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连串古怪的噩梦,醒来时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口干舌燥,“水……”,说出这个字,方觉喉咙撕裂似的疼,睁开眼瞧见满室的黑暗,不知道身处何方,娘在哪?我这是在什么地方?闻到屎尿混在一起的骚臭味,还有一些上来的气味,让他烦闷欲呕。手指地上摸索,却响起铁链响动声,他意识到自己被镣铐铐住,心下骇然,难道自己被关到监狱里了?
手指继续摸索,水泥地上铺了一层稻草,还有湿漉漉的黏糊糊的泥巴,瓷碗的冰凉触感传递指尖,仿佛溺水人摸到救命的稻草,李冶抓起瓷碗,咕噜把水喝净,伤口的痛楚加上困倦排山倒海压过来,他身子歪向一边,复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他已明白身在囹圄。他不明白李光那人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他,好像见不得他好。洞房的经历尚且历历在目,忽然想起李光看向王氏的眼睛,那是贪婪混杂占有的眼神,他喜欢王氏?又想起王氏的那一棍,真的好狠。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起码拜堂成亲,有了夫妻之名,没想到却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平生第一次坐牢,他并不熟谙其中种种规矩。牢房门口立着两个狱卒,一胖一瘦,身上穿着褐色的狱服,上面写了一个“卒”字。他试图像狱卒打探消息,却被无情拒绝。有一天那胖狱卒送饭时,问他有无雪花钱,他说没有,就遭了一顿毒打,疼得又要昏迷过去。
他渴望离开这个黑暗的地方,回到家里去,他想念温暖的床,娘做的热腾腾的饭。可好像这一切都变成了奢望,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人的境遇会有那么大的变化。他问询狱卒自己犯了什么罪,他们不回答,他又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出去,瘦狱卒过来甩了他一巴掌。
不知道过了几天,娘终于过来探监。此时的李冶,衣服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已经闻不到牢房里的气味,他盼望着娘来解救他,证明他的清白,带他回家。
娘是被瘦狱卒领来的,走到牢房前,悄悄地递给狱卒银钱,千恩万谢了一番。
看见母亲戴着笠走过来,李冶心里顿时生出了希望,他扑到栅栏上,十指紧握硬木,喊道:“快救我出去。”
妇人抹泪道:“他们都说你是妖怪变的,我怎么也不肯相信,可是他们说的确确凿凿,连贾道士也到咱们家来了。你还记得你眼角的伤疤是怎么回事么?”
“记得,”李冶说,“小时候爬柿子树摸到一条小蛇,我吓了跳就跌下来,树枝刮了一道口子。”
“那么,你爹最喜欢吃什么饭菜?”
李冶不假思索地报了一串菜名,心里的恐惧越发浓重。他怕他妈也不信他,怀疑他是一个妖怪,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慢慢地流失,或者,他真的存在过吗?只是一个了无生气的牵线木偶,他不记得自己的习惯性动作,小时候发生过的事,身上的疼痛好像不存在一般,这里的光线,是黑暗的吗?监狱用什么来照明呢,他真的身处一座监狱呢,还是一个茫茫的处于真空中的舞台。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前的妇人据说是他的妈妈,可是他连她的鼻子长什么样。他只记得此时此刻的目标:说服母亲带他离开。别的一概不管,好像这个人就是由目标组成的一样。
“贾道士说的没错,你果然记得李然从小到大的经历,你不仅会变成他的模样,而且还占据了他的记忆。”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悲伤的还是愤恨的?或许还夹杂一些害怕吧,她也认为自己是妖怪,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想归咎于村妇的愚昧无知,听风就是雨,但是暗地里怀疑,此事背后有神秘的力量操控。
李冶的精神出现了恍惚,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妖怪,静止了一两米的时间罢,可是他的内心已经想了很多很多事情,用笔记录下来的话,起码能写好几千字。李冶明白谁也不能依靠,于是他颓唐的坐在地上,坐在脏兮兮的地上,无数曾经待在这里的犯人都坐过的地方,呆呆地目视母亲离开。他陷入了自我怀疑中,他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修行的料,为什么接触《造畜真经》六年都没有长进。他听说天才不修炼境界都会涨的,意识到他并不是修炼的天才,他想把这本书丢到粪坑里任凭腐烂,可是又希望能借此脱身,于是他认真的看《造畜真经》,学习上面的功法,他终于找到了些眉目,或者说诀窍,是时候要去复仇了。
大概是晚上,牢房外面的走廊内的烛火亮着。李冶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关注烛火,这和他复仇的行动有什么联系吗?他暗暗想这不是是一种修辞呢,《诗经》里面很常见的,比如要说的明明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却要扯到“关关雎鸠”上,转念又想,这和他复仇又有什么关系呢?放过烛火后,李冶专心于自己的行动上来。
胖瘦狱卒围围着一张小木桌吃花生米闲聊,时不时往这边瞄一眼。李冶假装心脏病发作,满地打滚,嘴里凄惨的呻吟声。
作为反应,两个狱卒朝这边走过来。胖狱卒心宽体胖,圆盘上的脸横肉丛生。李冶暗暗道,用“丛生”形容是不是用词不当。瘦狱卒一脸不耐烦,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大有“你敢耍我就打你一顿”的架势。李冶心想,为什么要安排一个胖狱卒和一个狱卒在一起呢?然后他自己回答自己:应该是为了便于区分。监狱里的人应该都比较脸盲,让身材截然不同的人一起工作,别人就不会把他两搞混。
“你怎么?”胖狱卒问,“躺着别动,我过去看看。”
当看到自己的犯人满地打滚后,胖狱卒立即生出了一个目标:查看犯人打滚的原因。
而瘦狱卒表示反对:“别过去,这种现象我见多了,多半是在搞鬼。”
胖狱卒觉得他们俩地位平等,而且他有自己的判断,没必要听瘦子的,于是他开牢门走了进去。
李冶见机会来了,于是默念真经上的口诀,待胖子过来的一刻,他迅速的在胖子的心俞穴上点了一下,空气中没有冒一阵烟,毕竟这不是魔法。胖狱卒的身体迅速拉抻膨胀,化成了一头哼哼唧唧的猪。
瘦狱卒如果是女孩就尖叫了,可惜他不是,他吓呆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正好事练习的法子,于是李冶过去也点在瘦子的心俞穴上,于是瘦子变成了一条瘦狗。
感谢这两个狱卒让他有了练习的机会,于是李冶趁黑逃出了大牢,朝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要去找李光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