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尘君至今还记得与父母分别那日也是这么一个黄昏,父亲一脸凝重,母亲眼中噙满了泪水,父亲走之前语重心长的看着他说道:
“君儿,爹娘走后你就到鸿州去找你瞳衍师叔,以后你都要听你师叔的话,爹爹我...”说着父亲将年幼的尘君搂入怀中,压抑着身体的颤抖和语间的哽咽。“爹爹很快就来接你,到时候还带你去予君山狩猎,去后山戏水捕鱼好不好?”
倪尘君当时年幼还不能理解父亲母亲的离去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别便是一生,每每想起仍觉得后悔,当时为何不好好告别一场。
在暮府下人带领下,他来到了山河居,只见师父暮澜铖身边站着一个黄衣少女,这少女看着比自己大些,应该就是师父提过的师姐暮妡窈。白皙的皮肤就如毫无瑕疵的美玉一般,双目犹似一泓琥珀色的湖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息。他只感觉看了这双眼睛便再也无法忘记,在少女纤细洁白的脖颈上,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让他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恍神间倪尘君突然感觉自己可能看一个女孩的时间太长了,实在是无礼,便赶紧向暮澜铖请安。
“弟子尘君给师父、师姐请安。”
“妡窈,这就是你师弟倪尘君,比你小三岁,从今起你就是做师姐的人了,为父经常要和你母亲出去游历,在家要好好照顾你师弟,切不可再耍小姐脾气。”暮澜铖语重心长地说道,随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起他这个关门弟子的身世也着实可怜,五年前倪尘君刚刚十岁,本应该是承欢父母膝下,烂漫无邪的年纪,爹娘却因康景之乱无辜获罪流放,至今生死未卜。倪家这个独子,在获罪前被送到虚缈道人瞳衍处照拂,这虚缈道人长居深山,性格乖张古怪,也未收他为徒,两年前不知因为何事将他赶下山来。暮澜铖在一座破旧的寺庙里碰见他时这孩子不免心疼,长期的颠沛流离让他看着比同龄人更为孱弱,衣着破旧,眼中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淡漠和警觉。偶然间看到倪尘君颈间系着的血红金猊图腾玉佩便隐隐知道这孩子身世,看这孩子无所依靠甚为可怜,便一直带着身边,时间长了发现他悟性极高,蜉蝣心法稍加点拨便进步神速,人也稳重懂事,想到自己府中除了女儿暮妡窈,也没有关门弟子,便收了他做徒弟。
“爹,您放心吧,您不在家的时日,我可是照顾着整个暮府,照顾个小师弟还不是信手拈来。”暮妡窈甜笑说着使着小女儿的性子来,一会拉拽着父亲的胳膊,一会拉着父亲的胡须。暮澜铖也不责怪她,只是宠溺的看着自己娇俏的女儿。
“师弟,我带你在山庄内转转吧,领你熟悉熟悉山中的各处灵脉宝地,以后可要潜心修炼啊。”说着暮妡窈便带着婢女和倪尘君往山下走去,不知是这夕阳的暖光还是山间婆娑的树影映衬着少年的脸庞尤为俊美,他的脸庞削瘦而白皙,眉心剑目,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似是微笑着。目光温煦而平静,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暮妡窈暗自窃喜,这小师弟还真是耐看。倪尘君被她看的脸一阵红,赶紧拱手柔声道:“师姐,尘君前几年一直在外漂浮不定,也未在世家中修习过,不懂暮府的规矩,还希望师姐以后多加指教。”
“栀子,你看他,居然让我看脸红了,倪尘君,你我私下不用讲师门的礼节,以后只要你事事都听着师姐的话就行。以后再不会有人欺辱你,我从小身边一直没有兄弟姊妹,很是孤单,你来了我可就有伴了,明日开始你我到后山灵泉修炼。”暮妡窈笑的一脸明媚,面如桃花般美好。
倪尘君人生中第一次出现这样晶莹剔透的女孩,心跳得极快,随即一种温暖而沉静的感觉包围着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漂泊终于止步于鹤栖山,止步于这个美丽的少女,自己也仿佛山间孤独的灵鹤,不会再于茫然的夜色中彷徨苦啼。
三人在太阳完全落山之时走到了鹤栖山脚下,暮妡窈又开始摆出了掌门大师姐的架子,端笑着说道:“师弟,一会你寻个家丁带你回山庄吧,我与栀然要下山办件极为重要之事,此事凶险,切不可告予师父让他老人家挂心哦。”
“既然是凶险,让我陪师姐同去吧,我虽不才,修为低微,但假若遇到险情,也可在师姐身边抵挡一二。”倪尘君紧张地说道。
“哎呦,尘君少爷,您可别听我们小姐瞎说,她是唬你呢,哪有什么凶险,她只是下山偷偷去相看自己的未来的夫君,她老人家的意图就是想你保守她的秘密,怕老爷知道责罚她,你没看给你诓骗下山来,哪里带你游历山中景致了?”栀然一脸讥笑地看着暮妡窈,实在不忍看着小狐狸诓骗朴实简单的小师弟。
“就数你这小蹄子话多,等回来山庄非发卖了你不可!不多说了,尘君。天黑了你快回山庄罢。”两个女孩打闹着消失在夜色中,倪尘君望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心里凝滞的仿佛这无尽的黑夜,回想着婢女刚才所说的话,他也明白一二了。像暮妡窈这般众星捧月的女子,自是应让世间男子心之所向,身之所往。而他,不过独存于世,的确不该妄求这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