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当泛着白烟的玉盅放到桌案时,桌案前的人姗姗放在手中的黄色小册子,有些无奈地抬眸,对上一双闪着慧黠、笑得很是故意的美眸。
“依依……”声音明显的无力。
“叫我也没用,君无戏言,你还是乖乖把它喝了吧。”她很是坏心地朝他笑得很是灿烂,本就偏显柔美的丽颜更是美得慑人心魂,哪里还有曾经的风霜冷傲?
龙君御恨恨地瞪着那玉盅半晌,待它的温度在能就口之时,便蹙眉闭眸将之一饮而尽。
当玉盅重新被放到桌上之时,他也朝她伸出了大手,“东西呢?”
琅依吃吃笑了下,欣赏完他满是不情愿地吃药膳时的窘态,才缓缓地自怀中拿出一条小小白绢,放到他手上。
“那几日的光景里,你到底绣了多少条手绢?”他问得着实有些咬牙切齿。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不该答应她的!
这女人当真是睚眦必报!为报他那几日的冷落之恨,让他补偿她因为排解心中愁闷而不停埋头苦绣的委屈,让他答应她一个要求。他想起那一晚,大雨滂沱,她临窗又笑又泣,确实心疼不已,便也没多想地答应了。
结果……结果这女人还真懂得从哪里下手折磨他呀!明知他最受不了见得她那些肥腻的汤汁,偏生挑它朝他下手。她说她那几日绣了多少条手绢,他便得喝上多少盅药膳,每喝完一盅,便取回一条。
但近十日过去,他已喝了近二十碗,为何今晚还会看到这该死的手绢呢?
“这是最后一条了。”她语带惋惜地道。多可惜,不能再在折磨他的同时让他继续乖乖进补了!
龙君御嘴角微抽,她那是什么表情?
“你到底怎么办到的?”咬牙、切齿;青筋,尽现。
瞧瞧这一条条手绢上绣法精湛、栩栩如生的各异图案,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才几日光景,除去暴食、呕吐、晕厥、睡觉的时间,她怎么有办法在那么有限的时间里绣出那么多的图案出来?
该不会是唬弄他的吧?拿些以前早绣好的,或是这些时日赶工绣出来的?
俊脸因这猜想而沉了下来,他双手抱胸,黑眸有些好整以暇地勾勾地看着她,显然在等着一个解释。
对于他的怒气,她现在多少是有些忌惮的。倒也不想每次都这么跟他硬碰硬,于是,她樱唇一弯,莲步轻移,就这么软软地坐窝进他怀里,汲着他身上令她安心至极的温暖。
“我幼时在绣房和浣衣局待过,那时每日的工作量远不是此时的区区二十条手绢所能比拟。”所以几天时间绣出二十条手绢对她来说,真不是难事。
闻此言,黑眸漫上了心疼,长臂复又将她环得更紧,做着无声的安慰。
也罢也罢,就算是她故意使坏捉弄又当如何呢?他所求所为不过是她如此时一般笑得开怀,毫无负担!
淡淡花香随轻风,自窗外飘进,他轻嗅,淡淡地将眸光投注到窗外。
他横抱着她走到了窗边,怔怔地看着天上的明月。
“今夜的月华动人,煞是清亮!”
她闻言随着一起抬首,但见一轮明月高悬,月明星稀的,却越发显得明月皎洁无瑕,甚至将周边暗黑的天幕就这么泄出一圈月华,萤光清雅。
“确是美丽至极!”她也有些看怔了。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地留意身边的美景。她从来没有多少一般女儿家的浪漫情怀,也从不会费去多少心神关注身边的景物,有时也就只是看,却也从未看进心里。
龙君御低头看着她,打从心里喜欢她这种由心的无争闲适,薄唇微微勾起,只是这一次引他发笑的不再是美景,而是怀中的怀中挚爱的妻。
察觉了他专注的眸光,她移眸相对。
月下对望之中,胸中涨满了浓浓的幸福之感,他含笑吻上她。
属于他们一家子的幸福是真的到来了吧?
多少年之后,当他想起,仍能清楚地记得这一刻,他临窗横抱着她,在月光下口齿相缠的甜蜜与深深的悸动。
穆浩亓原以为自己突然宣布要娶一名来历不名的女人时,少不了肯定一番询问,甚至可能会遭到龙君御和程信的反对。于是,他在开口前,心里不下十次仔细斟酌要如何启口,才能将阻碍减到最低。
但龙君御听完之后,只是静默了片刻,问道:“是因爱而娶?”
“唰”的一下,穆浩亓英俊而粗犷的脸不争气地变得火红,几番忸怩,才在龙君御益渐严肃的眸光中,重重点头。
“那就好。择日带她进宫,顺道将她的籍贯资料送过来,录入宗册。”
呃?
穆浩亓愣了半晌,脑子里还不断地备着等下可能会用上的说词。等到他听清楚龙君御的话,又花了好一会儿消化他话中的语意,蓦然瞪大了眼。
“怀……怀哥,你这、这是同意的意思么?”
龙君御有些好笑地觑着他,含笑点头。
“你……你不过问她的身份么?”
“朕只道:娶妻唯爱,用人唯贤——不问出身!”龙君御看着穆浩亓颇具深意地说道。
就……就这样?这样就好了?穆浩亓显然还有些难以置信,不相信他担心了几天的事就这么寥寥数句就交代得过去了。“可是、可是那个钟婆娘……她、钟灵秀是……”
程信忍不住又赏了他一记爆栗,换得他“唉唉”出声,然后是难掩兴奋的叫嚷:“会痛、会痛!不是在做梦!”
程信忍不住又翻了一记白眼,有些凉凉地道:“记得将婚期择近点,省得人家看通你的傻劲改变主意不嫁了!”
“呸呸呸!我去你的乌鸦嘴!”穆浩亓大吼一声,一把就把程信揪过来。
龙君御笑看着他们两人惯有的笑闹,心里闪过一抹快意。复而忽地在心里咀嚼着那个名字——钟灵秀。
黑眸不觉飞快闪过一抹类似深思与忧虑的情绪,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样一个耿直过火、憨厚过头的纯善男子,一旦交心便是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如果事实与期望不一样,受的伤将无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