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片的油菜花旁,成排的杨柳树下,青苔满布的小道上,琦予,在那路的尽头仿佛看见了奶奶的身影,她朝奶奶走去,口中轻唤着:“奶奶,是你吗?奶奶?”
那个穿着青布衣裳佝偻着的背影并未回头,残阳的余晖为满头的银发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枯枝一般的手轻轻的搭在拐杖上。
接着,那苍老的身影缓缓向前走去,每向前迈一步,都显得如此沉重。
琦予泪湿了眼眶,她停了下来,口中依旧喃喃道:“奶奶。”
可她心中明白,她的奶奶在很多年前的秋天里,永远地沉睡在了那青瓦白墙的老屋里。
奶奶成为了她的过去,变成了她的回忆,酝酿了无尽的思念。
她不再向前前跟上去,因为她知道,只要当她一靠近,那个清瘦孤单的身影背,也许就会化为灰烬,化为尘土被风带走。她就静静的站在原地,用泪水承载她思恋,目送她的奶奶。
琦予不再跟上去了,那个前行的老人也停住了脚步,缓缓的转过身来,那张被岁月亲吻过的慈祥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琦予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放开脚步向奶奶跑去,带着欣悦,带着害怕。
她停在了奶奶的面前,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个她思念已久的人,她把手伸向奶奶的肩膀,轻轻地靠上去,却如同在停滞空气里一般,她的手孤零零的举着,找不到依靠,触摸不到那让她怀念已久的温暖。
半响后,琦予收回了手,双手掩着面在老人面前蹲了下去,抽泣的声音从指尖传出,滚热的泪水从指间流出。
“阿予啊,长这么大了,这么高了。”
记忆里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琦予放下手,仰着头看着奶奶。
“别哭,阿予哭了就不漂亮了。”
琦予,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对奶奶说道:“奶奶,我没哭。”
奶奶的手缓缓地伸向她的头,轻轻的搭在上面抚摸着,一遍又一遍,而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阿予快回去吧,等天亮了就好了,别怕。”
说完,四周突然变暗了,金黄的菜花,碧绿的杨柳,连同奶奶都不见了,琦予被遗落在了无尽的昏暗之中,她感到孤独感到害怕,就像从前看见奶奶的尸体躺在床上一样,忽而,在前方亮起了一盏微黄的灯。
琦予看见了,是她的奶奶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接着,奶奶转身背对着她,缓缓地向前走去,琦予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那盏灯不见了,又是一片昏暗,左脚下却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她猛地低下头,一双青枯泛白的手从地里生长出来,长长的黑色指甲毫不留情的插进了她的皮肉里。
鲜红的血顺着那双手上慢慢地流淌在地上,她的脚筋像是被指甲掐断了,地上鲜红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
“琦予!”
她的耳边传来韩思雨的声音。
“琦予,快醒醒啊!”
她猛地睁开眼,却又因为刺眼的灯光重新闭上了眼睛,灯光慢慢暗了一些后,琦予便睁开了眼,只见韩思雨和谢霖静静的守在她的身旁。
韩思雨带着哭腔说道:“阿予,你总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琦予,发了发呆,原来自己只是从梦中醒来了,可为什么左脚上的疼痛依然在,她缓缓地看向自己的左脚脚踝处,布满了黑红的血,有些血已经凝固了,即使布捆绑着也不能阻止血流出来。
奶奶是假的,唯有痛是真的。
天还下着蒙蒙小雨,谢霖和韩思雨的头发被雨打湿了,俩人的脸上粘了些泥土,谢霖的手上还有琦予的血迹,韩思雨眼眶红了一圈,双眼看着琦予还在流血的脚,俩人狼狈极了。
琦予无力的问道:“你们都还好好的吧?没有受伤吧?”
谢霖:“我们都没事,都怪我,是我把车开翻到沟里了,才害得你受了伤。”
韩思雨:“琦予别怕,等我们出去了,立马就送你去医院,你的脚会没事的,这是我妈妈在我出生之前,到庙里给我求的平安灵玉,我从未离身,现在我把给你,你会没事的。”韩思雨边说边从脖子上去下玉把它系在琦予的脖子上。
琦予想拒绝,但不知是为了安慰韩思雨还是安慰自己,她没有拒绝。
琦予笑着说道:“我们三个一定可以平安回去的!”
谢霖点头道:“就是,我们三个福大命大,怎么会被几只臭虫子给吓着!”
琦予,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四面都是树木,他们正靠在一棵大树下。
琦予问道:“我们的车还能用吗?”
谢霖摇摇头:“不能用了,但车里能用的东西我都拿出来了,装在背包里了。”
谢霖起身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后说道:“这里还是不太安全,我担心那些虫子会跟上来,我们再往前走走吧。”
韩思雨说道:“可琦予走不了路。”
谢霖:“我来背她,你在前面引路。”
韩思雨犹豫了一会儿后道:“好的。”
琦予知道她平时就有些胆小,刚才又受到了惊吓,此刻让她走前面自然有些勉强。
“我还是可以走的,还是让思雨来扶着我,你去前面引路吧。”琦予转头对谢霖说。
谢霖还未来得及答话,韩思雨便抢先说道:“不行,你左脚的脚筋都被划到了,到现在血都还没止住,怎么可以再走路呢,就这样办,谢霖你背着琦予,我在前面引路!”
谢霖看了一眼琦予,他自然是明白琦予的意思的,可是韩思雨现在这样坚持,他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琦予低着头看着自己仍在流血的脚踝,说自己走实在不太可能,最后琦予抬头对韩思雨说道:“谢谢你,思雨。”
韩思雨愣了一下后说道:“我们当了五年朋友,还说什么谢谢呀。”
谢霖笑了笑说:“那就这样办吧。”说玩便把琦予扶了起来,把她背了起来,背上的琦予手里拿着手机开着照明灯,韩思雨则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一根粗树枝再前面为他们引路。
三人就这样在陌生的深林中穿行。
走了一段路后,三人停下来休息片刻,琦予看到韩思雨的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水珠,不知道是天上的细雨还是自身的汗,谢霖将琦予身后书包里的水杯拿出来递给韩思雨。
韩思雨正欲喝时,问道:“我们就只有这点水吗?”
琦予说道:“你喝吧,包里还有的。”
谢霖也说道:“有的,你喝。”
韩思雨这才放心的喝了水。
休息好了后,三人又往前行走,这回韩思雨的心放松了不少,她直直的往前走,与谢霖和琦予拉开了一些距离,她只想赶快走出这片林子,或者离那些吓人的虫子越远越好。
琦予在背上向前看到韩思雨站着不动了,心生疑惑便问道:“思雨,怎么了?”
谢霖问声停下脚步,抬头向前面的韩思雨望去。
却在下一秒听到韩思雨惊慌的声音:“别过来!快跑!”
谢霖担心的问道:“思雨,你怎么了?”
琦予立刻抬起手机的照明灯向韩思雨身傍照射。
韩思雨双脚陷入了泥潭,整个身体在快速的往下沉。
琦予快速说道:“谢霖,快放我下来,去救思雨,她陷入沼泽了!”
谢霖快速的放下琦予,琦予边脱自己外套边说:“谢霖把外套脱了,打结扔给思雨”
几乎不到两分钟,谢霖便把打好结的衣服的一头扔到了韩思雨可以拿到的地方。
谢霖大喊:“思雨,快抓住!”
韩思雨的整双腿已经陷进去了,紧盯着韩思雨的琦予不知何时脸全白了。
韩思雨抓住了衣袖后却又放开了!
谢霖大吼道:“韩思雨你干嘛!?快抓好!”
韩思雨剧烈的摇头,脸上布满泪水,被雨水浸湿的短发贴在脸颊上,她发出绝望的声音“别管我了,虫子快过来了,快跑,快跑吧!虫子来了,快跑!”
谢霖半张着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琦予哭着大喊:“思雨,快抓住衣服,我们要一起回去!”
韩思雨哭求:“谢霖,带琦予跑吧。”
有一只巨大的蜈蚣已经靠近了韩思雨,她用手里的木棍不停地挥打着,口中不停的喊着“你们快跑!”
谢霖转身将琦予背上,朝另一个方向跑去,琦予在背上痛苦的挣扎着,“救思雨,谢霖你干什么!回去救思雨啊”
谢霖任由琦予的泪水打湿他的肩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不停的逃跑。
当韩思雨凄惨,痛苦,绝望的声音响彻山林时,琦予停止了挣扎,忘记了哭泣。
谢霖停了下了,扶着琦予腰的手在发抖。
琦予仿佛看见了那个指路的女孩,她的脸上是那一成不变的笑容,她依旧打着黑伞,提着灯笼,那灯笼散发出暖暖的光,和梦中奶奶手里的那盏灯笼一样。
琦予抬起手机向女孩所在的方向照射平静的说道:“走那里。”
谢霖便向琦予所指的方向跑去。
他们走过一块长满青苔的石碑,石碑上赫然写着——焚都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