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信得知到消息,赶到岩牢之时,已是龙君御下令的两日之后,艳华已在几个时辰之前,享受完她人生的最后一次欢爱,筋疲力尽而死。那满是伤痕而赤裸裸的尸体躺在地上,而一个明日将被问斩的死刑犯仍压在她的尸身之上发泄着。
如此惨不忍睹的一幕,令程信震惊地睁大了眼,又迅速地别开了眼,不忍再细睹。
他木然地走到那格牢房之前。
“她已经死了!”
死刑犯抬头望了一脸冷意的程信一眼,又继续原来的动作。这个人他认得,是位高权重太政卿程信。但那又怎么样?他明天就要受刑了,他才不理会他是哪号人物。“她的身体还是热乎乎的。”
怒火炽烈地焚烧,程信额际青筋尽现,这个地方他无法再多待一刻。
****这种惨无人道的恶行怎么会在他们龙圣这个礼仪之邦上演呢?
不!
而让这种事发生的人竟还是他最最敬仰的怀哥,这个以仁德之名征服神州九国十六夷的英明君王!
“来人!把那个无耻的家伙给我拉下来!”他冷冷地下令,不理那人欲求不满的叫嚣与咒骂声,回头,让两个狱卒将那条女尸给拖出来,并吩咐了其中一个去通知礼部派几名祠祭司过来处理相关事宜。
略为沉痛地环视了这个“锄恶”的岩牢一眼,足下的步才跨开,每一步都显得犹为沉重。
“信,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穆浩亓远远就感受到程信身上浓重的杀气,不禁有些讶异。向来以温文尔雅的笑面对众人的程信,少有如此阴沉的时候。到底怎么了?他这两天不是出宫办事去了吗?是不顺心还是不顺利呀?怎么这副恐怖的样子?
程信驻足看着穆浩亓,“你要去哪?”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在自己底邸吗?早朝早下了许久了。
“我要去找怀哥呀!不然跟睿儿玩玩也好,我受不了家里的气氛,我娘成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嘴笨,每次好心安慰,到最后又会变成惹我娘不快,还不如少在家里呆着好。”一双浓眉颇为烦恼地皱着。
破天荒地,程信这次居然没有取笑他,只是抿了下唇,说道:“一起去吧。”
穆浩亓一天没被程信赏爆栗还真的有点不习惯,忍不住纳闷的抬头望天。
没有呀,今天也是一晴天,没下雨呀,更没有下红雨呀!这……这信是怎么了?
“在竹林?”程信挑眉问道。
“啊……嗯。”
当那成片的翠竹近在眼前,自竹林之中传来的笑语晏晏与悦耳琴声就这么窜入他们耳中。
穆浩亓的反应很直接,就是咧嘴一笑,脸上原先的烦恼一扫而空,而程信却只是一脸沉重地扯唇,笑弧之浅,令穆浩亓压根不晓得他的嘴角有扬过。
“你……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笑了?”
程信只是别过头看了他一眼,轻轻说了三个字:“进去吧。”
对于父母亲突然地和好,最高兴的莫过于龙郅睿了,他一点也不会介意那对大人眸光不时的交流及对他的忽略。
嗯……这样感觉好多了!父皇晚上没再窝在他的“文憬宫”看月亮,那个……嗯……母后也没再拼命地塞东西吃得吐个半死。然后他这个可怕的“中间人”不用两边慰劝,搞得自己也好累!
呵呵……
暖暖的阳光透过竹枝之间的缝隙射进来,伴随着袭袭凉风,置身于此竹林之内,真真舒服极了。也令那位边坐边晃脚丫的可爱皇子抵不住磕睡虫,竟趴在竹案之上睡着了。
龙君御与琅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一笑。
有些失笑地摇头,龙君御走到竹案之旁,弯身将儿子抱进怀里,才抱着儿子坐下。
而琅依坐在龙君御特地让人准备的琴案上,不觉又是一笑,纤指缓缓没停顿地在琴弦之上奏出一连串美妙音符。
“怀哥!”
“信!亓!你们来得正好!一同坐下吧,朕的皇后抚琴助兴呢,多难得!”龙君御有些皮皮的睨了琅依一眼说道。
含笑轻睐了他一眼,琅依抬头向步入林中的程信和穆浩亓含笑点头致意。
穆浩亓真有些不自在,一看到这个女……呃,琅依皇后就心虚,无比的心虚。
程信则轻笑回以一笑,躬身作揖算是行了礼。
“睿儿睡着了?”
龙君御轻点了下头,低头凝视着儿子睡颜的黑眸闪着为人父的骄傲与慈爱,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在儿子身上。
程信呼吸一窒,看着眼前这个和熙如春风,尔雅华贵的男子,过于刚硬的玉板指戴在他手中,从来不会让人感受到太多的压迫感。
这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怀哥,让他无比敬仰,能为之豁出一切的怀哥。
难以想象就是他,在两日之前下的那道无情的命令,让一个也许的确罪该万死的女人得到那样一个令人惨不忍睹的下场。死得痛苦,死得毫无尊严,可悲至极!
“呃……谢谢!”穆浩亓有些局促地端起琅依让人放到他前面的杯盅,忙点头致谢!
程信则是有些失神地盯着眼前那杯喝过一次,便回味无穷的二十四味。
这,三杯各异的茶都是这个巧笑倩兮的女子巧思改良而成的,保健功效更佳,口感更好!
谜样般的女子!时而高傲冷若冰霜,时而巧笑倩兮温柔可人,可以眼也不眨地在危险境地与之周旋,却也可为了怀哥一如此刻这般美好。
是为了她吗?
其实他心里有答案,肯定是的。那一日怀哥曾说过,为了她不惜成为一名暴君。
可是……那不该是怀哥所为呀!十数年间堆砌出来的清誉美名不该毁于一瞬间的!
“怀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几双眼睛难掩讶异地看向静静捧杯而饮的程信,龙君御更是担忧地朝琅依瞥去一眼。不希望她有种被撇弃在外的感觉,但见她抬眸,微微一笑,他蓦地明白,她并不介意。
于是,她干脆吩咐管玉抱好琴,又让一直对她心存愧疚的穆浩亓接过龙君御的手,将龙郅睿抱入怀里,然后回率先跨步离去。
偌大竹林就只剩下龙君御与一脸若有所思的程信了。
“几时回城的?”龙君御执手操弄着茶具,在洗完茶杯,将茶汁斟倒出来之时问道。
程信接过龙君御以竹夹夹到他面前的茶杯,轻啜一口回道:“今早辰时进宫。”
龙君御夹杯冲洗茶杯的动作一顿,现已是午时了吧?
“怀哥,信不明白你为何要对那个靼芜女子如此残忍。”
“她死了?”龙君御轻轻一笑,如是笑道。
“是的!直至方才才不堪折磨死去,但死去了也甚无尊严地被……****。”程信几乎说不出“****”这个可怕的字眼。剑眉微拢,他眉宇间泛着悲痛,“怀哥,你素来宽厚待人,也必将会是历世传颂的一代仁德昭明君主,可这一次,你做得太过了!纵使那女人有千般过错,你也不该如此待她……”
“那贱妇竟撑足了两日!”龙君御冷冷一笑,对于程信眉宇间的不赞同不以为意。
“怀哥,你不该如此,会有损你一世英明的!”况且,一个月之内,三名皇家战俘便死于宫内,这传出去,怎么也不好听。
“英明?”龙君御好笑地看着程信,“你以为那虚名朕会看在眼底吗?”
正因为知道他不看在眼底,他这好兄弟才看得心急如焚呀。不想他因爱自毁英明呀!
“好了,你不必如此忧虑,朕的脑袋没有糊涂,所做之事自有分寸。只是这其间的曲折艰辛,朕不想再提起!”
程信看向龙君御,一震,他眼中的清明睿智令他一颗惶恐的心蓦然安定下来。
“信知道了!”
龙君御满意地点头,优雅的长指流连在小杯之间,带出一股宁和悠闲之感。
“一切都打点好了吗?”
“是的,怀哥!一切只等皇后娘娘三个月的孕期满,便可为她们举行国葬。”
因为龙圣若家有孕妇而孕期未满三月则不可举行丧仪的习俗,所以即使江望初的讣告已发出多日,但仍未举行葬礼,始终躺在龙圣皇家独有的寒玉冰棺中静待葬礼举行过后,将灵柩运回靼芜。想不到不到一个月,她居然有两个伴了!
虽然严格说起来,她们只是龙圣困在皇宫的战俘,并不是龙圣皇族中人,但龙君御为了保证琅依的万全,仍是破例动用举世罕有的龙圣寒玉冰棺,让这几名皇家战俘的尸体保证尸身完好,待琅依孕期满三个月之后再运回靼芜。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龙君御点头,感激地拍上程信的肩。
“怀哥说这话见外了!”程信温文一笑,尽扫之前脸上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