门时也算到了上面要发生的事，八千真仙死伤过半，这三颗金豆就是我留给后辈成仙的契机。若我修成真仙势必要打破苍天，八千真仙不到一半自然要有人去接替他们的职位，执我金豆者就能成仙。”韩墨非说道，看了看毗琉璃又问道：“你想不想要颗金豆？”
毗琉璃笑了笑，道：“小僧还是再修几世吧。”韩墨非笑了笑，自嘲道：“我中原一个老王八都没你这般魄力。”
“大侍者说笑了，我辈修道之人，皆以成仙为目的。但有大神通者修行，到了一定的修为，却对成仙没了当初踏入修道时的执着。小僧是修了几辈子的人，天道轮回的道理今日才悟出几分。即便成了真仙，如大侍者之辈，不也入了轮回？那龙虎山的老道，就以他一人独自在东海之滨所为，就能知晓他是个为天下苍生之人，大侍者的金豆不就是该送给这样的人么？老道本就有登天的实力，大侍者的金豆送的不亏。”
韩墨非叹了口气，毗琉璃说的不错。大神通者修道，到了一定的地步，对成仙就没了那么执着。许多大神通者，修道百岁，回首往昔，便只觉得错过许多的人与事。修为到了百尺竿头的时候，就觉得这红尘之中，有了思念。回想这百年岁月与自己走过这段时间的人，心中止不住的惋惜。王红豆酿酒酿成了酒仙却一辈子都没喝下那第四杯酒登天而去，或许起初她也是希望成仙，所以才酿酒，但是到了最后，那杯酒还是没有喝下去，只是对红尘中的某个人有了执念，便留在了红尘。或许他们修到最后，便觉得出红尘没有红尘来的逍遥吧。所以四大境界之中有个逍遥境。
愣在原地的姜子真，终于想明白转身跨上黑马奔驰而去。
数日后，八百黑骑南下，姜子真一人东归。
北城之中，韩不惑点了点头，看着对面的另一个自己，执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下城之中来了一个士子，在下城喝了两杯酒，看向白玉京，默默起身正要离去。白起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在边上的酒桌上自言道：“老儒生，入秦宫，仗剑对秦王；敢言匹夫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小修士，进北城，独坐杯酒羌；只得庸夫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惜哉惜哉，何至于此矣。”唐雎闻言止步问道：“阁下何人？我自以为没有得罪阁下为何要出言辱我？”
白起又道：“兄台想多了吧？在下不过自嘲罢了。遥想当年，秦王灭魏，以十倍之地以求安陵君之封地，安陵君不受威逼，遣门下唐雎千里入秦，仗剑直逼始皇帝，仗言匹夫之怒可令天下缟素，何其雄魄也。再想当下，我自入了这剑城，都不敢登白玉京，岂非是唐雎所言的庸夫？诶！人比人气死人啊。在下有感而发，不知如何辱没士子了？”
唐雎拱手致歉，言道：“错怪阁下了。我自入剑城，亦是不敢登白玉京，惭愧与先贤同姓名，却无先贤之魄力。适闻阁下所言，想到自己，惭愧惭愧。”
“哦？”白起佯装惊讶道：“你也叫唐雎？何不你我二人共闯白玉京？”
白玉京上的韩不惑，抬头看了看这个小馆子，嘴角不禁一笑。
白起握着重剑无锋，携手唐雎二人共上白玉京。刚上一楼，白起忍不住呸了一声：“这老孙子，说白玉京也只是白玉京了，张瞎子说话都没他能忽悠人！”
韩不惑在四楼，听到白起骂人不禁笑出声来，回答道：“堂堂北城，若无些底蕴，如何能执掌江湖牛耳数百年？堂堂天下第二，还要拉个人跟你一起闯白玉京，数百年前好歹你也是这座城的主人，算起来我还要喊你一声师祖。怎么今日就这么怂了？”
唐雎闻言，看了看白起，白起有些尴尬，头一次在别人面前吃了鳖。“你就是江湖榜上的第二？”唐雎问道。
白起黑嘿一笑，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西凉镇远大将军，人屠白起，函谷关前一剑破欧阳落沐十二飞剑。你还要拉着我来闯白玉京？”唐雎瞥了一眼不再说话。
二人往二楼走去，唐雎却有意与他拉开了距离。这么一个天下第二怎么还会要别人相助闯白玉京，自己轮海境都没踏入。
白起看来一眼二楼，忽然纵身飞到白玉京外，惊的额头都是冷汗，抬头又看到韩不惑正在四楼顶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再敢飞出来我就再把你打到北边去你信不信。”白起一惊急骂骂咧咧地回到了二楼。“真他娘的不是好东西，当年怎么就没算到北城会交到这样的人手中。”韩不惑不去理会，飞身立在二层外，见到了唐雎。唐雎见到韩不惑急行了个大礼，韩不惑朝他点了点头自言道：“唐门终于要来拿回去属于自己的东西了。”言罢又到白玉京四层，盘坐与白玉京之上，睁眼看去东海之滨。又喃喃道：“老道士你可要熬住咯，这些个晚辈都在慢慢赶来，你要监持住啊。”
东海之滨的老道士挥枪破去万丈海浪，抽空又呸了韩不惑一嘴未了又骂了句老东西。
白玉京上的韩不惑见状，笑道：“看你样子还能监持个百八十年，嘿，是我多虑了。”
白起忽然拉住唐雎，道：“白玉京一层一境界。不过前些日子被人破了这其中的曲折，如今只剩下一座白玉京，但也不是一般人能闯过去的。这是当年云梦鬼谷子所建，其中蕴含了不少纵横的门道在这里面，虽说不能一层一境界，但是也颇能受益。你我携手共上四层，就能打韩不惑一顿，你要不要？”白起一脸奸笑，唐雎撒手道：“我来北城，不过是想取回唐门存在白玉京中的物件，你刚刚再白玉京外怎么不上去打他一巴掌？”
这天下还没有人能打韩不惑一顿的，唐雎觉得这天下第二脑子坏了要么就是西凉国破的时候抽了筋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白起不管那么多又抓住他的手挥剑破去二层的门道，拉着他跑到三楼，曾经白玉京三层放着的是块三生石，现在却成了北城的藏宝阁，布满了这些年来北城历代城主寻来的奇珍异宝，白起看的哈喇子都流了一地，这时韩不惑又悠悠说道：“你若敢打这里面一件东西的主意，我就敢把你丢到北海去填海眼。”
白起脖子一缩，低声咕道：“我还是情愿去北边。”
“也不是不可。”
白起这才老实起来，不管去打这些宝物的主义。
唐雎看到了那件唐门门主唐三留下的物件，眼前一亮，正要伸手摸一下，又想起刚刚韩不惑的话，惊得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此时，韩不惑居然笑道：“唐士子拿走吧，是你唐门的东西，我剑城留着也无甚大用处，只能当个摆件看看。你再看看这三层之中可还有你需要的物件就一并拿走吧，你听了我那傻徒弟的一番话不远千里来到剑城，空手而归的话，岂不是让天下人说我剑城小气了。”
“老东西！我看一眼都不行别人就能随便挑？你是不是太当我不是人了？想当年老子掌白玉京的时候，你爷爷都还在娘胎里呢！”白起破口骂道。韩不惑不去与他置气，这是北城第二代城主的轮回转世，他说的到也没有错，但是现下他是天下第一，白起是第二。
自从那日一层的那位女祖师跟自己说下一任城主就是这个人的时候，韩不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一直以为要登天而去才会知道，岂知那日白起窥觑天道的时候，泄露了天机韩不惑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不服你尽管试试。”
白起啐了一口，不去理会韩不惑，看了一眼这些宝物，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不敢下手。便抬头问道韩不惑：“我说老头，你摆这些东西在这里，就不怕遭贼了？”
“数百年来，来闯白玉京的人没有三千也有两千八。那些人有连一层都进不了的，又上到三层犹豫了一下不去四层的，有上了四层一身修为尽散的也有一步入太虚的。得到的失去的，都有。现下白玉京被人破了，总不能让剩下的人来闯白玉京什么都没得到吧？就只有丢些物件让他们拿去了。再说了，今日要不是看在唐子的份上，我撤掉了白玉京每层的守护人，你都未必能跨上三层。”
“哦？还有白玉京的守护人？当日你不是说白玉京也只是白玉京了吗？”
“每层都有剑城的弟子守着，你要想上一层就得打赢一个。不是我吓你，每层的人都是我剑城弟子最杰出的人，你压制境界对敌估计都有点呛。今日我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这些了，你上四层来，打我一顿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实力。”
白起一愣，这韩不惑的境界修为，那日听儒圣说能与自己收天门的巅峰一战，鹿死谁手都说不定，现在自己这点修为，恐怕还是不够看的。“去你的！”白起想了想骂了这么一句。韩不惑还是不死心，说道：“我压制境界与你同境一战！”
唐雎看了看白起，想到适才在小酒馆里白起所言，便笑道：“匹夫亦有一怒，你身为天下第二，忍得了这口气吗？”
白起白了他一眼，提着重剑爬上四楼，见到韩不惑正坐在屋檐上，面朝东，白衣飒飒，一副老仙人的模样。
“我来了！”白起喊道，提着重剑无锋一剑挥去，韩不惑起身一跃，躲过一剑，站在剑身上，笑眯眯地看着白起。“你来，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