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把剪刀,剪得去红颜变老妪,剪得去青丝变华发,唯独剪不去慢慢韶华漫漫愁,剪不去绵绵相思绵绵苦。夜雨潇潇,斜倚西窗,共剪烛花的人不再。
天亮了,倪轩让人给我送来了一套衣服,窄窄的袖子,窄窄的腰身,繁复的裙摆,宽大累赘,纯白色,xiong前开口很低,是跳出云舞用的,我看着这套衣服,我怎么会不熟悉呢,这是陪伴过我三年的衣服款式,真是此情此景令人何堪。我摇头说“我不穿!”
倪轩从门外进来,“为了你心中的季布,你会穿的。”
我不语,其实我还有的选择,只是我不想搭理他,我宁愿放在心里。倪轩又说“你其实真的没有选择,你知道吗?你只要从这儿走出去,会有很多人要杀了你。你应该没忘记,那次你病了,季布为了给你治病,掏了一千个小孩的心肝给你做药引。可能季布瞒着你,你不知道罢了。”
我脑子有一瞬间的转不过来“你说,他杀了一千个小孩?还掏了他们的心肝?”
倪轩掸了掸衣袖“不是杀,他是活着掏,有的小孩被掏了心肝,手脚抽搐了一会儿才死去,你想有多可怕。”
我用手捂住嘴,叫他“你别说了,我穿就是了。”
那一天一整个下午,我坐在亭子里,看着池子里的游鱼,鱼在这个池子里,永远都走不出去,看不到这个院子以外的天空。而我,连鱼都不如,至少鱼还能看着这片天空一辈子,永远守候着天空外的梦想。而我,梦想,想都不敢想的事,总是被血淋淋地打破的东西。枫树的叶子掉光了,常年不掉叶子的松柏也掉落了一些陈年的叶子来减轻大雪覆压时的重量,可我,明知大风雪要来了,身上的重担却怎么也甩不下来。
傍晚,倪轩来到我的住处,叫我穿上衣服带我去赴宴,我换好衣服,采蓝秀红给我上好了妆。没有戴上任何重量的首饰,只婉间带了一串银铃铛镶红宝手串,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髻,余下的垂到了腰间,风吹来轻轻地飘动。临出门了,一阵风猛扑过来,倪轩让采蓝给我加了件披风,又让秀红给我拿了个手炉。
因为中午下了雨,外面湿漉漉的,采和秀红一边一个扶着我,走过了长长的回廊。王府的门口停着马车,倪轩扶着我上了马车,采蓝和秀红在身后的另一辆马车上,她们会跟着我进宫,并在宫里伺候我,事实上是监视我。
马车一路疾驰进了皇城的大门,在门内的一大片空地上停了下来,有小太监抬上来了轿子,倪轩扶我下了马车转入轿子坐好,自己上了另外一辆轿子。这一路来,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彼此都不愿打破这份尴尬。宫里的夜,阴森冷清,风从各个宫苑的檐瓦上刮过,发出鬼哭狼嚎的声响。那些檐瓦在灯光和夜色的侵蚀下,如鬼魅般的立着。所谓的华丽不过是有权有势的人给无权无势的人社的一个牢笼,困住了别人也困住了自己。
轿子在殿门外的大广场上停了下来,各家来赴宴的王宫大臣都在殿内,他们的仆从迎着冷风在廊前和轿子前站成一溜,倪轩带着我和两个丫鬟及他自己的一个贴身小厮沿着阶梯走上去,在殿外的檐下,他让我们在此等待,自己带着小厮去入席,他转身的时候,我拉住了他的衣角“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事。”
他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拂开我的手,走了。
殿内一片温暖摇曳的烛光,丝竹管弦的柔糜声音夹杂着夜风飘散在层层楼宇里。檐下各家的仆从有些冻得瑟瑟发抖,但静悄悄的没有一人说话。因为倪轩是王爷,我们站的位置比较靠近大殿,进来的有些晚,位置又特殊,加上我的衣着容色很不一般,在一大群仆从中难免鹤立鸡群,许多人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到半夜的时候,我听到倪轩响亮的声音传了出来“臣弟恭贺皇上平息内贼,愿皇上龙体康泰,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永享太平。”停顿了一会儿,又说“臣弟为恭贺皇上之喜,特地献上一份特殊的礼物为皇上助兴”。
他的小厮出来来到我身边请我进去,我把披风脱下,手炉交给采蓝拿着,一步一步朝殿门走去,脚步好像挂了千斤石块,迈不动地沉重,要是没有尽头该多好啊。
到得殿内,里面温暖的炉火令我一个机灵回过身来。丝竹之声响起,轻柔飘渺,我一个回旋,跳出了舞步,双臂舒展,纤腰如柳条扭出各种惊心动魄的弧度……俄而,音律之声加快,我双脚跳跃,旋转,那纯白色的裙摆被夜风充实、鼓起、飘荡,似一朵云,托着我在苍茫的岁月中飘摇,我巧言轻笑,双手一抛,那缠绕双臂间的挽纱直直向皇帝的坐中飞去,带起一片轻灵的香风。皇帝双手一捞,握住了一头,我顺势劈开双腿坐在了地上,裙摆如鸟的羽翼,张开,落下,铺了满满一地云朵。我,正出自这片白云间。握着挽纱的手一松,从殿门外吹来的夜风送着挽纱入了皇帝的怀里,皇帝坐着痴痴地看着我,嘴里喃喃“没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我从容站了起来,跪下说“贱女司农姒侕拜见皇上!”,殿内一片哗然,有官员破口大骂“祸水,妖孽!”,武官则提了剑直接冲上来要杀了我。倪轩大喝一声“都坐下,”说完看了皇帝一眼,“皇上还没发话呢!”,我低着头,倪轩来到我身边向皇帝行礼道“请皇兄发话。”
皇帝回过身来,从座上下来到我面前,用手隔开那武官架在我脖子上的剑,对身后的太监说“传令,二品神威将军佩剑入殿,并于朕面前拔剑相向,立刻杖毙!”大臣们纷纷跪下为其求情,那将军把拉他下去的侍卫一甩,口中大骂“昏君,昏君!”大踏步出去了。皇帝头也不回地说“谁若是再为他求情,便是反了朕,与他同罪!”
他拉起被吓得坐在地上的我,对我说“你容色姝丽。不如就封你为丽妃吧。”我立刻又跪了下去“贱女有罪,不敢蒙圣上厚爱!”皇帝没有理会我的话,转身对倪轩说“余下的就交给你了!”倪轩抱拳领命,皇帝拉着我直直走向了殿外,经过司农大人身边的时候,我眼角瞥到他那即畏惧又无可奈何的眼神,像刀一样刺着我。殿外,早有内监安排好了轿子,风猛地扑过来,我打了个寒噤,皇帝攥着我的手,偏头看了我一眼。
那晚,皇帝的临幸,于我,不过是更添一层的悲哀。我既不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却又无可奈何,为了季布,我必须得到这个男人的宠爱。他进入我身体的那刹,心里的痛痛的我叫出了声,手在自己腿上狠狠地抓着,我的指甲掐破了手掌,那殷红的血顺着大腿流到了床上……夜半醒来,望着帐子内侧悬挂的香包玉佩,心里的冰,结了厚厚的一层。
皇帝第二天并未起床,褥子上的血迹令他很高兴,他搂着我,说“姒侕,我没想到你还是处子,要是知道,我会温和些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