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等等。”车温搅着面,眼神聚焦在一个地方上,嘴里喃喃道。
“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温哥,如果你们分在一个学校就算了,万一没有,这,长痛不如短痛啊。”元一民放下手中的串,车温第一次看他如此真挚的表情坐在自己面前。
车温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她能忍受贺萌初见时的冷漠,能忍受预想到他语气的寡淡。
但她的难过却是真的,不是因为他频繁地对自己冷淡,是他的那句他不在乎,把车温先前的勇敢削减掉了一大半。
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生。
并不是电视剧里能夺得万人宠爱的女主,也不是敢爱敢恨的女二。甚至于在大多数人的世界里,车温或许只能算是一个不曾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她费尽心思鼓起勇敢地想渗进贺萌的世界,却在敲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宣告失败。
车温哭了。
她哭的很安静,安静到在旁边的元一民和何姿霞都没有注意到。
车温轻轻地低着头,眼泪没有聚集成一大颗这样地掉下来,而是很缓慢很缓慢地淌着,泪水紧贴着车温的脸形成一条条好看的直线,顺着车温颈部一直流进衣服里。温温的眼泪经过车温的颈部之后变得冷却了起来,流进衣服的时候车温不禁的打了个哆嗦。
车温低头吃了一口面,学校门口的人几乎已经走光,外面的天也有些黑,炸串店门口只有一盏用旧的灯忽闪忽闪的,光束被元一民的身躯挡住没能照到桌子上,让车温的面看起来暗暗的。
但车温又庆幸那个光束被他挡住,因为至少这样她会不会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我先走了。”车温一直低着头,把腿上的书包一转背到了身后,她向着元一民和何姿霞摆了摆手,头也没回地走着,她取好路边的自行车,脑子懵懵地下了学校门口的下坡。
今天的天气蛮好的,车温第一次这样晚回家。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没什么人,车温一路走的很流畅,不曾停下过。
等车温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车母端出锅里保温的菜,问着车温。
“跟同学磨蹭了一会儿。”车温拉了拉饭桌旁的凳子,坐了上去。
车母也在车温旁边坐了下来,嗅了嗅车温身上的味道。
“你去吃垃圾食品了?”
“没有。”
“你别给我撒谎,你身上都是这个味道。”车母的声音变的大了起来。
“我没吃,只是我朋友去吃的。我就跟着去了。”车温用筷子夹了一块青菜放在了嘴里。
“你朋友让你去吃毒药你去不去,你妈每天在家做了这么多饭你不吃,就知道吃垃圾食品。”车母用手指点了点车温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
车温咀嚼着青菜,沉默地没说话。
车母起身给拿了一袋东西,塞在了车温手里。
“你去前楼把这个送给你婶婶。”车温看了看手里的袋子,里面是几件自己小时候的衣服还有几张优惠券。
“我不想看见她你去吧。”车母边说着便坐下来吃了一口饭。
“好。”
这个节骨眼上车温也不想看到王青,但她还是没辙地答应了下来。
那个时候,大人的世界在孩子里看来往往是复杂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联系,都是模糊不清的。彼此讨厌却彼此索取需要,彼此嫌弃却彼此讨好。而大多数时间,孩子往往是那个挡箭牌,因为小孩子的不懂事永远会被当成某件事情的借口。
王青的家就住在车温前楼,车温是个小孩子,不会讨好别人,越小时候的讨厌越体现在脸上,慢慢长大之后才学会了隐藏。但车温还是经常躲着前楼的王青走。
车温按响了王青家楼下的门铃。
“谁呀。”传音器里传来了王青温柔的声音,透着这个声音车温都能想到她假惺惺的表情,在明明还温暖的晚上,车温却不禁地打了个寒颤。
“是我,车温。”
“哦哦哦,温子啊,我给你开门。”
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了,车温推门的时候,门轴的声音比车温家书房的门轴吵了很多。楼栋里脏脏的,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放着一两袋没来得及扔的垃圾,夏天快到的缘故下,垃圾带上飞着几只小飞虫让车温难受地快速往上走。
王青家在五楼,车温爬得很快就到了,车温停脚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爬得过快,有点喘不上气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温子你这个体能不行啊,要减减肥了,听说你体测的跑圈也是走下来的。”王青在车温一进门就开始调侃车温,还不忘记另一只手接过车温的东西。
那次最终的体测,车温的确是走下来的,因为先前练习9((跑步太努力,把腰闪了,结果最终测试的时候及格线都没过,车温难过了好几天。
她刚想解释,又转念一想没什么必要,就把快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哎呀,温子你妈可真客气,给这么多干啥还有超市的券,这多不好意思呢。”王青边说边把东西拿进屋子里,语气说不上温柔也说不上冷淡,听的车温很别扭。
可能这就是大人所说的“客气客气”吧。
车温尽量挤出自己的笑容,就跟挤出海绵里最后的几滴水一样,表情却干巴巴的。
“没事没事,不用客气。”车温学着车母的语气回复了王青,刚准备往外走却被王青拉住了胳膊。
“温子,这是给你妈的红烧肉。”王青从身后拿出来一袋肉,用塑料袋包裹着,肉的温度让整个塑料袋里面有些淡淡的水珠渗出,车温用手抓的一瞬间有点湿乎乎的。
“温子你可别偷吃哈,减减肥。”王青语气中不带嘲讽的味道,说出的话却净显讽刺,扎的车温的心一紧。
“温子可得好好学习。”王青把车温送到门口,边笑边说。
此时住在楼上的车温的爷爷正好下来,说了一句:“温子多吃点,别听你婶的,多吃点长身体呢。学习随便学学就行了,别把脑子累坏了,你也不聪明,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大出息。”
车温恍惚一瞬间没听出来爷爷到底是想安慰自己还是要补刀,她觉得她没办法在在这种“是非之地”呆下去,便随便笑了笑,以自己还要回家学习的借口离开了王青的家。
再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将近八点。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彻底凉了,车母把那些饭菜放在微波炉里复热了一下,一道一道地重新摆上桌子。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是让你去玩的吗,不知道你是个初四学生吗,时间多宝贵。”车母又重新坐上了饭桌,她一直等着车温,还一口饭都没吃。
“嗯,没有,她让我把这个给你。”车温把红烧肉放在了台子上,便坐到了车母的旁边,她并没有跟车母说刚刚被嘲讽的事情,车温心里清楚,就算她说出来,车母也不会安慰自己,因为车温的确胖也的确学习不拔尖。
车母看了一眼红烧肉没说话,用手戳了戳车温的脑袋。
“你怎么天天垂头丧气的,这都是个孩子该有的表情吗,每天好吃好喝怎么有那么多烦心事,你都不知道你妈成天有多忙,你一个小孩成天整的跟业务繁忙的大老板一样,心事重重。”车母越说越兴奋,还不停地戳着车温的脑袋。
车温不知道被什么戳痛了一般,把从晚上炸串店开始的那段没能忍住的泪,像洪水一般地喷射出来。车温抱着脑袋哭的像个三岁小孩。脑子里重复着贺萌的他不在乎,重复着王青的嘲讽,又重复着母亲的不理解和学业的压力。
“你哭什么,你怎么这么脆弱啊,我就说你两句都受不了。”车母放下筷子,看着车温。
车温哭得太凶了,凶到她自己都听不到周边的声音,她就那么一直抱着脑袋,刚塞进嘴里的米粒一个个地掉在桌子上,场面一度狼狈。
小孩子的压力有时候像一根针。
它看起来好像永远都是一副没什么紧要的。
但它怎么会是真的没什么紧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