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安阳侯府大房暗地里一片鸡飞狗跳。
梧桐苑:
“我的镂空飞蝶金步摇,我的金丝香木嵌蝉玉珠钗,我的玛瑙绿石坠子,还有珊瑚手钏!都哪去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乌泱泱地跪了一片,个个都瑟瑟发抖,生怕燕伊人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点到名的小丫鬟颤抖着回道:“禀小姐,昨晚我们像往常一样守在门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没有任何异常。我们也不知……”
“不知!?难不成是我监守自盗吗?啊!?”
说着又扔了一个花瓶,燕伊人的心简直是在滴血。那些收拾都是她连蒙带抢从燕扶苏手里夺来的,就算丢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根本无法声张。毕竟那些都是太傅府每年送来给燕扶苏的年礼和节礼。
牡丹苑的景象也不遑多让,甚至比梧桐苑还惨。昨晚辛夷可是找到了林夫人的小金库,好家伙,竟然藏在秋菊院的枯井里,连着她的衣柜挖了一道密道,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安阳侯可是不知道他的亲亲夫人在他府里打洞。里面的东西也不像是她一个侯府姨娘能弄来的好东西,有很多是贡品,看样子是林太医弄来的。啧啧啧,竟然藏在女婿府里,有意思。雁过拔毛,辛夷可是不会给他们留下一丝的念想,通通收走收走。
等到林夫人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柜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就知道完了,打开一看,暗门还开着,心道果然有人进去过。
“难道是老爷?”林夫人惊恐地想着,一边呢喃着:“不,不会,要是老爷的话,他就已经来找人带我过去了,那是谁?会是谁?”
说着赶紧走进密道里,等到了枯井下,果然,东西已经被洗劫一空。林夫人心下惶恐,要是被父亲知道东西都没了……
回道屋里,她越想越害怕,要是普通小贼还好,要真的是被“他们”找上门来,林夫人瞬间怒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等消息传到汀兰苑,已经是要吃午饭的时候了。辛夷听说林夫人吐血了就美得不行,心道这只是先收利息,等我回来,连着卫夫人的账一块算。
“粉黛,你可愿和我一块去江南?”
“大小姐?”粉黛看着辛夷,八岁的年纪,脸上的婴儿肥已经瘦得出现了尖尖的下巴,长期的体虚加上慢性毒药折磨得燕扶苏从未离开过病榻,脸上毫无血色,身上皮包骨头,看得见清晰的血管,头发泛着枯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唯一的亮点就是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澄澈又真诚。本是安阳侯府的嫡长女却被苛待至此,还要小小年纪离家远行,粉黛仿佛看到了当初被卖了的自己。
“当然,我当然愿意。”粉黛发誓,必定会好好保护她家小姐。没错,就是她家的,她决定把小姐养得白白胖胖的。
于是,辛夷未来辛酸的“减肥”生活开始了……
辛夷现在不懂这个眼神的含义,不过她总觉得这个小丫头的眼神突然怪怪的。
“那,你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就要上路了,争取在天黑前到最近的城镇上休整。”
说完拿着她昨晚收拾好的包袱就出了门,粉黛接过包袱手里一沉,还未来得及惊讶辛夷怎么拿得起这么重的包裹就被来人抢走了。
“你这贱婢,大小姐的包袱也是你能动的!?”
说着一巴掌挥过来,尖细的眼睛里闪烁着恶意的光芒和即将得逞的兴奋。
辛夷瞥了她一眼,装着惊吓顺势拉着粉黛跌倒。粉黛一看她家小姐本来就身娇体弱,这一摔,瞬间大惊失色。
“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样!”
说着粉黛不顾身上的疼痛立刻爬起来,忙着扶辛夷。一众丫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下马威”吓傻了,连那个老婆子也没想到会吓到辛夷,心下担心辛夷要是临走出事了怎么和林夫人交代,毕竟是她派来的人,要是出事了不说太傅府,林夫人立刻就会弄死她。眼神一转,看到扶着辛夷往屋里走的粉黛喊道:“你个贱婢,竟然敢推倒大小姐!来人呐!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说着插着腰就过来抓人。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你是谁派来的,想要害死我。粉黛,扶我去找祖母,请她为我做主。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嘴上肺都快咳出来了,脚上一点不慢,正好在汀兰苑的门口,等老婆子反应过来,人已经出了汀兰苑五步远了。
大抵是没想到“虚弱的”大小姐为何脚下生风,老婆子追上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方嬷嬷已经扶住了辛夷,只听那黛玉葬花一般的凄苦:“嬷嬷,是不是这府里容不下我,还没走呢,这婆子就敢害我,这要是在路上,我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说完还抹了抹眼泪。
还没等那婆子反驳,粉黛就跟着哭道:“是啊,连大小姐的包裹都被她抢走了,小姐苦啊,没事小姐,粉黛陪着你,绝不独活!”
老婆子都快呕死了,这主仆俩一唱一和,偏偏自然得很,完全一个落魄大小姐被恶仆欺负的凄惨模样。虽然确实是这样,呸,不是这样,她原本就是想给那个小丫鬟来个下马威而已,怎么就成了谋害主子了!??
方嬷嬷一看这架势,也拿不定主意,正准备去回禀老夫人,辛夷一个白眼翻过去,直接晕了。
太傅府的三位夫人来了就看到辛夷哭晕过去的景象,登时气急,这下闹大了。三位夫人不依不饶,林夫人还在吐血晕着,金夫人回家省亲不在府里,方嬷嬷只好请来了老夫人。
太傅府的大夫人,也是当家主母看到老夫人来了立刻端起了气势,指责道:“老夫人,今日这事还请您给我们太傅府一个交代。虽然我们扶苏是外嫁小姑子的女儿,但也是我们太傅府的人,今日我们没来还不知你们安阳侯府要把我们扶苏送去‘养病’呢!“
二夫人应道:“就是,还干出恶奴欺主这样的事,这可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这要是在我们太傅府,早就打杀了,可容不得这等人祸乱。”
三夫人正守在辛夷床边,眼里的指责不言而喻,多年来的教养使她说不出骂人的话,但是辛夷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心痛。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年节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才几个月。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道:“我入佛堂多年,早已不理内院之事,这些年都是老二媳妇处理的。”说着顿了顿,方嬷嬷明白其意,便接上:“这些细软是老奴整理的,至于这人,大半都是林夫人找来的。”
“林夫人?何时听说安阳侯府还有个林夫人?”太傅府大夫人整理了下衣摆,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老奴记性不好,是林姨娘找的人。”
“一个姨娘还能插手嫡女的事情,这是谁家的规矩?”二夫人笑意不达眼底,面露讥讽。
屋外的林夫人,不,林姨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指狠狠地掐进扶着的丫鬟手臂上,可怜了小丫鬟痛得眼泪打转也不敢出声,隐约可见淡粉的衣裳渗出丝丝红色。
林姨娘暗恨,恨燕扶苏这个贱种怎么还不死,恨卫静姝这个贱人死了还能处处妨碍她,恨太傅府的人都是一群位高权重的小人,恨老夫人不许她坐正,恨苏怀谨不给她正妻,甚至恨她爹怎么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太医。越想眼睛越红,杀气溢出眼底,狠狠地看了一眼汀兰苑,转身离开。
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辛夷睁开了眼,说是自愿去江南别院养病,顺便为母亲祈福。
“颜颜,你给大舅母说实话,你真的是自愿去的吗?今日你二舅母,三舅母都在,你若是不愿去,我们为你做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大舅母我真的是自己想去的,我梦到母亲给我托梦了,说她很难过很孤单,我听说南州的功德寺香火鼎盛,正好去为母亲祈福,待到及笄再回。咳咳咳咳咳咳。”
“好好好,你别急,慢慢说。”三夫人一边轻拍着辛夷的后背,一边扶着她倚在床边。
大夫人说道:“既然是颜颜的意愿,那么就这么办吧。不过,二弟妹,你去府上安排好颜颜的行李和随行的丫鬟婆子还有车夫,最重要的是要衷心。”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老夫人眼里的不喜又深了几分,“安阳侯府必不会苛待府上嫡女,不论奴仆还是细软都是不会少的,太傅府要怎样我不管,我们安阳侯府要有的规格必是备好。今日老二媳妇回家省亲,方嬷嬷,你去办。顺便把我房里的檀香盒子也带上,给大丫头压压惊。”
“是。”
“大丫头,今日出了这事你就再休整一晚,明早动身吧。”
“是,谢祖母体谅。”
老夫人和方嬷嬷走了之后,太傅府的三位夫人拉着辛夷说了会儿话,怕耽误辛夷休息,一盏茶后也起身告辞了。走前三位夫人吩咐粉黛还好照顾辛夷,拉着她说了一些琐碎细节,三夫人还特地准备了一些东西单独交给了粉黛,辛夷看着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粉黛看起来开心的很。
次日清晨,辛夷早早地起身,一想到这令人窒息的安阳侯府她就怀念到处旅行的日子。早早起来吩咐人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很快,太傅府的人也来了,大舅一家都来了,二舅和三舅在外地,只有二舅母和三舅母带着表哥表姐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后面跟着好多看热闹的人,想知道太傅府这么大声势是准备干什么。百姓们看到太傅府的马车停在了安阳侯府就开始猜测是不是老太傅要收拾这个“穷女婿”。
“怎么说话呢,小心祸从口出。人家安阳侯的新丈人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嗤,什么安阳侯,还不是靠着太傅府发的家,要不是老太傅,他燕怀谨能有今天。”
“就是就是,要不是傍上了卫家小姐,他能被老太傅教导?能入了皇上的眼被派去东州公干?能被封侯?”
“是啊,当初安阳侯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迎娶卫家小姐,被京城多少闺中少女羡慕。如今……呵,还不是庶子庶女一堆,可怜卫家小姐芳华早逝。”
“呵呵,如今发达了就傍上新的老丈人,这安阳侯是不是就会靠媳妇啊。哈哈哈哈哈。”
“嘘,你小点声。快看,安阳侯府出来人了。”
辛夷在一片嘈杂声中踱步而出,憔悴虚弱惊了一片人,特别是三夫人喊出了辛夷的名字人们更是瞠目结舌。
“安阳侯府就这么嗟磨卫夫人的嫡女?”
“天呐,我们家二丫都比安阳侯府大小姐过得好。”
“啧啧啧,侯府的水深着呢。”
“这个继夫人也太恶毒了,不是说太医的女儿吗,怎么这么狠毒。”
一位老妇人感叹:“唉,有了后母就有了后爹啊。”
跟着出门的金夫人脸都快丢尽了,心下暗骂林姨娘不会做人,至少做做表面功夫也是,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这下好了,丢人丢出府了,估计不出明天,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林太医的女儿折磨先夫人的嫡女甚至被逼出门了,没得跟着她丢脸。不过跟着踩她的事情她还是很乐意做的。
心里想着,面上不显:“唉,扶苏啊,二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是一朵雪莲,年份不高,是二婶给你补身子的。哦,对了,”说着拿出另一个盒子,“这是几只百年老参,你没了就跟二婶来信,二婶再给你寄。这是丝云锦,南州天热,多给你备了几匹,省得不够用。还有一千两银子,银子不多,是二婶的心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晚了几步的林姨娘大概没有想到经营了许久的名声就这么遇到了滑铁卢。等到她带着东西来到门前的时候,已经被眼前的阵势惊到了,人群愤恨责备的目光差点把她给淹了。
还不知发生何事的林姨娘惺惺作态了一番,完全没人买帐,心下奇怪,等到回去责问大丫鬟的时候已经晚了。
辛夷看着赶来送别的太傅府人,心里替燕扶苏高兴,也怒其不争,要是能早点派人通知太傅府,她何必过得如此艰难。老太傅恼的是她娘,而且父女哪有什么隔夜仇,不过是抹不开面子罢了。更何况不管怎样还是心疼她这个外孙女的,要不然怎么会年年过节,礼品问候不断。心下叹口气,只得希望她来世过得幸福,今生她替她还债,替她报仇。
拜别众人,辛夷踏上了前往南州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