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有些诧异，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看了看苏灵越，苏灵越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声，眼睛里有些波光。
林司得到了许可，确定对破军不会再有任何的唤醒作用后，染血的手将干将剑柄上的配饰玉佩用力一扯，彩绳应声而断，只有玉佩下面的红色缨络还在空气中飘荡，她将玉佩连着下面的络子一同递到了沐言之手中。
沐言之颤抖的接过手中的玉佩，轻轻放在唇边亲吻，喃喃着别人不太听得懂的话，“真好，也算了却了你的一个心愿，破军，我此生定不会让你再有出来的机会！”说完，凝聚全身还能使用的内力于丹田，提步纵身用轻功跃至泉边，身上的剑伤兀然崩裂，无穷无尽的鲜血从伤口流出，慢慢的染红了沐言之白衫的下摆，一点一滴的汇聚流入泉中。
月光渐渐明亮，此时的幽暗冥泉已经慢慢的失去了原先的耀眼，幽蓝色光芒渐渐褪去，诡异的泉水也在慢慢减少，静静的流淌，已经完全不如之前的喷涌而出了，像是退潮一般慢慢的安静下来。魔气仍然在漫溢，因着破军的封印，却也不像当初那么迅速了，一切似乎是静止，又好像千变万化蕴于其中……
“沐大哥！”
“言之！”
两人惊呼，不知此刻的沐言之拼尽全力跃到泉边是为何，心中的惊异与不安灌注全身，生怕沐言之一个不留神掉了进去，“小心！”
沐言之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慢慢的转过身来，手中轻轻捏着那块莲形玉佩，此时的玉佩已经不如之前护住林司的那个时候的耀眼了，淡淡的光辉像是在陷入沉睡，温和而安静。只见他有些伤痕和血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月光如水的照耀在他的头顶，若是忽视身上的血迹，便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即使是重伤如此，也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那英气的眉眼间仿佛蕴藏着一丝散不去的哀愁，明媚而忧伤，像是远方朦胧的山水。这一刻的温柔气质，一如初见。
只见他缓缓的开口，像是永生的诀别，“小司，十年前第一次遇见你，心中便已放不下，但是无论我再怎么寻找，依旧仙踪难觅，曾经，我以为是仙女下凡来拯救我的。十年后以另一种方式再次相逢，依旧让我无法割舍。心知若是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了。遇见你，是上天对我此生的最大眷顾。小司，你真的是个很好很特别的女子，无忧无虑，天性纯良，希望你能永远快快乐乐的活下去，祝你幸福！”说完带着玉佩纵身一跃，跳进了泉中，没有丝毫的犹疑。顷刻间，粉身碎骨，像是融化在了这诡异的幽泉之中。
“沐大哥！”
泉水愈发的显得幽蓝，不知是否是因着沐言之的跳入，泉眼力量回归的关系，空中的魔气不再扩散，而是慢慢的被泉眼吸收，重新回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空气顿时明净了稍许，不再难以呼吸，月光上升，完全脱离了天狗食日的阴影，皎洁而明亮，而幽暗冥泉中的泉水迅速的褪去，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迅速的回流到泉眼之中随着泉眼沉浸如地底的某处，消散殆尽。
此时的冥泉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了，重新回到了之前的那种枯竭的状态，干涸的荒泉像是从来不曾有过刚才的喷涌，寂静的呆在那里，和时光一起沉睡，等待着不知多少年后，会再次苏醒过来，为有缘人喷涌而出。
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般，荒芜，寂静。只有一阵风漠然吹过。
只有边上的尸体躺在那里，血肉模糊的提醒着刚才那场修罗般的战役，非是幻象。
林司静静的坐在地上无声哭泣，边上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迎风而立，衣袂烈烈，却是沉默不语。
苏灵越站在风中，手中的莫邪剑铮铮作响，像是响应主人内心激烈的情感一般。一滴泪珠悄无声息的划过眼角，不知飘落何方。
言之，我也是，不悔交到你这个朋友。
大地像是染上了哀伤的颜色，魅月森林，森森冷意。无声无息的下起了绵绵小雨，温柔的雨点落在身上却是像石头砸下般的生疼，凉透心底。
“走吧。”说完，苏灵越抱起林司转身离去。
手臂上的血迹一滴滴的滴到地上，然后被雨水冲刷，洗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想些什么？”林司静静的倚在窗边，想着今时往日的是是非非，宛若幻影。苏灵越忽然轻声走近，打破了她的思绪。
林司也不看来人，有气无力的答了句，“没想什么。”
苏灵越轻声叹息，“唉，你还是在怨我吧。”
“你早就认出了我对不对？”
“是的，我早就认出了你。就在那次慕容念死去的时候，我认出了你。找了你这么多年，总归是让我给寻着了。”身后的人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快乐的往事。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你都不该瞒着我，若是你早日告诉我沐大哥的事，或许大家之间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苏灵越苦笑，他想伸出手去抚顺林司的发梢，却始终没有触摸，心中一片苦涩，“如果我说，我也是那天才知道沐言之就是破军，你信么？”
“我，不信。”林司冷冷的说道，“你是个骗子，擎苍夜？苏灵越？你究竟还有多少个身份？你究竟还要骗多少人？呵呵，据说阁中的大伙们听说他们的阁主原来是苏灵越也很惊讶呢！”
苏灵越沉默不语，心中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一般，煎熬，炙烤。
良久，他才慢慢开口，“那天你的态度并不是这样的，难道因为沐言之的死，我们之间有了隔阂么？”
“对！沐大哥是被你害死的！”林司毫不留情的说出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门外。
只留下苏灵越一人静静的呆在原地，无法动弹。
良久之后，一个下属跌跌撞撞的跑来禀告，“阁主，有线报林司姑娘出了这里后被一名陌生男子带走，留下书信一封！”
苏灵越听到林司二字的时候，便已知不妙，急忙接过信，匆匆拆开，上面清秀的笔法写着这么几个字。
若是想要林司姑娘活命，只身速来小树林边的小屋，记住，若是见到有他人在侧，等着收尸！
苏灵越大怒，猛地将书信撕成碎片，“传我命令，叫副阁主过来！”
“是！”
不久，桑川信步走来，看到神情严肃的苏灵越，不禁有些愣了，“怎么了？是不是林司姑娘出什么事了？”
苏灵越沉声应道，“嗯，她被绑架了。”
“什么！”桑川大惊。
苏灵越转过身来，冷静的看着他，目光炯炯，“桑川，我必须去救她，阁主之位就暂由你来担当！不得违抗！”
桑川不答，反问，“你想好该怎么就她了没？若是没有救到人，反而赔上了自己性命怎么办？”
“若是不能救出她，我宁愿陪着她一起死。”
桑川看着这个多年的好友，低头深思，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我知道劝说你没有用，所以你放心去吧，阁中的事务由我看着，但是！无论如何，请你务必活着回来！”
待桑川说完，抬起头来，却发现身后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天气灰蒙蒙的，正像人的心情，林司冲出擎苍阁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心中有些懊悔，后悔自己对苏灵越说了这么重的话，其实本来沐大哥的死不能算在他的头上，但是一冲动，就昏了头，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正在林司懊恼之时，忽然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火红的身影，她抬起头来，那个艳丽美貌的女子顿时对她柔媚的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林司一下子惊在那里，犹如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冷却了她的一切。这身影……像是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那个人，漫山遍野的百合花中，火红的衣衫，颀长的身影，漆黑如墨的长发……
林司头痛欲裂，急忙冲着那名女子离去的方向奔去。
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屋前，红衣女子停下了身影，转过身来，看着随她一路奔过来的女子，眼中的热情如火陡然冷却，整个人散发着无比的冷意。
“我……我曾经认识你吗？”林司有些激动的问出了这句话，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忘了么？为了救你而死的慕、容、念！”女子一字一顿的说出这个名字，声音中带有无比的恨意。
眼前的这个人儿，这个名字，竟是无比的熟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下子打乱了林司的心，火红的衣衫，颀长的身影，明媚的阳光下的素衣少年，捻一枚粉红色的花瓣，似乎是放在鼻尖轻嗅，那个素净的笑脸……林司痛苦的捂住头蹲下，仿佛脑子里在受什么非人的折磨，嘴里喃喃道，“慕容……念，慕……容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