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他不知道。”她笑着,手里的石子被她抛向空中又回到她手里,再抛出去,看得清月一阵心惊胆战,生怕那石子掉下来伤着这不歇停的主子。
“娘娘,宫外的东西哪有宫中的好?不过是几只簪子罢了,宫中要多好的没有?何须出去跑着一趟?”
“你不懂,宫外的东西就是好……”她回过头,不经意就瞥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人影,石子刚抛出去还未来得急收住,她就楞在了那里,完了,也不知道刚才的话有没有被他听了去,正想着头上就传来一阵疼痛,她轻呼一声就捂住了脑袋,泪花都给她疼了出来,乖乖,那石子可不小!
北宫煜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的走了过来,双手复在身后,背挺得笔直,居高临下的看着夏筱筱,眼前的人儿眉头皱成一团,若不是他在,恐怕早跳脚了。
“太子妃这是在干什么?”
夏筱筱抬头看他,一瞬间他嘴角闪过的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的笑映入她眼中,她有些愣神,再看他那双墨色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
还未待她回答,北宫煜又接着问:“见到夕儿了吗?”
夏筱筱一愣,放下手来浅笑道:“臣妾不知。”
“不知?”北宫煜眉梢一挑,“她入宫不久,应理只认识你一人,你又怎会不知?”
“殿下,许是萦夕有些闷了,出去走走忘了告诉殿下,说不定待会儿便回来了。”她试图安慰道。
此时天色已晚了,太阳也快尽数湮没于天际,她穿得不多,晚些起了风便会觉得冷了,她现在只想能快些回宫多加件衣裳。
“她不是你。”
北宫煜瞥了一眼她,直接从她身旁走过快速的朝辰霄宫外走去,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一丝焦虑。
“清月,回宫吧。”看着北宫煜迫切离开的背影,她转身朝暮锦阁走去,再不回去,待会儿真冷起来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阵阵冷风吹进屋子,四周烛台上灯火摇曳,幔帘的影子在地上闪烁着,犹如诡异般的魅影在屋内游走不定。
紫檀雕花大门一声吱呀的打开后又被轻掩上。夏筱筱跑到窗边将其扣上,怂了怂被风吹得凉悠悠的脖子,下次黄昏前一定要多穿件衣裳了。
夏筱筱来到紫香木檀桌旁坐下,清月上前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茶清见底,淡淡幽香从中溢出,她嗅了一口,甘甜入喉,嗯,味道倒是不错,只可惜她对品茶这种文人雅士做的事学不来,再好的茶到了她嘴中都是暴遣天物。
“娘娘,太子爷也许就那一股新鲜劲儿,过段时间也就淡了的……”见夏筱筱喝了茶,她才开口安慰道。
夏筱筱突然想起了刚进宫时的场景,她被安安静静的接进宫,然后在衾寒殿内,一个人傻傻的坐在床边等了他一个晚上。最初她还抱有希望的忐忑着,她想,北宫煜没有和她一起拜堂,但总是要来新房的,之前宫里的嬷嬷给了她一本小册子,她翻来看过了,是一本春宫册。
其实那东西没什么好稀奇的,在宫外她也没少看过那种东西,可比宫里这个描画得生动多了。记得有一次她偷溜去红楼,在窗外就观看了人家的好事。
那男的她认识,是个卖包子的,后来她还偷偷跑去告诉了他娘子,结果第二天她去他家买包子时就看到那男人鼻青脸肿的样子,想来是被他娘子好好收拾了一顿。
可看归看,有些事夏筱筱还是不懂。她不知道待会儿北宫煜真的来了她该怎么做。
直到子时,她心中的紧张渐渐平息了,她知道北宫煜不会来了。
饿了,看向桌上空了的盘子,原本摆设在桌上的红枣,桂花糕都被她吃光了,肚子饿又不好告诉守在外面的嬷嬷,就趁机从窗外偷溜了出去。
她在路过一座寝宫时,从窗外看到了北宫煜的身影,他**着身子背对着她,背部的轮廓勾勒出他那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身姿,在他身下,依偎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女子姣好的面容透出淡淡的绯红,据说,那是前两天新入宫的柳妃。
她站得远远的,静静的看着那两道交缠的身影,那天,在他们的大喜日子,她那个一见钟情的夫君躺在别人的床上,她甚至在安慰自己,北宫煜其实很贴心嘛,知道她不明男女之事,所以现场为她表演了一场春宫戏……
是,她眼拙了……
看着地上闪烁着自己的影子,胸口有些闷起来,她揉了揉鼻梁对清月道:“你先出去吧,本宫有些累了。”
橙黄的烛光忽明忽暗的映在她脸上,显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清月见她脸色不好,走到床边为她铺好了被子才对她道:“娘娘,您早些歇息吧。”
临走前又看了夏筱筱一眼才退了出去。今晚这屋里的灯又要亮到天明了。
待得清月退了下去,直到那轻盈的脚步声消失在耳边,夏筱筱才站了起来走到床前躺下。呆愣的望着头顶,突然“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她蹲下身子从床下摸索出一个不大的木榆盒子,将盒子打开,银凤镂花长簪,宝蓝点翠珠簪,金累丝托镶茄形坠角儿,景泰蓝红珊瑚耳环……她一一清点着里面的东西,看罢,一样不少,她又取下了腰间的墨绿环形玉佩放到盒子中,看着盒子里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这些拿出去少说也好几百两了。
北宫煜这般对她,她总得为自己铺上一条后路,终身为了个男人将自己困在笼子里不是她的作风。
夏筱筱盯着手里的东西犹豫半晌,走到衣橱边,在里面拿了一件月华锦衫披上,又顺道拿出一块碎花布,小心翼翼的将这些首饰通通包裹了起来,藏在怀中,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探听门外的动静。
确定门外没人后,便带着首饰慢慢溜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警惕的环顾着四周,暮锦阁虽说很少有别人去,但在北宫煜的眼皮底下始终是不够安全的,这些东西都是这些年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积蓄,一直放在身边总是不安全,况且她准备将这些都变卖出宫,那可是大罪,被逮到了她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反正北宫煜现在大抵是到处找夏萦夕,趁现在他不在宫内,她得把东西拿到个更安全的地方。就算北宫煜再怎么不待见她,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自己未来的日子,可全靠怀中的珠宝了,将来若是空着手出了宫,被小二那丫知道她在宫中混迹三年却一点油水也没捞到,那也忒丢脸了点。
夏筱筱出了辰霄宫一路来到离辰霄宫甚远的一处院子,写有惜云殿的牌匾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歪歪斜斜的悬挂在院外,一看便知此处已经很久没人来打扫了,夏筱筱环望四周见没有宫人在这附近,她抱着包裹的手紧了紧,这才踏脚走了进去。
寒冷的月光幽幽将整个院子映照得忽明忽暗,只见院内到处都布满了蜘蛛网,脚下的石阶缝中已经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青草,偶尔还有几只老鼠贴着她的脚裸横穿而过,那毛茸茸的触感让她有掉头就跑得冲动!
每次她来到这个地方都得提心吊胆一番,除去被人发现的危险,还有这处阴森森的环境,让人想冷静都冷静不下来!
建立在院子中央的宫殿上的琉璃瓦脱落得不成样子,墙角也都发了青霉,那半掩着的朱红大门被风吹得吱呀直响,不禁让她想起了那些冤死在宫内的妃嫔,看这宫殿的规模也不算小,想必这屋的主人生前在宫中也是极有地位的,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后来没落了,院子也跟着荒废了起来。
阴风阵阵拂过,耳边传来树叶颤动的声音,夏筱筱站在原地生生打了个寒颤,这氛围立刻让她想起以前姑姑给她讲的故事里的鬼屋那种地方。
据说一个人走在人烟荒芜的地方时,见到有人家户的地方千万不能去,因为那里面住着的不一定就是“人……”古书里不也常有一些聊斋话本吗,什么枯骨女、桥姬、木灵,都是晚上出来害人的东西,披张人皮,下一秒就削人骨为笛奏一首安眠曲。
那副撞鬼的场面夏筱筱想想都打寒颤。
当然,这是在宫里,不是在什么荒郊野外,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地方可不是善地,还是动作快点早些离开的好。
夏筱筱加快了步子走到离宫殿不远处的一梧桐树下。如今正是夏季,宫中的树木都开得及其茂盛,但夏筱筱却从没见过有哪株树像这颗梧桐一样开得如此繁茂,枝丫朝四周肆意散开,都快遮掉半个院子了。若是在正午烈日刺眼时在这树下乘凉睡觉,想必也是一件极享受的事,也不知这树是有多少岁的年轮才能长到这么大。
夏筱筱弯下腰在树下找到了一处青草最茂的新土,从怀里拿出一把手掌大小的铲子便朝土里挖去,这里的土被她反反复复的挖了又填,填了又挖,所以变得异常松软,若不是断定此处偏僻没人会来,她可不敢在同一个地方活动这么久。
没过多久就被她挖出了一个大坑,露出了埋在里面的一个大包袱,包袱被塞得鼓鼓满满的,那里面可真的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没有时间多想,她连忙将带过来的首饰都埋了进去,万一待会儿北宫煜没找到夏萦夕又回来问她发现她不在,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月沉吟,风萧索,夏筱筱蹲在树前,那双小手上布满了淤泥,偶尔擦拭着额上渗出的汗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庞也变得像花猫儿似的,她自言自语道:“北宫煜,这些东西对于你家来说真的连九牛一毛都比不上,你家那么有钱,肯定也不会在乎这么点东西的。我在你家呆了这么久,我走时不拿点东西也忒对不住自己了,我这大好青春可都耗在你身上了,给我这么点的赔偿也都在情理之中,你可别太在意这点小钱了啊,咱们怎么说名义上也是夫妻了,为了钱坏了感情多不好啊,你说是吧?”
她将东西埋好,嘴里一直不停的嘟囔着,还不忘在那片土上踩上几脚将其踏平。
她以前在宫外除了害人命的事没干过外,其他干过的坏事儿还真不少,偷零花钱用更是家常便饭。她觉得吧,在这宫里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更何况她这也不算是偷,这些首饰可都是老狐狸和皇上赐她的,赐给了她,那东西自然就成了她的了,她想怎么地就怎么地。
她拍了拍手掌上沾着的泥巴,满意的看着脚下。那块土地已经被她填的天衣无缝,一点被挖过的痕迹都没有,只要不仔细看,绝对不会被发现!
“嘎吱……”
声响传入夏筱筱耳中,在这静得除了风声就只剩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的院子里,身后那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得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的夏筱筱浑身一颤,竟莫名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在这已成废墟的院子内,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吧?那刚才是谁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乖乖……天知道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冤魂了!
她慢慢转过身子看向身后传出声音的方向,是那座早已破旧不堪的宫殿,四周依旧是布满了蜘蛛网,只是当她的目光移向窗户的位置时,那张花脸在月光下瞬间变得惨白!
只见她眼前的那扇雕花窗半掩着,转眼透过缝隙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她清楚的记得她来时那扇窗分明是关得死死的,一点缝隙都没有!突然觉得眼前忽的一道白影闪过,敢情还是个白衣鬼?
“谁?!”一声唤出,却没了勇气说下文,一句句带着颤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荡的院子里,就像四周有无数你看不见的人影哀嚎着朝你涌来。
她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拿着铲子对着雕花窗的方向指着,双手却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两眼死死的盯着那仿佛在下一瞬间就会冒出个鬼影的缝隙处。犹如在她手中拿着的并不是一把巴掌大的毫无攻击力的铲子,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剑,可惜她拿着的还是一把破铲子!欲哭无泪。
乖乖,不会遇鬼了吧?这地方难道还真死过人不成?这屋主人怎么死的?吊死的?饿死的?还是被砍头死的?她脑子里现在全是这屋主人难看的死相,待会儿要是突然蹦出个吊死鬼怎么办?或者是无头鬼?那她绝对跑不掉了!难道她也会变成那样?她长得本就不好看,若真成了什么长舌鬼……
夏筱筱不由自主用脏手的捂上嘴,想着自己的嘴里有条长舌的样子,后背又是一阵汗如雨下。
她在心里哭号着,偏偏她夏筱筱不信神佛,不信观音如来,就信了这大不吉的鬼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寒风萧萧,半掩着的窗户吱呀吱呀的传出刺耳的声音,月光撒在风中摇曳的梧桐树上,在地上投现出鬼魅般的黑影。夜黑风高,更添一丝诡异的气氛。在这窗后的一道身影静静的站立着,男子冷眼看着拿铲子对着他的人儿,不动如钟。
“喂!我……我只是路……路过而已!没有冒犯的意思!你……你怎么死的不关我的事!我回去给你烧纸,别……别来找我啊~别……别伤及无辜……到时候你投胎阎王爷也会网开一面的~”她站在原地诺诺的吼道,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将声音放到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