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左尚未来得及仔细思索,天地间被红色的光芒笼罩,此起彼伏的含糊嘶吼声响起,然后是一阵阵窗户破裂声。
其中最近的是....父母的房间。
杨左赶紧到父母房间查看,只看到两道有依稀熟悉的身影正在窗台间跳跃向下。四周看去,无数黑影也正用这种超常的方式下楼。而他们聚集的地方,是小区的广场,那里是红光最盛的地方,腥红的光形成肉眼可见的光柱,在光柱的最上方,一个黑色的金字塔正悬浮在那儿,而更广阔的天空,不可计数的黑色金字塔也正做着同样的事,而此时一只人立的犬形阴影正盖满整个天空,它的胸口是一片空洞,它的脑部是一片空洞,它的眼睛也是一片空洞,但它足够巨大,庞大的黑色金字塔就像是它身前的模型,此时而它空洞的双眼且正注视着这片大地。
杨左抑制住抬头与空洞双眼对视的冲动,他知道这应该就是犬神,可以通过犬化智慧生灵,从中汲取生命力,令与其联结者获得长生与力量的邪神。但是,此时,他并不想找事,他要先找到父母。
杨左向下追去,但等他追到广场前方,他已经看不人了,因为所有人脸上都长出了黑色的兽毛。这些人正在跪拜,向着天空。而越是频繁顿首的人,身体的犬化程度越严重。而在最中心的位置,杨左看到了彻底由人转化为犬的“人”。那是一只油皮水亮的大黑犬,此时仍保持跪伏姿势,正兴奋的对着天空狂吠。杨左本以为这就是终结,但是下一刻,这只叫的最欢的黑犬却全身开始干瘪,但他仍然在叫,愈加兴奋,甚至愈加虔诚。直至他成为一张皮,却仍是圣徒的样子。
自中心开始向外扩散,一件件颜色各异的犬皮落下。杨左的心沉了下来,他分辨不出谁是他的父母。
而天空中的犬神,此时却注意到了现场唯一的人。它空洞的双目注视而下,锁定在杨左的身上。
*************
刹那间杨左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座黑色血块堆积而成的井中,无数粘稠的血液混杂着黑色的犬毛困住了他。
痛苦的折磨瞬间加身:电击,溺水,高温,低温,睡眠剥夺,一轮一轮,古今中外的刑罚被施加在杨左的肉体之上。
隐约中,杨总感觉自己的躯壳在枯萎,变成焦炭,然后一点一点的剥落。
而现实当中,杨左的肉身僵直于红色光柱中,他双目无神,表情呆滞,身体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奔跑,可怕的变化正在发生,似乎有无形的锋利刀片组成风暴,旋转着刮过他的肉身,一片片带着血红肉丝儿的肉片掉落在地面,弹抖着,像窒息的鱼一样。
渐渐的他白色的骨露了出来。
极致的痛苦并非瞬间的剧痛,而是不知何时结束的那种。杨左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眼前跳动的红色倒计时提醒着他,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个犬形的身影出现在井口,在向他召唤,它告诉他,它就是未来的自己,只要放下坚持,与他合二为一,就再也没有痛苦。做一只温顺的小狗有什么不好呢,有主人的爱护,有食物,有温暖,不就够了吗?
够了吗?当然不够
老子可是有一个文明要去拯救的。
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同时杨左思考如何克服眼前的难关。
冥想。
做杀手的那些年,为了缓解内心的极度痛苦与孤独,他曾修习过冥想,以他的功底如果顺利的话,可以进入非常深层次的入定,那种状态下,身体的疼痛无法被大脑感知,也许能助他渡过此劫。
想到就做,杨总第1次在痛苦袭扰之下,尝试进入定的状态。
呼~
~吸
呼~
~吸
渐渐的,痛苦的肉体与疲倦的灵魂进入无的领域。外界的痛苦消失了。
一切远比杨左想象的要容易,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在剧变也能找到安宁。
安宁,所以喜乐。
在深沉的入定当中,痛苦不能滋扰。
直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出现。
那是他的父母。
多么熟悉的身影!
无数梦境当中想要再次拥抱的亲人。他那么想保护他们,照顾他们,但此时他们却跪着。头部已经出现了犬的模样,满身的犬毛,衣服已经撕扯的不成样子。一个声音说:放弃抵抗!不会有人再受到伤害。如敢抵抗,你的父母将..........
啊~~~~
定的状态瞬间被击破,一股巨大的愤怒自杨左的心灵中喷射出来。
他发出愤怒的吼声。
伴随着他愤怒的迸发,兽性在他体内被唤醒,然后他的身体在红光之中迅速发生变化,头颅扭曲着向犬形转变,黑毛瞬间布满全身,他的眼睛已成兽瞳,而两个尖锐的犬齿顶破了他的上唇,伴着血液露了出来。
犬神的转化在他身上开始了。
杨左努力往前走。但浑浊的血液和强韧的兽发,死死地定住了他。就在他眼前,父母彻底丧失了人性。他们双眼满是血丝,张开利齿巨口,对着他咆哮嘶吼。浓黄的粘液沿着他们的张开的口流下,他们饥渴的渴望着眼前的肉,毫不在意这曾是他们的亲子。一丝犹豫也无,两个兽性的犬兽扑咬在杨左身上,撕扯他的血肉,大口吞咽着,吞咽着。然后在红色的光芒中欢娱的干瘪,死亡。
只剩下两张颜色不一的皮。
父母的死亡,令杨左心中的愤怒达到了极致,此时他混沌的脑中也只能对死亡产生反应了。
残破的人性令他感到痛苦,而愤怒只让他想要毁灭,怒吼,化身成兽。
最终这种冲突终于还是让杨左寻回了一点点灵智。
他眼中的愤怒依然如能融铸钢铁,但是他最深沉的内心却已寒如竖冰。
他发誓一定要用最残酷的手段
去杀,去砍,去复仇。
不仅为了复活人类文明,不仅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更是为了父母,为了人类最本真的人性。
如果一件悲剧已经发生,如何做?才能暂时掩埋伤痛,继续你的人生?
答案是修改你的记忆。
人的记忆并非始终不变的。只要方法对,完全可以修改。
而杨左此时要做的就是用一种幻像。欺骗自己,让自己从愤怒当中暂时退出,避免进一步的犬化。
想像自己的记忆是一卷无限长的胶带,找到父母向自己扑来的那一段,然后用空白来代替,一次又一次,每次想起父母扑过来,就用空白填充大脑。
一遍又一遍,初时,杨左只感觉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愤怒。
但渐渐的,空白替换了记忆,杨左只要不主动去想,父母扑来的那一段已经沉入记忆之海海面下。
只是痛苦仍然让杨左感觉口齿腥甜又发苦。
愤怒渐渐缓和。
眼前的倒计时也已经到了,最后一分钟。很快,他就能恢复自由,然后就是复仇。
然而下一刻。
杨左崩溃的发现:倒计时居然停留在59秒,然后再也不动弹。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者太心急?
等待..........
倒计时真的再也没跳动过一秒。
难道犬神能够无限制的拉伸人的时感?
如果是这样,他可能永远困在最后这一分钟。
体验无穷尽,无休止的痛苦与折磨。
一种巨大的绝望感充塞在杨左的心灵之中。
59秒再也没有动过。
而杨左的思维却继续流淌。
空旷的黑血之井中。只有他,还有井口那只犬样的身影。除此之外便是永恒的寂静。
一天一天一天。
一月一月一月。
一年一年一年。
杨左从沉默不语到自言自语,然后歇斯底里
最后是绝对的木然
就像一座永恒寂静的湖
再也没有一颗石子掷下
最后一点波纹也在归于寂静
最终
成为死湖水。
他更想那些痛苦的刑罚再来,也好过这样寂静无声永恒空旷。
时间依然在流淌。
渐渐的,他连最后一点思维的波动也将趋平。
犬神似乎以天荒地老的节奏和耐心,在玩弄着他的猎物。
渐渐的,杨总看那只犬形的身影变得亲近起来。
也许.....
....那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