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一掌推开了侍卫,喉间传出森然的低笑声,领着众人朝辰霄宫外走去。
那侍卫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摔倒,理了理歪下的帽子,还是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们大人,又莫名回头看了眼灯火依旧的衾寒殿,他没事儿干嘛去惹太子殿下?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吴柏舟步伐沉稳,嘴边噙着笑,就太子妃那种平凡无奇的姿色,还真妄想着能得到太子爷的宠?痴人说梦!
北宫煜望着窗外远去的人群,面不改色的收回目光在床边挨着夏筱筱坐了下来,夏筱筱立马像是怕弄脏他的床一般站到一旁,恭敬的低着头,小手在身前紧握,暴露了心中的忐忑不安。
这下可好,人倒是都走光了,可接下来,北宫煜不会真的杀人灭口吧?
行刺皇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可若是杀了她的话,北宫煜应该也不大好交代吧?那要是北宫煜不杀她,把她弄成个哑巴说不了话怎么办?
“装得倒是挺像。”
北宫煜从锦被里拿出先前藏住的黑衣,放在手中打量道。
夏筱筱反应过来他是指自己刚才的表现,立马汗颜,他装得可比她淡定多了!
朝门边挪了挪步子,偷瞄着北宫煜看他脸上好像也没什么表情,鼓起胆子试探道:“殿、殿下……若是没事,臣妾……”话未说完见北宫煜眼角扫来的冷光顿时慌忙改口,“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殿下大可放心!”
说完又低下了头。
北宫煜睇了她一眼,将被子下的夜行衣随意扔到地上,翻身躺在床上,疲惫的闭上了眸子,话题一转,还是夏筱筱十分不愿提起的话题:
“说吧,这么晚了你是怎么从秋水亭来到衾寒殿的?”
当然是走来的!
其实夏筱筱很想这么说,可她敢吗?她不敢!未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回宫,半路竟还撞上了他的罪行,这让她说什么?说自己其实在来的时候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通通骂了个遍?
“臣……臣妾知错了……”
夏筱筱欲哭无泪,想跪下去谢罪吧,奈何此时腿间疼着像夹了铁板似的硬是跪不下去,早知道她就该老老实实的在秋水亭跪着的,哪儿还摊得上这事啊!
她在心中为自己默哀了半响,预料中的斥责声并未到来,抬头望去,北宫煜此时正安静的躺在紫檀暗红雕花床上,闭着眸子,健硕的胸脯微微起伏,隐约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殿下?”夏筱筱又唤了几声,床上的人还是不见动静。
她犹豫了半会儿,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蹲下身子支着下巴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轮廓分明的脸,剑眉凌厉斜飞入鬓,眉间微拧起一个小川,那双时常诱人心智的桃花眼此时紧闭着,卷长的睫毛在如雪般的两颊投下两扇弧形阴影,鼻梁高挺,薄唇紧泯,透着淡淡的邪魅冷意。
看样子是睡去了。
这是夏筱筱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真是张让女人羡慕到嫉妒的脸,和传闻中的一样。
想起之前北宫煜的举动,小手伸到脖颈,轻轻抚着之前北宫煜吻过的地方,也是被剑划过的地方。
那里被刺过的小口子以被血凝住,微微有些麻木,上面还残留着他温热的气息。
嘴角泛起苦笑,看着他透着浓浓疲惫的睡脸,他只是为了骗过来搜查的人罢了。
想到这里,夏筱筱眼里的光暗了下来,她想若是可以的话她会拿一把小刀将北宫煜弄毁容,如果北宫煜没了那张妖孽般的脸,她一定不会再喜欢他了。
夏筱筱起身走到桌前,轻出一口气吹灭了灯,屋子内瞬间黑了下来,轻微的脚步声渐远,随着是关门的声音,再后来,一夜寂静。
夏筱筱走出衾寒殿一个人回了暮锦阁。衾寒殿外,两道人影现出,望着夏筱筱远去的背影,其中一人开口轻唤道,“娘娘……”
粉衣女子垂下眼帘,轻声道:“回去吧。”
清晨庭院中蝉鸣鸟叫,树上枝头几只黄鹂游玩嬉戏。
清月跟在夏筱筱身后一脸焦急,午后的阳光撒下略显惬意。
“娘娘!昨晚您到底干什么去了?那么晚了才回来!知不知道昨晚发生了多大的事啊!”
昨夜她不过是去打听点事,回来就不见夏筱筱人了,直到寅时才等到她回来,昨夜听说宫中是有了刺客行刺,要是夏筱筱一不小心遇上了刺客遭遇了什么不测……想到这,清月顿时打了个寒颤,那后果是她不敢想的!
可今早起来,任她怎么问,夏筱筱要么闭口不答,要么就胡乱搪塞过去,一脸无谓的样子。
“清月,本宫命可大着呢,别动不动就这么诅咒你主子!”
走到中庭,夏筱筱老远就看到了一群人,只见前方几位衣着光鲜的女子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其中一人便是昨日被包子挠了手的舒长画。
说来从今早开始夏筱筱便没见到包子,许是回到主子那儿了吧。
原本正百无聊赖剥着瓜子的舒长画也看到了她,另外几人也投去目光,看那样子像是邀她过去。
夏筱筱无奈,掉头就走岂不是显得她小气了,便只好走了过去。
舒长画好像比她晚两年入宫,今年十四,听说是什么什么侍郎的千金,在家中属老幺,平时也倒古灵精怪的,甚得太子喜欢,就是有点没大没小,口无遮拦,得罪了不少人,但喜欢北宫煜的心意是独一无二的。
夏筱筱坐到舒长画对面,看她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对着那张可爱至极的小脸笑道:“几位真是好雅兴,赏花对饮,好不悠哉。”
不经意撇了一眼舒长画手上几道微不可见的疤痕心下暗惊,这才过了一日,她手上的伤痕就快不见了,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药。
她身旁一紫衣女子主动为她斟了茶,笑着将茶递到她面前,“姐姐请喝茶。”
夏筱筱也不客气,就在她端起茶,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水将要送入口中时,舒长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突然出声道:“姐姐就不怕我们在这茶中下了毒吗?”
“呵呵,说什么呢你,若是下了毒,这茶你不也喝了吗?”先前那倒茶的女子掩唇轻笑。
夏筱筱仿佛没听见一般笑着将茶饮下,慢条斯理的将杯子放了回去,也不看舒长画,悠哉般的说着:“本宫若真中了毒,丫头你可脱不了关系。”
在夏筱筱面前而言,舒长画确实只是个小丫头。
舒长画一听,立马火了,“你才丫头呢!”
舒长画见夏筱筱居然不搭理她,顿时感到无趣。
夏筱筱看起来分明就很好欺负的样子,可就是任你怎么骂她,怎么捉弄她,她都只是笑着不回应什么,自己就像是对一块石头叫骂一样。而她看你的眼神,就像看个跳梁小丑一样,从始至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发闷火!
冷哼了一声索性转过头不去看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在四周望了望,像是在找着什么,朝夏筱筱挑眉问道:“你那只蠢猫呢?”
“猫儿调皮,放它出去玩了。”
夏筱筱把玩着杯子不去看她。
只听她冷“切……”了一声,“都知道它调皮那你还放它出去玩,死性不改!”
她太过没大没小了,夏筱筱都觉得悲哀,可怎么就不见北宫煜也罚罚她呢?
舒长画伸出柔荑纤手放到桌上,笑道:“昨日殿下走后听说我被伤了,夜间又亲自送了玉肤凝脂膏来,还帮我上了药,想必用后定是不会留疤的了。”
“真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殿下对你可真好,有了新欢也没忘了你!”
紫衣女子凑前一看,说话间瞥向一直埋头不语的夏筱筱。
夏筱筱见她一副不知是炫耀还是得意的神情,很想说一句,其实吧,被畜生挠了或咬了的外伤根本不打紧,怕的是染上疫病,那东西潜伏期长着呢。可又觉得懒得开口,便又沉声下去了。
另一白衣女子见状,尴尬的笑笑,这太子妃再失宠好歹人家身份摆在那,也不敢太过无理,于是突然就转了话题,“对了,今日殿下一早就被徐公公叫到了御书房,看样子急匆匆的,早膳都未来得急使用,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儿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啊?”紫衣女子嗤笑道:“今儿早整个皇宫都传的沸沸扬扬,听说昨夜有两方人马到月霞宫行刺皇上,结果两人好像撞到了一起打了起来,这不,昨夜吴统领还带着好些官兵到辰霄宫搜查来着,难道没搜你那儿?”
夏筱筱手中的茶水荡起微波涟漪,水中倒映着她微皱的眉宇。
两方人马?不是只有北宫煜一人吗?怎么还有一人?那另一人又是谁?
想到这她不由背脊发凉,如果昨夜她遇到的不是北宫煜而是另一人……现下不由暗自庆幸,幸好幸好,半响又是皱眉,幸好什么?她就能肯定北宫煜会放了她?
白衣女子回想了会,确定确实没那回事才道:“还真没有,要不我怎么会不知道?那,刺客最后到底找着了没?”
“自然是把人放跑了的呗,不然怎么会把殿下叫去?”
“遥姐姐,该不会是你把刺客给藏了起来吧?”
舒长画对着白衣女子玩笑道,被称为遥姐姐的人一听就急了,“嘿,死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
夏筱筱将杯子轻轻放下,含着淡笑说了句客套话便起身离开了,那几人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一般继续着刺客的话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身后那几人的讪笑声渐渐模糊。
“娘娘,您怎么了?那几人……”
清月跟了上来,有些憋气,不过跟了夏筱筱这么久,这种事多了也就习之以常,懒得同他们计较了。
“没什么,还是少和他们来往的好,祸从口出。”夏筱筱理了理衣袖,“回宫换身衣裳,昨夜事出在月霞宫,再不去看看母后,又得被念叨了。”
说来夏筱筱好像也很久没来月霞宫给老狐狸请安了,上次同北宫煜前来,也是到半路又折了回去。
对于这个岳华国众人拥戴的国母皇后娘娘,夏筱筱讨厌归讨厌,但好在老狐狸平时也从不为难她,顶多就是偶尔唠叨几句,心情好时还会赏点好东西给夏筱筱,比如她私藏着的珠宝首饰大部分都是她赏的。
但如果要说因此喜欢的话,夏筱筱真喜欢不起来。
她曾经对娘亲说过,这一辈子只会喜欢上三种人,一种是真心对她好的,一种是长得好看的,还有一种嘛,就是会拿银子给她用的……
当时还被娘亲笑骂了一番,说:“那岂不是只要有一个稍微长得好看点的就能把我的乖女儿给拐走了?”
北宫煜就属长得好看的那种。
皇后人长得很好看,而且偶尔赏她的东西也算是拿钱给她用了,对她也不错,但不知为何,夏筱筱很讨厌她对她的好,或许从一开始老狐狸让她嫁给北宫煜时她在心中就对她产生了敌意,也或许,从最初,她便觉得老狐狸对她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目的的。
她夏筱筱懒,懒得去计较,懒得去在乎,就如在这宫里,她懒得去争宠一样。但这并不代表她笨,她傻,有些事她看得真切。
夏筱筱从来不愿意去想皇后为什么下旨偏偏让她嫁了过来,她一个区区太子太傅之女,相貌平凡无才无艺,家中又无权无势,只顶着个太傅头衔罢了,哪儿比得上什么侍郎尚书将军丞相家的千金?若是一道旨,谁不争先恐后的想要嫁过来?如此却选中了她,说不怀疑是假的。
但怀疑又能如何?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供他们利用的资源,顶多就是拉出去做个炮灰。但在这宫里能做炮灰的人多了去了,怎么着也轮不到她呀,所以她大可放心自己轮不到那一步。
皇后那种人的心思她不想猜,懒得猜,也猜不透。在宫中事事都不要摸得太透,那是大忌,她清楚,万事只管能护住自己小命,这就够了。所以,能讨好的还是别树敌的好。
行至月霞宫门口,夏筱筱扶着墙就开始一深一浅的喘着粗气,脸色有些苍白。
“娘娘。”清月在她身后轻唤,上前扶住她不稳的身体,从辰霄宫到月霞宫若是轿行顶多也就半柱香的时间,奈何她主子不受宠没有专轿,这一路步行来整整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昨日跪了那么久,想必膝盖多少是受了伤的,这下看来是有些吃不消了。
守在宫门口的丫头见来人是夏筱筱,立马行了一礼进去通报去了。
夏筱筱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侧目,这才不由瞥见停在月霞宫门口的一方小辇,粉色幔帘垂下,被微风扬起,上面空无一人,想必也是宫中哪位妃子前来请安了。
待得宫女通报出来,夏筱筱便由清月扶着进去了,遥遥就见到老狐狸面容慵懒的倚在贵妃榻上,身后一宫女持着芭蕉扇轻轻为她扇风,旁边貌似还坐着一粉衣女子和她说着什么,引得细笑连连,老远就听见了她们的谈笑声。
夏筱筱走进了些才发现那粉衣女子竟是夏萦夕,就连北宫冀也在。她微微一愣,旋即俯身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夏筱筱倒是忘了,在这宫中,皇后还宠着的一人便是北宫冀了。北宫冀在皇上的儿子中位列老五,小时候有段时间是呆在月霞宫的,老狐狸二十年来未育得一子,便将北宫冀视如己出,宠爱有佳,在老狐狸的暗中辅助下虽未得太子一位,但却手握重权,心机颇重。夏筱筱一直不怎么喜欢他,所以平时也很少见到,没想到今天他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