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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二十年前的往事

今天醒来的时候头有点昏沉沉的,像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在穿衣服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双手不像是自己的,我的意思并不是因为头昏而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而是明明反应没有什么问题,能够灵活地弯曲手指,但就是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无法言喻的状态,整个人有些放空,我像那和我前两天的经历有些许关联。

我本来是不太信那些玄之又玄的事物的,但那要从前天开始说起。

我今年上高中,成绩一般,家住农村,从家里往南走没几分钟就能看到长江,我从小就在这片靠水滩涂边长大。

我就生长在这样一座小岛上,这座养育我的小岛仅仅只有两万多的人口,从南到北步行也只要几个小时。小岛四面环水,地处长江的入海口,和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仅仅一江之隔,我经常能在漆黑的夜晚看到对岸不眠的灯火。

南界是我们岛民对那片繁个城市的代称,事实上它并不叫南界,只是老一辈们都这么叫它。我家有一个亲戚也是在南界当老师,我叫他三伯。

三伯是个有文化的人,前些天他专程坐船赶了回来,这是进出小岛的唯一方式。轮船摆渡的班次很少,一天也就四班,据说他回来时还碰上了不小的风浪。

因为我读的是寄宿制的高中,每个周末才可以回家,所以在前天也就是星期六我骑着自行车回的家。

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公路年久失修,我家附近的几处路灯就是坏的,经常闪个不停,好在我早就习惯并且路线已经烂熟于心,这对我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把自行车停在我家的库房后,我看到爷爷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抽着旱烟,奶奶迎了上来。她不懂我学习上的事情,因为奶奶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所以从来不会过问我那方面的事情。

“快点吃夜点心,明朝敬祖宗迎神,你早上早些爬起床,不能睡。”奶奶操着口音和我说。

我背着包走进屋内,看着桌上满满的饭菜食物,应声点头,算算时间,似乎一年又到了。

迎神这是我们这个闭塞小岛的传统,具体的由来也无从考究,从小到大我每年都会看着爷爷奶奶去操办这场传统又繁复的仪式。或许他们也不明白这其中真正的含义,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每年要举行的一场神秘的,带有迷信色彩的法事。

这也并不是我们家独有的传统,小岛的每一户居民都懂得那些仪式,但仅限于爷爷奶奶辈的人,从他们开始,似乎这项传统就开始没落了,以至于到了我这边,只能看着老人去操办,如果说哪天要我来主导的话,我应该会通通不记得,那也就逐渐地消失了。

说实话,我小的时候十分害怕那些场面,缭绕的焚香环绕着满桌丰盛的食物,人们煞有其事地对着眼前的空气敬酒上菜,但四下却空无一人。

我目光一怔,手中的筷子愣了一下,扫过桌上的饭菜,都是奶奶为我准备的,奶奶从小都比较疼爱我,所以会为我准备许多我喜欢吃的菜,且不怕浪费。

我环顾四周,爷爷在坐在院落内吸着旱烟,奶奶隐在夜幕中,似乎是在洗着衣服,路边的昏黄的灯开始闪烁。

岛上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一到晚上七点过后,灯火就开始变少,这里的人们似乎还在循规蹈矩地遵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生活。

吃过饭后,我就离开家沿着一条小路向南散步,月光开始倾泻下来,四周变得不是那么黑。在往复的生活中,这是我的一个秘密娱乐方式,我来到了江边。

江心矗立着一根又一根高耸漆黑的巨大石柱,从近处排列到江面的另一边,人们都说这是要通一条跨海大桥,这样子就告别了靠天出行的时代,不用坐船了。

再没有什么能比四周广阔辽远的江面更能放松心情了,我沿着岸堤一路走,高悬的亮白月光荡漾在江面不断地变换着角度,这可能就是波光粼粼的真实写照,我把它称作为月光粼粼。

我就着一块石墩坐了下去,这样我就能细细地观赏整片天地。

感受着迎面吹来地湿润空气,目光所及之处就是南界。

此时江面对岸已经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那边与这里相反,岛民结束一天的劳作开始休息的时候,对岸正逢一夜鱼龙舞不休的开端。

这是秘密娱乐方式的正餐,就是窝在这样的小角落和另一个人静静地数着对岸的灯火,由开始的几处,到慢慢开始变多,到逐渐连成一片,再到最终绽放出群星般的璀璨。

我不由地想起了小桃,在我印象中是一个穿着朴素色衣服的少女。我和她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她一直是一头披不到肩的短发,刘海遮到眉毛的位置。她家离我家不远,四周小伙伴也不少,可奇怪的是小时候就我和她玩得最好,她也是一样。

就是她经常和我在无聊的夜晚来到这里数着对岸的灯火,我不由看了看左手边和远处,是一片漆黑。

其实我和小桃从小都是比较胆小的人,每次看到各自的家人在迎神就会躲得远远的,但是我们都有浓重的好奇心,越是害怕就越是想看,所以会出现一副大人在摆弄香火,我们在远处一起看他们的场景。

有一次,出于好奇的心理,我和她约定好了去岛上的一座寺庙冒险。

尽管我现在并不信鬼神那些事物,但是我自己觉得我们不可避免地会被本土文化浸润,也由不得当年的我和小桃在老人们的影响下开始相信那些说法。

缘觉寺是位于岛上中部的一座佛寺,每年来此谒见的人络绎不绝。当我和小桃绕过出家人溜进佛寺里时,即刻被一股馥郁的焚香味浸染了。后来我知道那是寺庙烧的妙香,是檀香的一种。

随着我们绕开出家人的逐渐深入,我和她的不安开始涌现,一些志异怪谈开始浮现在我们的脑海里,小桃开始和我说她想出去,但我也找不到路。拜访的人开始变少,香味越发浓郁,四周都是长相差不多的庭阁,到最后我们迷路了。

当我们盲目越过一道门禁进入一间院内时,一尊叫不出名字的菩萨相盯着我们看,他的面部色彩鲜艳,神色有些狰狞。他有三四米那么高,镇在屋内中央,当小桃看到时,她小声哭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抓着我。

我同样害怕,但我记得当时的我脑子里想的是我应该保护小桃,所以我忍住打转的泪水和内心的恐惧,像警觉的驯鹿一样盯着菩萨相看,同时带着小桃一步一步退回到屋外。

迷路的我们茫然地所在寺庙不知名的角落里,我想当时的场景应该是小桃双手抓着我的手臂,我则是护着她躲在那里。

我们就那样躲到了傍晚,我记得最后是一个出家人发现了我们,他说了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然后领着我们离开了寺庙。

在随后的日子里,不知怎么的从那以后小桃的头发和衣服上就多了些许檀香味,特别是在春天的时候,特别好闻。

是江边的夜风吹醒了我的回忆,我感到了些许的寒意,对岸的灯火已经连成了一片,但是不会在有和我一起做无聊事情的人了。

因为小桃死的时候我不敢去见最后一面,我害怕那种事物那种场景,我害怕同样是人的形体,我是站着的能思考的,而她却陷入了永远的沉睡,我害怕我有一天也会陷入那样的沉睡当中。

她家离我不远,我能听到那三天她家里传出的响彻云霄的丧乐,甚至是她的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

小桃是死于遗传的心脏病,因为她的爸爸也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而且据说他们本是有机会抢救的,但是由于岛上的医疗条件不好,加上那天海上刮大风轮船没法通航,这才导致了最后的结果。

我能想象小桃在病发时候的那种痛苦,心脏剧烈杂乱的跳动,四肢无法动弹,胸腔的剧痛,直到无法呼吸,那因为缺氧而铁青狰狞的面孔,就像我们小时候看到的那一尊佛像一样,荒诞不经。

我感受到一只充满褶皱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顿时汗毛林立。

四周漆黑一片,我慌乱中想起了老人们口口流传的一句古话,晚上不要去江边乱走。

“小棺材,这么晚了不回家还乱跑。”苍老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一位晃晃悠悠佝偻着背的老妇来到我面前,她手里打着一个手电,面部的苍老正如她手搭在我肩上我能感受到的那般,她的头发盘了一半披在后面,眼带皱起来使双眼眯成了两条缝。

我长疏了一口气,向她示意我马上就走,只是过来随便走走。

老奶奶手电筒照着我,她似乎并不在意我说了什么,只是在自言自语,“我的工作就是提醒晚上来江边乱跑的人,已经几十年嘞。”

我被手电的光芒刺得用手挡在了额头,随后光芒暗了下去,我看到了佝偻的背影离我远去,老奶奶穿得十分传统,是那种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革命装扮,除了白发倒还显得精神,她的嘴里一直在重复不要在夜晚的江边乱走,让我有些不安,便赶紧往回走了。

后来我便回到了家里,发现已经是十一点了,爷爷奶奶早已入睡,这才意识到我已经出去很久了。我洗漱入睡,在迎神的前一夜也就是前天晚上,我梦里梦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事物,是那些我从来没接触过的。

在梦里,我见到了小桃,我已经有些年没有梦到她了。她还是那副在我记忆深处的打扮,只不过她也和我一样长大了,不再是停留在她十岁的年纪,她有了青春少女曼妙的身姿,她的胸部开始发育,不再是那时候和我一样的假小子模样。

我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或许是我在江边的回忆让我再次见到了她。

小桃开口问我想她么,随后她又嗔怪我不来见她最后一面。我当然想她,生死无常,但我多想能和她面对面地来一次告别,她和我说她要前去往生了,我说好的,我会想你的。

但在梦里我说不出话,小桃就开始哭,她双手抓着我的肩,就像小时候在寺庙那样。

她又坐在一块石墩边,我目光所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但不一会景致就变成了江边的模样,远方就是无比炫目璀璨的灯火。

我自然地坐在她旁边,她的头靠在我肩上,很有分量。我闻到了她头发上的檀香味,无比地沁人心脾,在睡梦中也有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

我侧目看到了她眼角未干的泪痕,这时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噗嗤地笑了,“不会怪你啦,倒是你有没有在学校喜欢别的小姑娘。”

这种场景就像是姐姐在质问弟弟有没有早恋,并且保证不会告诉父母那样,但我在梦中有些茫然,我全然不记得我在高中的学习生活,一点映像都不复存在了。

我摇摇头,还是没有办法出声,但她似乎理解我的意思,又或许不理解。

这时我又想着明天早上要早些起床,因为在迎神仪式开始的时候生者仍然躺着睡觉会被视作不详或是对先祖的不敬,我注定不会在梦里陪伴她多久。

“我想和你告别,在被虚妄的迷雾浸染之地,我们就能相遇。”小桃这时候对我说。

她把脑袋往我胸前靠去,我感觉我的心跳正逐渐变得沉重,小桃开始呻吟起来,听上去有些痛苦,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跳,杂乱,绞痛,但我没法低下头看看她,就像那时候我不敢去见她最后一面。

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了,因为我醒了,已经是迎神仪式的当天,也就是昨天上午了。

等我起床擦干眼泪的时候,我听到了三伯的声音,他已经到了。

我来到楼下,大厅里一张方桌已经摆在了正对门口两米的位置,桌上摆满了贡品,有鸡鸭鱼猪牛羊,几个昨晚我吃饭时候吃的菜,还有果盘和一颗用红纸包裹住的青菜。

方桌向南的一侧放着一盆香灰炉,其余三侧每边摆放着五个酒杯和筷子,酒杯内盛着浅浅的一些黄酒。

一炷香插在香灰炉里已经开始燃烧,那代表仪式已经开始了,我很诧异奶奶为什么没有提前叫醒我,不过好在我也没有缺席仪式太久。

檀香味随着焚香弥漫开,不一会屋内就开始烟雾缭绕起来。

我熟悉这种香味,那是曾经小桃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这时我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我试着告诉自己那仅仅只是一个梦境而已,但是那种真切的感觉和心口的绞痛让我无法忘怀,脑海中浮现起了她口中的那个被虚妄的迷雾浸染之地。

三伯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他戴着一副圆框的眼镜,爷爷奶奶不识字,没法胜任迎神仪式中的某些环节,所以就轮到三伯来做。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朗气清,阳光透射进去,屋内的灰白烟气顿时缭绕翻飞。屋内的墙上挂着一幅全家福,那是我和爸爸妈妈的合照,是几年前在一起拍的,如今照片已经有些黄了,里面我站在爸妈的中间,他们两人的手分别抵在我的肩上,三个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大概是因为摆拍的缘故。

按理来说家族成员是要来参加仪式的,因为那是生者每年祭奠先祖给他们上贡的日子,但我的爸妈说是在外边打工脱不开身,所以这次的仪式就缺席了。

奶奶在厨房忙碌着准备饭菜,爷爷和三伯坐在方桌两侧的板凳上,爷爷点头示意三伯,“准备再敬一次酒。”爷爷对三伯说。

这时,院子外来了一位拜访的人。老人佝偻着背,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是昨晚在江边把我吓一跳的老妇,她已经很老了,但在白天看上去仍然精神矍铄。

“妹芬诶,在做什么!”奶奶听到老妇的呼唤,从厨房走了出来,两人攀谈起来。

“今朝什么事啊。”老妇问奶奶。

奶奶从屋内搬出一张长凳,“来来来,歇一会,”奶奶招呼老妇,老妇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但还是在奶奶的劝说下和大家坐在了屋檐下。

“今朝么,拜一下祖宗。”奶奶说。

“怪不得。”老妇显得神秘兮兮的,她拍了一下大腿,“我昨晚在江边看到了有人乱跑哩。”

爷爷侧目看着老妇,奶奶听了笑着说道,“你呀,年级一大把了眼瞎兮兮的,还给自己找那么多事情,你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哪能看得清人,碰到鬼哦。”

老妇的眼睛看上去确实眯成了一条缝,也许是患了什么眼疾,但她不以为意,“那肯定要去的呀,我老头子么在江边死的早,我哪能再让这条死江再带走别人,你看你家老三,小时候还记得伐,在江边乱玩,还好被我发现得早,不然过不久就涨潮哩。”老妇对着三伯嚷嚷着,三伯接不上她的话,只好陪着笑笑。

“诶妹芬你晓得伐,三号桥头那个小狗,就那个小狗,他老太婆快不行了。”老妇和奶奶凑近了,奶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其实是她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太好使了,其实家里人都知道,她还有些老年痴呆的迹象,经常会胡乱地自言自语。

“噢噢噢,你说小狗的老太婆啊,生的什么毛病啊。”奶奶问。

“他们家人不说呀,就是一直吐血,吃什么都吐血,前几天还去了看了阴阳先生呢。”老妇小声说。

阴阳先生我是知道的,在我们这个闭塞的小岛小有名气,他长了六个手指头,专门给别人看相,算风水之类的,传闻他看的很准,经常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而大哭大笑又疯疯癫癫的,然后给人一些莫名其妙的指引,他也全凭喜好收钱,开心了只收别人十块钱,不开心都不会收别人钱。

我全程在一旁看着一家人在阳光下的攀谈,这时三伯起身了,他看了看手机,“爸,下午我就先回学校了,那边还有事,你们两个平日当心些,不要一直整你们那个菜园子,容易伤到。”

爷爷点头应允,三伯来到烧着香的方桌边,我看到香已经焚烧了大半,烟丝柔顺地袅袅升腾,就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纤绳,它连接着事物地两端,这端是充满了檀香味的屋子,另一端,我抬起头,看到了烟丝消失在半空中,我不知道另一端通往何处。

仪式进行到这里其实已经过去了一半,人们需要精心准备好上贡的食物,食物的品类和数量都有严格的要求,所以一般人家会在前一夜就开始准备,然后在仪式的进行过程中需要点上一支从当地寺庙求来的妙香,当妙香焚烧的时候,当地人认为他们对已故之人的思念之情会让他们的灵体暂时地重回人间,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享用贡品,人们还会为先祖倒上三轮酒,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等到三轮酒倒完后人们会给祖宗说烧上许多的纸钱,同时放一卦鞭炮,这表示请神离开,最后一步则是把所有的酒全部倒进烧成灰的纸钱里。

而三伯现在要进行的是敬第三遍酒,这就是三伯作为一个文化人能够胜任而爷爷奶奶无法做到的事情。

三伯拿起摆在方桌南侧左边的黄酒瓶,他正了正自己的眼镜,神色开始肃穆起来。屋内只有一张方桌摆在中央,四面是雪白色的墙壁,桌上摆满了各色精美的菜肴,中央是一条鱼头朝着屋外的扁鱼,它的两面鱼身被煎煮过,但还不透彻,甚至还有些莹白色的肉质翻露在外,鱼的眼睛变成了乳白色的圆球,盯着天花。

“四……面……光……明,八……方……仙……人!”三伯喝出了声,八个字像是有节奏的鼓点一字接一字从他嘴里弹出,不和谐音的组合形成了诡异庄重的韵律。

我在一旁看着三伯端着酒瓶在往空无一人的桌上一杯杯地不停倒酒,口中大声地念着祝词,这场景小时候我和小桃都十分害怕,我们会一起躲在门后面悄悄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后来也无法理解。

“齐……聚……此……地,就……是……今……朝!”三伯每倒完一杯酒,就会把瓶口抬高不让酒水滴到桌面,来回往复,口中念念有词,屋内此时已经蒙上了一层雾纱,从外面看进去就好像是一片无法看透的幻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伯的声音嘹亮而昂扬,有十足的气势,能让我也有一种侧目倾听感受玄妙的冲动。一旁奶奶小声地抽泣起来,她已经被感染了,面对着生者永远看不清的迷幻,再多的贡品也换不来他们对逝去亲人的再见一面。

“我可怜的儿孙阿……”奶奶低声哭泣。

“生……者……安……康,逝……者……长……眠!”三伯猛地挥手掠过我的身侧,他对着门外高声朗诵。

我心底不由地一阵难受,长眠的永远都是逝去的人,生者注定看不透虚妄的迷雾,就像四下我已被焚香的烟雾包裹,檀香味环绕着我的全身。

“勿……念……今……生,仙……福……永……享!”三伯的声音让我有种想要放声哭泣的冲动,昨晚的梦境冲破我的脑海涌现出来,我急躁地环顾着四下的迷雾,小桃口中的虚妄迷雾的浸润之地,说的就是这里吗。

檀香味仿佛带我回到了那年的春天,小桃的发丝掠过我脸颊的时候,分明就是现在的味道!

“清远……”少女的呼唤在我身后响起,我的灵魂在震颤,我不顾一切的转过身去,是她在叫我。

外面是青天白日笼罩下的一片光明,什么都没有。

“勿……念……今……生,仙……福……永……享……”三伯的声音再次响起,开始变得轻柔,像是不愿再打扰逝者的长眠。

我走近快要焚寂的香炉,烟丝蛇形般攀附上我的脸颊。

我确定,小桃一定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就在这里,我明白了这样的仪式为什么一定要点上一柱妙香,因为一缕青烟的两头连接着两个不同的世界,只有虔诚的思念才能打破这一层生死之别。

奶奶在揉着眼睛小声哭泣,三伯庄重地来回向着一片空气敬酒,爷爷坐在墙边抽着烟等待着三伯,我站在方桌的正前方闭上了双眼,想要感受那无比迷恋的味道。

……

最后的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小桃并没有出现,或者说她本就不会出现。三伯顺利地完成了只有他可以胜任的事情,爷爷紧接着点燃了一挂红色的鞭炮,在一片的响声中,一杯杯黄酒浇灭了燃烧着的锡箔,烟雾渐渐地散去,檀香味也逐渐消失不见。

我是喜欢小桃的,小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的清楚了我的情感。

第一次我萌生出想要去保护她的念头是在那尊恐怖的观音相前,从那以后我就希望我能一直像那样去保护她。我后悔那一年为什么没有再最后的关头去看看她,这些年来,我一直思念着她,这种思念逐渐地变成了一种执念,所以就有了前两天我所记录的那神奇的经历。

我希望在那片被檀香味包围的地方小桃真的存在过,这样她就能和我做一次她所希望的告别,即使我看不到她。

一会我就要出门回学校了,床头摆了一些我这个星期的生活费,但我觉得我不太需要它了,因为我快要高中毕业了,我该出去离开这座闭塞的小岛去闯闯了,我也许找我的爸妈,也许会自己去南界找一份工作,谁知道呢。

爷爷奶奶不知道去哪里了,刚才去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但是他们一定会健健康康的,他们不必过于记挂我,因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宿命,想起小桃,我会觉得生死无常,生死无常,但我现在觉得一切生灵皆生死有常。

于2002年迎神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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