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定规则的人,总喜欢站在高处,面露微笑审视着下面的世人。
你最好不要露出马脚……
......
金色的暖阳慵懒地洒在荆棘城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大地都似乎要燃烧起来,让人感到窒息。押送的队伍自巳时启程,古木策马置身其间,满心焦虑又兴奋难耐。这次他年级总算够大,可与父兄同往刑场,一观帝国律法的执行。
死囚们已被领至菜市场旁的行刑台,一共五人。木云说他们是东境过来的走私犯,古木想起母亲哄自己吃饭时恐吓自己的故事,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她说走私犯个个都是生性凶残蛮横之辈,他们会贩卖小孩,卖不出去的小孩会被弄成畸形儿,以乞讨的方式来帮助他们牟利。当古木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半人半鬼的可怜样时,他便会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
然而眼前的几人,并没有古木想像中的凶神恶煞,他们和普通人一样,甚至其中两人已经白发苍苍,身材枯瘦。他们的手脚上都被带上了镣铐,衣衫褴褛,可以从中看到他们身上深可见骨的刀伤,显然是之前打斗中留下的。
这些死囚都是木鲁带领荆棘城的侍卫,从城郊驿站那里抓捕回来的,同行回来的还有十二辆三马之车和十五具走私犯死尸。不仅因为他们是那条翻新道路出现裂痕的元凶,更重要的是他们触犯了帝国的律法,而且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炎热的气息愈发热烈,风儿也只能在空气中掀起一股热潮,在木清的点头示意下,木鲁下令将五名囚犯脖子上的枷锁去除,刽子手袒露着胸口,喝了几口烈酒,蓄势待发。古木学着大哥的样子挺直了背脊,昂然站立在木清的旁边。
木清神情肃然地坐在监斩台旁的副椅上面,满头长发随着热浪飘动。他两鬓的几缕白发以及下巴的几根白须,看起来比三十六岁的实际年龄要老些。今天行刑的主官是木鲁,木清只是过来监斩,顺便让古木见识下这血腥的场面,毕竟这是他迟早要面对的。
之前,木清便亲自审问过这些存活的走私犯,然而这些走私犯都是无舌之人,审问出的有用信息少得可怜。
“以天子的利剑荆棘城公爵木清的名义,宣判尔等所犯之罪行:其一,使用三马之车,犯僭越之罪;其二,损坏交通道路,犯破坏公共设施之罪;其三,私运大批兵器,犯走私兵器之罪。”事务官手持罪状,站在监斩台前,向着周围的百姓宣读,“数罪并罚,处斩立决。”
围观的百姓,在听完罪状之后,纷纷议论起来,不时对着行刑台上的人指指点点。
“午时三刻已到!”当太阳正好移动到正头顶时,也就是炎热的气息达到最高处时,木鲁将手中的斩令扔在监斩台前方的地面上,与此同时木鲁掷地有声说道:“行刑!”
刽子手将口中酒水喷在手中的斩首刀上,然后对准犯人的脖子,高高举起手中的刀。
木云来到古木的身后,双手按在古木的肩膀上。“抑制住内心的恐惧,别扭头,别闭眼,你是博古城未来的公爵。”
古木绷紧身子,努力控制着脑袋不要扭动,使劲睁大眼睛,然后疯狂地暗示自己:“我是未来的公爵......”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个又一个头颅掉在行刑台上,鲜血喷得整个行刑台都是,甚至当斩到第三个脑袋时,可能用力过猛,头颅沿着行刑台的地板滚落到了台下,面孔朝上,眼睛挣得大大的,正好与古木对视。
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袭向古木的全身,当第五个头颅离开身躯滚落到地上的时候,古木再也忍受不住。捂住嘴和胃跑向一旁的角落。紧接着便是一阵“呃呜...呃...哇...”的呕吐声音,木云看着古木的背影,嘴角露出微笑,脑海中顿时出现自己第一次见证帝国律法执行时的窘境,和此时的古木差不了多少,好像当时自己也是蹲在这个角落呕吐的。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木云嘴里嘀咕着,同时,他没有走过去,因为他觉得,有些事需要弟弟自己面对,或许弟弟也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现在的囧样,最起码,古木现在也没有叫他上去帮忙。
木云环顾四周,从一开始,木云都没有发现紫影的踪迹。一直以来,紫影都是以木云书童的身份生活在荆棘城,换做以往,这样的场面紫影应该是站在自己身边才对。
“不会又是去南阿森林寻找夜猫了吧!”木云嘴里嘀咕着。曾经有人说过,荆棘城南面林子里有人看见了夜猫,想来紫影最有可能去了那里。
古木回到了之前站立的位置,此时,围观的百姓已经开始散场。
“你们可知为何要午时三刻行刑?”这时木清站起身,来到孩子们面前说道。
木云知道,父亲又要开始说教,每到这种时候,父亲总是这样,而且每次,他们都受益匪浅。
“午时三刻便是正午时分,太阳挂在天空中央,是地面上阴影最短的时候。这也是一天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候。”看着孩子们求知脸孔,木清继续说道,“有种源于巫术时代的说法:无论被斩杀的人是否罪有应得,他的亡魂总会来纠缠监斩的官员、行刑的刽子手甚至是观斩的百姓等等。而在阳气最盛的时候行刑,可以压制亡魂不敢出现。虽然亡魂的说法有些夸大其实,但午时三刻斩首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而且,帝国的律法不允许存在冤假错案,凡被处以极刑者,皆是罪有应得。”木清严肃地补充道,“这是一个执法者最起码的底线,我希望你们能够铭记于心。”
“父亲,何为三马之车僭越之罪?”古木问道。这是他第一次见证帝国律法的执行,没一个细节他都关注得很仔细,也有自己的理解。唯独罪状上的三马之车僭越之罪,他不能理解。
这一次,木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着木云。
“帝国制度分明,中央帝国位于中间,也就是云京,为帝王居住之地。周边为邦国封地,为各诸侯所用之地,诸侯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
“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五之一。”
爵位尊崇则贡税重,爵位卑下则贡税轻,五百里的公国要将其所收赋税的一半贡献给帝国,百里的男国只要贡献五分之一的赋税,而封地更加偏远一点的,则赋税更加少,只需要象征性的贡献些苞米就可以了。
“爵位不同,待遇也不同。诸侯中,公爵最尊,侯、伯、子爵依次而降,男爵最卑。这些主要体现在邦国、宫室、车驾、衣冠、礼仪等级别管理方面。”
“上公为九命,侯为七命、伯、子为五命、男为三命。也就是说,在邦国、宫室、车驾、衣冠、礼仪等方面,帝国依照命数对其加以节制。”
“除了封地面积有区别外,在拥有军队方面,天子拥有天下所有的军队;公爵只能拥有军队九万;侯爵能拥有军队七万,伯爵能拥有军队五万、子爵能拥有军队三万、而男爵则只能拥有军队一万。”
“而出行的车驾也有相应的制度管理,天子出行十二马之车;公爵出行九马之车;侯爵出行七马之车;伯爵和子爵出行三马之车;男爵出行则只能使用一马之车,当然这里的马都是精挑细选的良马,而平常用来运送货物的一马之车也都是些被战场淘汰或者本就不合格的劣等马匹。”木云得到父亲的示意,便将自己所了解以及相关的制度一口气讲出来,有些地方还加以解释,“所谓三马之车便是指车驾由三匹马同拉的车驾。”
“作为贵族的男爵出行,都只能使用一匹马拉行的车驾,而这些走私犯却僭越使用三匹马拉行的车驾来运货。”木清这时才开口补充道,“这便犯了僭越之罪。”
“更何况这些人拉行的货物乃是帝国命令禁止交易的兵器,这便是犯了死罪。”
“如果他们运送的不是兵器,而是其他重物,同时也使用了三马之车运送,那会如何处置呢?”小孩总能找到大人说话留下的空隙,古木问道。
“自然是先没收马匹,然后检查货物有无违禁品,”木云结果古木的话说道,“当然,道路损坏的钱财也要他们赔偿,这也是有明文制度规定的。”
“那...这也太霸道了吧。”古云本来想说帝国太过霸道,但他知道如果这么说出来,父亲可能会责罚他,便将帝国二字去掉,还是说出了此时的想法。
“不会存在那种假设,”木清对着古木正色道,“制度的建立,是经过几代人智慧的结晶,所有的规章制度,都是结合实际情况来建立的。”
“就如道路的建设,其坚硬程度完全能够满足百姓的日常需求。如果不是走私兵器,这道路就不会出现裂痕,反之亦然。”
“所以说,帝国的制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不仅是维护帝国秩序的一种规范,还是帝国监察百姓的一种手段。将来你们都会拥有自己的封地,到时自然能明白其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