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格太太,今天又要麻烦你了,我会早一点下班的。”站在邻居家的门口,洁依牵着豆豆的手,把他交给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不用客气,豆豆很可爱,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玩,来吧,亲爱的,我们进屋吧。”洛格太太是一个退休了几年的胖太太,她皮肤很白,没有多少皱纹,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胖得连脸上的肉都掉到脖子上了,豆豆最喜欢爬到洛格太太的腿上摸她的那团肉,他很想咬上一口。
自从洁莹和刘仁凯死后,洁依便带着豆豆来到了法国,她最终还是投靠了Leo。豆豆还很小,他总是问阿姨,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他回去,洁依只好对他说爸爸妈妈都到天堂里去了,他们在那里去盖房子,等盖好了房子再来接他们去住。
每个周末不上托儿所的时候,豆豆都会被洁依送到洛格太太家来,这个老太太一个人住,没有子女,非常孤独,她很喜欢豆豆的古灵精怪。虽然他很调皮,但是却是并不让人太头疼。他会拿着铲子到花园里去挖蚯蚓,然后把蚯蚓抓到狗盆里,或者把用染发剂给狗染颜色,却弄得浑身都是脏的,有时候他坚持要自己一个人上厕所,结果却掉进了马桶里面。这种时候,洛格太太总是会哈哈大笑,这个小家伙没有一刻时候是闲着的,与他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年轻了很多。
又是繁忙的一天,还没有到午餐时间,她就接到了洛格太太的电话,洛格太太的声音听起来惊慌又古怪,“安娜,豆豆不见了,我正在榨番茄汁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就跑出去了……”
洁依的心里咯登一下,她向Leo说明了这件事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她忘了告诉洛格太太,豆豆害怕看到大红色的液体,一看到这种颜色,他就会想到他妈妈满身是血的样子,他会失去控制到处躲藏。有一次,他在路上看到有人在无偿献血,吓得发疯一样地往献血车的轮子下面钻,还有一次,他看到有个女人穿了一件一身红的裙子经过他身边,他也是吓得躲到了垃圾桶后面,现在,他一定又是躲到了某个隐密的地方。
洛格太太焦急地等在门口,她的脸色苍白,她有心脏病,不能受到惊吓,本来只是做做好事,帮洁依带一下小孩,万一孩子不见了,她的责任可就大了。洁依安慰她,叫她不要着急,自己会出去找。
把洛格太太送回家之后,她就开始沿着马路找,花坛边、邮筒边、报亭都找遍了,就是没有看到豆豆的身影,她急得快哭了,过了一会,Leo和她的同事们都来了,大家一起帮着找,但是找遍了附近的三条街,还是没有找到。
就在她几乎绝望到想报警的时候,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喊,“阿姨,阿姨。”回身一看,豆豆满脸是笑地向她小跑过来。又累又渴的一帮人终于放下了心。
“小坏蛋,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阿姨快急死了。”洁依蹲下来抱着他,失态地哭起来,豆豆帮她抹眼泪,一边抹一边说:“阿姨,豆豆好怕那个机器,里面有好多好多血在搅拌,好可怕!”
洁依用力搂紧他,“没事的,那里面不是血,只是番茄,我们以后再不用那个机器了,这样豆豆就不怕了,好吗?”
“嗯。”豆豆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车子,“那个叔叔带豆豆去吃了冰淇淋,还带豆豆去了动物园,里面有好多企鹅,还有猴子,还有花蛇,阿姨,我们下次一起去吧,企鹅好有趣哦,这样这样走路。”
豆豆模仿着企鹅慢腾腾别扭地走路,一行人都笑了起来,洁依走到那个车子旁边,敲了敲车窗,待玻璃窗摇下来,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上写着愧疚,写着痛苦,也写着爱。
洁依在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人呢?他几乎每天都会在这里出现的。
她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回到她的同事中,抱起豆豆回家去了。为了找豆豆,大家都还饿家肚子,她起码要做一顿简餐表示谢意。
待送走了同事,已经是晚上了,豆豆玩了一整天,已经累得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洁依拉上窗帘,正好看到那辆车停在一棵接骨木树下,他连着两个月,每天不定时地出现在她的楼下,也不打扰她的生活,就是默默地看着。
洁依黯然地放下窗帘,她知道如果她不去说点什么,他一定会日复一日地出现在这里,影响她的生活,影响她的心情,往事像一把利剑刺得她几乎失明,她情愿变瞎也不想看到姐姐和姐夫横死街头的惨景,豆豆才多大一点啊,就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至今为止,她的梦中还会出现那血淋淋的一幕,姐姐睁着血红的大眼,不甘心地向她伸出手,刘仁凯被打爆的头颅浮在她前方,每每醒来,她都是一身冷汗。
如果生命中没有遇到麦俊哲,她就不用失去最亲近的亲人,虽然豆豆是麦俊哲的儿子,她却是死都不愿意告诉豆豆这个真相。麦俊哲也早就知道豆豆是他的儿子,他就像影子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她身边,在香港的四年,她那么小心翼翼的活着,却仍然什么都没有逃过他的掌控,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就像现在这样,只是她一直没有发现而已。他的神通广大,她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
为什么要认识他?为什么他要死死缠着自己?她怕他,怕得要死。
邵佳音害死了洁依和刘仁凯,麦俊哲派人把她扔下大厦,她和麦俊哲之间,隔着三条血淋淋的生命,只要她一想到这些,她就会失眠,她现在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了,原来圆润的脸,现在变成了尖的,眼睛里面也布满了憔悴,连头发都失去了光泽。
而麦俊哲,何尝不是一样。
也许,上天并不成全他们在一起,所以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们失之交臂,相互折磨。
洁依痛苦地滑到地上,她的泪已经流干了,可是心底却还带着一丝期盼,就像黑暗中隐隐的火花,就像某个深夜洁莹抽过的那支烟的光亮,虽然渺茫微弱,却还在隐约地燃烧着,如此不安,如此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