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时代号召,从1964年起中国开启了三线建设模式,有了三线厂、有了三线子弟、也有了所有三线厂特有的模式。办事处就是特有模式中的一种,各三线厂都会在市级城市建立办事处,每星期会有厂车固定时间往返,车就停留在办事处。
山岗厂同样也有这种模式,办事处设在重庆大礼堂,每星期三、六、星期日三天,厂车早上7点从厂内出发,经四五个小时到达重庆,中午停在大礼堂,下午四点返厂。这条线可以说是山岗厂出行的主要方式,不管出厂还是进厂的人都会选择这种方式,因为拉产品的顺风车那是要认识人还要逢机会,所以厂车拥挤不堪,特别是星期六和星期天这两班车,在83年客车没有限制人数的情况下,一般连站着的人都像硬塞进行李箱里的衣服,一点缝隙都找不到。
此时正是暑假最后的一个星期六,该返厂回去上学的学生,当天来重庆采购的、办事的,还有回重庆看父母的人,都陆陆续续不断地聚来,本不大的露天停车场,已经等了许多人。
付铭和他的二姐付钥早早地就来到大礼堂停厂车的地方。付铭见这黑压压的一大堆人,就皱起了眉头,他抬起左手显出一块男士机械表,这块表还是他爸的遗物,虽然有些旧但走得还精确。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才到四点,无奈走到马路边的树阴下,放下行李,用报纸当扇子,使劲地扇起来,汗水从他的浓密而黑亮的头发里冒出来,看起来像刚洗过头发一样,本来是三七分的一匹瓦,就跟红得发紫的朱时茂发型一样,可现在一点型都没有了,整个脸也被汗水搞得油亮亮的,短袖衬衫最下面有一圈很明显的干湿分界线,敞开着衣扣露出扎着皮带的短裤,脚穿一双泡沫凉鞋。
付铭穿着朴素,但遮盖不住他的英俊与风采,风华正茂之年龄——十六岁,一个公认的帅哥!浓眉大眼、红唇齿白、笔直挺拔的鼻子、刚劲有力的轮廓脸,一米七八的个子,在“川耗子”之称的重庆很是显眼。他既不像那种奶油小生,又不是五大三粗的壮汉,用型男来形容更恰当。如果不是这些汗,能正常穿着是将是妥妥的标志男,跟他的偶像朱时茂确实很像,在《牧马人》上影后,付铭就得了小朱时茂之称。
付铭对他二姐说了句:“等下你就在这里守着东西,我去占位置。”就再不想说话了,感觉说话都能让体温升高,热得心烦。
扇了许久付铭才撕下一半的报纸垫在马路堡坎的石头上与他二姐埃着坐下来。整个停车场有阴凉的地方都坐满疲惫不堪的人,甚至更远地方的阴凉坝也都站聚集着人,所有的人显得无精打彩,车马劳顿的样子,但还是不停是用各种扇子使劲摇着......
付铭想着心事,后天就开学了,是接着上高中,还是进厂?眼看事到临头了可还是下不了决心,一想到这儿就心烦意乱,汗水也由于心烦而突然冒出来。
就在付铭擦掉眼前的汗水——把手拿开的一瞬间——由于视力太好!他看到远处一个极小的、鲜艳的靓影,使他眼前一亮,他被这个亮点强力地深深地吸引住!红色满尺的喇叭裤配上紫色大花无袖背心?汗衫?付铭从未见过这种式样的上衣,一时不知道如何定义名称,也不知道什么面料,反正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光彩夺目!
付铭的手就那么一直的停在了脸上,眼睛直盯着这个发着紫色光芒的靓影由小慢慢变大,内心随着这个变大的身影而莫名其妙地怦怦跳动起来,把自己都吓一跳,心想只是一个过路的,急忙转移了视线。
虽然在大街上也看到许多穿满尺的喇叭裤和各种花哨的衣服,可这个发亮的紫色却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付铭再次把目光投向这个紫色的靓影,因为他发现她越走越近,竟在自己跟前停了下来。由于付铭坐在地上,只能用仰视的角度向上看,从红色的喇叭裤再向上到紫色的衣服,再到脸,看得他面红耳赤,顿时神情慌乱起来,连身体都发生了最原始的变化......
“小铭!快!司机来了!”付钥用手急急地拍打着付铭的肩膀。
付铭被付钥这么一打才回过神来,只见所有坐着的人都站起来,人群跟着骚动起来。
付铭急忙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把上衣衬衫扣子扣上,腼腆地低着头从紫光衣服的女孩身边走过。由于人高动作快,他很快就来到厂车前。车前已有些人在先到达等在那里了,他感觉现在的位置和以自己的体格,应该能占到两个位置就停下来,心里想的还是刚才的紫光女孩,她是谁家女儿?怎么从未见过?多大呢?没看清脸,长的啥样呢?一连串的问题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用眼光在人群中搜索起来。
可还没看到人,人群再次骚动起来,这次是因为车门打开了,人们一窝蜂地向车上涌,付铭随着人流也往上爬,对他来说上车相对容易一些,没怎么费力就上了车,他完全有机会占前面的位置,但他却向后面三排座的位置跑去,在第二排坐下来。因为前面都是两人座的,腾出的空间会站很多人太挤,或许......
果然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居然全装进这辆老客车内,前面站着的人连摇扇子的空隙都没有。每个人都像在蒸桑拿,汗流浃背。
“马上要开车了,你们这个里面还空着一个位置,没人来了吧?”一个中年妇女对坐着的付钥和付铭指着空位说。
虽说都是一个厂的,付铭不认识她,自从付铭十二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就少言寡语。而且父亲去世的第二年,才来到山岗厂的,时间也不长,也无心认识任何人。
至于他们一家为什么从长安厂来到山岗厂,其原因是守寡的付母,带着二女一男三个孩子,自己可以退休让大女儿顶替进厂,可下面二个子女如何解决?后来厂里承诺可以解决二个孩子的工作,小儿子年满十六就可进厂,条件是离开长安厂到山岗厂去。付母想来也可以,眼看着社会上待业青年越来越多,工作越来越不好找,自己又没关系又没能力,而且三个孩子的成绩都不太好,特别是小儿子,父亲的去世对他打击太大,休了一年学才振作起来,但是成绩越来越差,想必考大学是无望的,就举家迁至山岗厂来了。
付钥却不知道怎么认识这个中年妇女的,回答她道:
“进来坐吧,李嬢嬢!没得人。”其实付钥也不知道为什么付铭明知道只有两个人却占三个位置的座位。
此时付铭坐在最外面,但他没有让位的意思,眼睛直盯着站在前面被挤得满脸通红的紫光女孩,他想叫她,但怎么也没勇气叫出来,而且那女孩根本就不把眼光投过来,急着付铭直冒汗。
“你们大姐没跟他们一起出来呀?”中年妇女见付铭没有让位的意思,就有些着急,对着付钥拉起家常来。
“哦!没有。”付钥回答中年妇女,接着转过头对付铭说:“付铭!让李嬢嬢进来嘛!”
付铭再看看紫光女孩确实离的有点远,关键是不知道她名字,如果就这样乱喊,那将成为全车人的焦点,现在听到付钥催促的声音,他只有无奈地侧过身,让中年妇女坐进去。
车终于开动了,风从打开的车窗外吹进来,顿时让车内所有的人安静下来,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无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人,都拿出一副安心渡过四五个小时旅途的思想准备。
由于开始太激动,付铭只顾着自己的感觉去了,现在他才发现,不但是他在注意这个女孩,好像一辆车的人都在暗暗注意她,确实在整个车里,她的一身穿着实在太显眼,不得不让人注意她,时不时的有人向她望去,然后又悄悄议论。这一切坐在后面的付铭看得清清楚楚,他可以很好地观察到紫光女孩,只要不闭眼,正前方就可看到她。可惜只能看到侧面,因为她一直向窗外望出去,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好像在想心事,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仅从侧面可以判断她的年龄肯定也只有十六、七岁,而且她虽穿得时髦,感觉性格并不很张扬,完全符合付铭的审美。最令他尴尬的是,在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总是蠢蠢欲动,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直持续着,直到接下来事情有所变化,但不是让这种感觉得到平静,而是更加剧了这种感觉,以至让他欲罢不能。
大约一小时后,紫光女孩也许站累了,也许想的心事告一段落了,她把眼光从车窗外收回来,把唯一一件行李,就是肩上挎着一个跟衣服面料颜色花型一模一样,也许是同一块面料上剪下来做的单肩包,从左肩换到右肩上,然后低头向下看了看脚,想换个站姿,可人挨着人,而且脚下东西又多,让她动弹不了。于是抬起头向后看去,想移到后面较松的地方。因为只有她单独一个人,行李也不多,决定了就向后走去。
付铭从最开始见到她就没把眼光离开过她,现在看到紫光女孩动起来,心也跟随着动起来,当他看到她坚难地向后挪动位置,来到身边的时候,内心冲动让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做了一个让她坐的肢体语言。
“谢谢!我只坐一会儿!等下就起来。”紫光女孩的声音可真好听!付铭竟红了脸,说:
“不用!你坐吧!我一直站着没事!”
“那怎么好,打伙坐吧,一个人坐一会儿!”
付铭并没反对,但不敢再说话,他怕再多说一句话就会露出他羞涩一面,因为他心跳得快到喉咙了,他在使劲地憋着尽可能不让尴尬露馅。
时间是有弹性的,平时坐上四五个小时的车是痛苦疲惫的,可这次的行程,付铭感觉很快就完了,而且是那么不一样的感觉!当下车后与紫光女孩分开的那刹那,他心中有两个大胆的决定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