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复说完那句话,没有等到回答。辛可丽便松开他的手。退后两步,枯枝在她脚下碎裂,发出细碎的响声。她裹着围巾站在那里,看上去略显单薄。身后是歪歪扭扭互相攀援牵连的藤树。
他深知现在只有他自己可以完成这件事。
不想看见的东西也好,恐吓也好,只要完成它就可以了吧。林复想道。
其实辛可丽要是没有提前和他说,估计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感觉。一旦知道即将出现不好的事情,林复的内心就会条件反射的开始运行保护机制,不停的设想和猜测,做好最坏的打算。
想起来初中的时候,喜欢和陈越下象棋,陈越好胜,且棋路大胆,总是一直进攻。他又很爱挑衅。
“如果下一步你走错,我就要赢啦。”陈越观察细致,很熟悉他的攻势,每次听到他这样说,林复就会想好他下两步会怎么走,最好的和最坏的结果分别是什么,自己又会损失哪一只棋子。
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将他包围。对于即将到来的坏事。等待是最终惩罚也是一线生机。林复想着,他必须要打算好。
他静静地靠近那个小屋子。腐木的味道侵入他的口鼻。他感到喉中酸涩,一阵咳嗽。不像看起来的冷静,他是紧张的,甚至可以说是焦急的。细密的汗珠在额上渗出,他缓缓走上小屋的门塌。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不经意的,他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铁桶,不小心拌倒,哐当一声,铁桶滚落到远处的草地上,又是几声闷响,声音穿过木制的踏板,连灰尘都扬了起来。林复被声响扰乱了呼吸,心脏仿佛也快些。他走了几步。禁不住回过头看身后的辛可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甚至不能感受到她还站着那个位置。辛可丽默不作声的。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林复想着,里面真的只是不想看见的东西而已吗。眼前的她,像意大利的圣女雕像,一动不动。带有几分哀伤气息,背靠深不见底的荒林。林复想着,朝她挥了挥左手。都是假的,即使出现了,也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不曾属于他的东西。
林复按了按左手手心。“馥”字隐隐约约的显现着,向往常一样,炽烈的发着蓝色的光。辛可丽朝他点了点头。
他推门进入那小屋。眼前出现刺眼白光,太亮了,他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他揉了揉眼睛,勉强看着,好一会,眼前的光消失了。他看看脚下。自己的正下方就是万里深渊。他正踩着一小块地面,确认了清楚,他明白了,自己正踩着一根水泥柱子。柱子只比他的脚大一点。他甚至不能确定到底有多高,没有空位也不敢挪动。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掉下去。林复不敢动。抬头看着前方。那是一座山。高耸入云的巨大火山。是他见过的那一座。只是没有像那么近。现在的距离,只要数十米的,太阳是木星的1000倍,木星是地球的1300倍,现在的他和火山。就相当于地球比上太阳,130万:1,大概是这样的感觉。他一阵眩晕,仿佛摇摇欲坠,无力的蹲了下来。那座山太大,也太近。像是随时要吞没他,宽广得没有边际。天空,土地,火山像一个巨大的铁笼,他却渺小若尘埃,随时可以湮没在空气里。渐渐的,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他保持蹲着的姿势,紧紧抱着肩膀。将脸埋进手臂里。
他没有Plan B,没有最好的或者最坏的打算。这就是他的软肋。渺小得无论何时也背负着的软肋。所以他会躲避天空。躲避开阔的地方。躲避高山。躲避高大的建筑物。躲避大家向往的宏伟壮阔。他有巨物恐惧症。如果这世上只剩下巨大的物体,也许他真的没办法生存下来。他想将自己藏起来,可这一点容身之处也没有。内心像万蚁侵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他不知道是自己在抖还是那根柱子在抖。他只知道,到此为止,他做不到了。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放弃活着的理由,那么把他逼上绝路的,可能只有渺小了,他脸上湿湿的,擦拭着。方才察觉自己哭了。
一边畏缩,一边要克服自己的困难,一边挣扎。这就是人类在做的,也是林复无法理解的。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去做,怕黑为什么不开灯;害怕鬼为什么看恐怖电影;幽闭恐惧为什么要去密室被关起来。现在他也在做这样的事情,被迫的重新看到自己最害怕最懦弱的地方。他知道辛可丽骗了他。他厌恶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也讨厌自己成为俘虏。
林复想着,觉得自己再不会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