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电话也没有打通，其实没有打通也没关系，只是个寄托，这样就可以安心了，就好像在离开这个世界时最后一眼看见的是他一样。
“砰。”门被撞开了，顾言拿着手机撞开了门，手撑着膝盖，吭哧吭哧的喘着气，黑色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轻轻的歪过头，看着他浅浅的笑。这是死之前的幻象么？真好，他白色的衬衣被风吹着轻轻摆动，她想起那个夏日午后穿着衬衫的少年慢慢转头对着她笑，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在脑海里放大定格，然后与眼前的脸重合。她弯起了嘴角，然后慢慢闭上眼。
顾言冲过去抱起她，发了疯似的冲了出去，眼泪一滴滴砸了下来，哽咽到无法出声。你怎么可以再一次，抛下我一个人？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她慢慢睁开眼，漫天的白色，床边还有点滴不断地滴动。她起身坐了起来，愣愣的发呆。
顾言进来的时候看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把粥在一边放下，将枕头垫在她身后，柔声说：“乖，会冷的。”
她感觉到他的动作，抬头一脸迷惘，也没有兴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才发现说不出话来，失落的垂下眼，拿起一旁的手机，然后在他眼前举起：“竟然会在天堂看见你，可是为什么在天堂里我还是听不见也不能说话呢？”
他怜惜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我就是你的眼和耳朵。”
她惯性摸了摸后脑勺，却是厚厚的绷带，“我以后肯定会很难看了，没人要咯。”
顾言轻轻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轻松的表情。她到现在还在安慰别人。心里一酸，他拿起一旁的粥，一勺一勺的慢慢喂她吃。
“言。”穿着白大褂的方然走进病房，沉默的靠在门上，看着离染。
顾言喂完最后一口粥，轻轻用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不经意的问：“怎么了？”
“关于她的病……”方然停了停，“她以前出过车祸，后遗症病发了，听觉可以恢复，但是有血块压迫她的视网膜。”
方然的声音停住，顾言握紧她的手低声问：“会怎么样？”
“失明，她的视力已经在急速衰退了，我们可以治，但是需要换视网膜，并且已经没有库存了，只有等待，等待别人捐献。”
顾言眼里闪过伤痛，沉沉的点了点头，静静的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抬头看见她好奇地眼神，便在她嘴角亲了亲，然后看见她通红的脸，勾着嘴角将苹果递了上去。她乖巧的小口小口的吃。
顾言不再去公司，每天陪在她身边，陪她下棋，拼拼图，打牌。将头和她靠在一起，睡在草坪上晒太阳，青草的香气和阳光的味道会特别浓郁，一个午后也就会很快过去。
“我好像视力越来越不好了。”她苦恼的将手机举在他面前。
“嗯，以后不准玩电脑了。”他宠溺的蹭了蹭她的鼻子，耐心的将字打上去。
她气呼呼的转头不再理他。
晚上，她起床想要喝水，看着沙发上睡死的顾言，她轻轻起床借着月光却什么也看不见，一头栽倒在地。顾言听到声音，一下惊醒，害怕的紧紧抱住她，怕她消失一般，眼里都是心痛，然后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字：“以后，有事找我帮忙。”从此，房间里总会点一盏小夜灯。
“我总是那么没有用，会拖累你。”她歪过头，用笔在纸上写，有些气恼的样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
“言。”方然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有新的病人，估计治不了了。”
顾言点点头，揉了揉她的脑袋，在纸上写：出去一下，你要乖。
她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这些天，他总是会突然被方然喊走。她慢慢抚上自己的眼睛，看向窗外。
顾言小跑跟着方然跑向急症室，在长椅上坐下。几个家长已经哭成了一团，听说他们的儿子才九岁，是出车祸被送来的。
急症室的灯熄灭，几个医生走出来摇了摇头：“抱歉，我们尽力了。”
女人立刻痛苦失声的拉住医生的衣服，“拜托你们了！再想想办法！救救我儿子吧！”
顾言的喉头翻动了一下，垂下眼睛，方然走向安慰女人的男人，低声说了几句。男人颓废的看了顾言一眼，对女人沉痛的说：“我们把孩子的眼角膜捐了吧。”
女人退后一步，眼睛通红，声嘶力竭：“凭什么动我儿子！谁动我儿子我杀了谁！”
顾言站起身：“希望你们可以理解，将你们儿子的生命延续下去。”
“不可能！你们给我滚！”女人披头散发的样子，想一只野兽。
方然无奈的推了推眼睛，这种情形他见得太多了，“您冷静一点。”
“扑通！”膝盖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瞬间的寂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顾言。顾言跪在地上，握紧拳头，深深朝他们磕了个头。黑色的头发遮住一只眼，只一只眼里都是化不开的哀伤。周围安静的几乎可以听见针掉下来的声音。
女人突然安静了，褪去了凶狠的样子，眼里闪着泪光，转头不说话。男人轻轻拥住女人，叹了口气，蹒跚走向被白色覆盖的尸体。
还是一片沉默，方然拍了拍顾言的肩，无奈的摇了摇头：“起来吧，我们准备手术。”
有些兴奋，他颤抖着站起来，转身冲向病房。心脏的跳动声在耳边环绕，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觉自己是活着的，病床上，她缩进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在不断地抖动。
顾言轻轻拉开被子，她捂着嘴在抽咽，眼泪不断从紧闭的眼里滑落，被子已经湿了一块。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为了她放弃尊严，为什么永远都是他在为她付出？她咬住手指泣不成声，记得她在虚妄时，每天看见他在黑暗中点着一盏台灯，不断地写着直到沉沉睡去，纸张就在脚边飘落，上面是他清秀整齐的字迹：我不要再想你了，不要再想你了，不要再想你了，不要、再、你、了。他睡梦中皱着眉头让她心痛，从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她欠他的再也还不起。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将温暖传递给她，“小染，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她紧紧的攥住他的手，点了点头想：知道么？直到这一刻，我感觉到我们的存在。
在温暖的午后，安静的小镇，静谧的房间，是的，我们的存在。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