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和卫玥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卫青心情沉痛地给卫玥讲着当年日军屠杀扬州和龙城人民的暴行。
“1937年12月14日，扬州沦陷。17日清晨，日军强迫抓来的500多名青壮年民夫为其运送子弹、粮草和抢来的财物去扬州东边的龙城。因为怀疑有抗日军人藏匿在其中，日军就将所有人的衣服扒光，将手上、肩上有老茧的400余名青壮年绑在了桥头，并架起了机枪。随后，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了。日军的机枪突然吐出邪恶的火焰，无辜的百姓成片倒下，鲜血染红了桥面，河水为之悲鸣。这场劫难导致400余名青壮年丧生。”
“日军每占领一个地方，必暴露他们的兽行——屠杀壮丁，强奸妇女，掠夺货财，城市和乡村连一声鸡叫狂吠都很难听到。小鬼子在一个老农家搜出一副老妇人用的缠脚的蓝布条，俗称：“脚带”。日军以为这是中国军队士兵用的绑腿布，因此怀疑到这屋内的唯一的男人——一个已有五十岁的老农就是中国军人。不问情由，就把他杀死了。一家肉店的老板娘，年有三十多，因刚生产，所以敌人来时，没能逃走。有一天，有九个小鬼子破门冲进去，妇人抱着婴孩不及躲避，一个日军士兵将她手里的婴孩夺去，两手各执一条腿，将这刚出世的婴孩一撕两开。妇人目睹这一切当时昏倒地上，他们就把她抱放到床板上，他们就……这个妇人终于被轮奸而死。敌兵临走时，还以为她是假死，又把她的左乳割下了。”
听到这里，卫玥已经泣不成声了，“别说了，鬼子的暴行真是罄竹难书。”
“是呀，日本人真是可恨啊。这些事，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多年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孩子，怕你担心呀。现在你也大了，懂事了，我再也不用忍了。对了，丫头，哪天你把赵先生请到府上来。”“叫他来干什么？”“我有事找他。”“好。”
今天天气很好，一辆人力车从远处滑过来，一个点刹，人力车停稳在何园路红磨坊咖啡厅台阶前。身穿浅黄色连衣裙的郑舒文从车上下来，付费。郑舒文抬头看了一下台阶，然后优雅的拾级而上。
一个男门童拉开玻璃门，见郑舒文进来，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身前优雅地划了一个弧线。
门童：“小姐，欢迎光临”。
郑舒文点点头，门童领着郑舒文走到一个靠窗的第三个座位旁坐下。一个侍应生走了过来，“小姐，请问你喝点什么？”
“来杯咖啡，巴拿马黑咖啡。”“好的，请稍等。”
过了不久，又一辆人力车驶来，车上坐着一位女子。人力车在台阶前停下，一位身穿领口镂空水滴状的紫色无袖连衣裙的女子下了车。她定住脚，抬起头，这才看清原来是宁静秋。宁静秋四下张望了一下，抬脚踏上了台阶。
一个男门童拉开玻璃门，见宁静秋进来，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身前优雅地划了一个弧线。
门童：“小姐，欢迎光临。”
宁静秋对着门童，“谢谢。”
“小姐您有预订吗？”“有，我找人。”
宁静秋看到一个靠窗的第三个咖啡桌旁，只有一个女子在抬头看书，于是径直走了过去，“请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郑舒文闻声抬起头，宁静秋一下子认了出来，“是郑舒文吗？”
郑舒文：“是啊，你是宁静秋。”
宁静秋与郑舒文两个人就这样一站一坐地交谈了起来。
“舒文，你怎么在这儿？”“今天闲来无事，过来喝杯咖啡。”“这些年，你一直都在龙城？”“是呀，你呢？”“嗯，我，也是。可怎么从没遇到你呢。”“龙城虽小，但小城不小，真要见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我可不像当年在金陵大学时那样了，现在很宅。”“舒文，今天能见到你真好。”“我也是，静秋，快坐下吧。”
宁静秋在郑舒文对面落座。侍应生过来，弯腰面对宁静秋，“请问小姐用点什么？”
宁静秋问了下郑舒文，“舒文，你喝的是什么呀？”
“我喝的是巴拿马黑咖啡，你也来这个？”“不不，我可喝不了那个味儿，我来杯美国蓝山吧。”
侍应生：“好的，一杯美国蓝山。”
郑舒文：“怎么了，巴拿马黑咖啡不合你的胃口？”
宁静秋：“巴拿马黑咖啡香味太浓了，我喝不习惯。”
郑舒文：“噢，可以理解。因为我在医院工作，成天闻着来苏水味儿。所以只要喝咖啡，就点巴拿马黑咖啡，正是因为它的香味浓厚。”
说到这，宁静秋和郑舒文的心里其实都已经明白。昔日的同窗好友，原来如今都并肩站斗在龙城。此刻，宁静秋、郑舒文两个人的四只眼睛里都瞬间闪烁出泪花。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拉住就不放开。
郑舒文：“真是太好了。”
宁静秋：“我也想念你们。”
卫青端坐在客厅沙发上，拿着一支哈瓦那雪茄在鼻子下闻着。赵忠辉和卫玥匆匆走进来，赵忠辉上前一步，拉着卫青的手。
赵忠辉：“伯父，我来了。”
卫青：“好，赵先生请坐。”
“伯父，这么急叫我来，想必……”“是，我决心已定，不能再这么活了。我要像你们年轻人一样，要为这个民族、这个国家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太好了。”
卫青从自己的长衫衣袖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赵忠辉，“这个给你，你们一定用得上。”
赵忠辉看了一眼，是龙城商会这次为日本人筹集物资北上南下的船期及线路。
赵忠辉：“太好了，伯父，我们谢谢你。国家和人民不会忘记你。”
卫青坚定的点点头。
赵忠辉：“只是，伯父，你这样做，考虑过可能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吗？”
“老朽这点家当，甚至是这条命都不算什么。只要对民族、国家有利，我都舍得。”“我们会尽量避免让日本人怀疑到你。”“不用。日本人对这批物资看得很重。如果他们得不到，不管什么原因他们都不会放过我。”“既然这样，那你还不如早点离开龙城。”“又能去哪呢？现在大半个中国都已落入倭寇之手了。年轻人，你不用管我了，只是日后卫玥还得望你多照顾。”“这个请你放心。”
卫玥看到此情此景，使劲地点着头，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也许老天也为这些年轻人高兴，这天阳光灿烂，和风徐徐，荷花公园里游人兴致正浓。吴正飞、郑舒文围着荷花池边走边聊，赵忠辉与宁静秋匆匆赶来。四人相对，旋而热情的拥抱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郑舒文抽出身转向赵忠辉，拉着赵忠辉的手。宁静秋也站到了吴正飞的面前，四个人就这么凝望着，谁也没有言语。
是呀，还有什么语言能够表达他们此刻的心情。当年的四个同学和好友，为了理想抱负，如今都战斗在对敌斗争的战场。分离了多久，他们就并肩战斗了多久。久别重逢之后的相遇，拥抱多久都不过分。
可他们都知道这是在敌人的心脏地区，是在荷花公园。此时公园内游人如织，也许还有阴暗的目光在盯着他们。作为同窗好友，相遇之后热情拥抱，这可以！但再多的动作、再多的语言、再多的表情、再多的时间就不合时宜了。
分别五年的同学相聚了，思念多年的恋人就在眼前，值得高兴，由衷的、使劲的高兴。但必须马上把这份高兴收藏起来、包裹起来，并且把它暂时深深的埋在心底。
他们明白，现在还不是弹冠相庆、纵情欢呼的时候，他们还必须继续战斗！
四个人就这么站着，时光又倒退到他们当年入学金陵大学的时候。
1934年秋，南京金陵大学图书馆，白天，晴。
金陵大学图书馆宽敞明亮，一排排、一列列书架高端大气，各类图书整齐的摆放在书架上。图书馆阅览室里则是放满了书桌。
今天是周末，阅览室里座无虚席。虽然前来阅读的同学很多很多，但整个图书馆阅览室里秩序井然、鸦雀无声。赵忠辉、吴正飞肩背着书包，每人怀里还抱着几本大部头。他们俩已经在阅览室里转了好几圈了。眼看已到午餐时间，怎么同学们学习还这么认真，没看到有谁准备起身离开的迹象。
郑舒文、宁静秋正坐在桌子旁认真地看书，郑舒文抬头一看，恰好看到了赵忠辉和吴正飞傻呆呆地站在那里。郑舒文用胳膊悄悄碰了一下宁静秋，小声地说道，“静秋你看，那不是赵忠辉和吴正飞吗？”
宁静秋也低声地回答，“嗯，看来他们是找不到座位了，谁让他们睡懒觉呢？”
“看这架势，是一会儿半会儿找不到座位的。”“那怎么办？”“我看这样吧，咱们俩让他们俩坐到我们的位置上看会书，咱们休息一下。”“也好。”
郑舒文伸出手向赵忠辉、吴正飞摇了摇，轻轻地叫着他们，“忠辉、正飞，过来过来。”
赵忠辉、吴正飞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循声望去，只见郑舒文在向他们招手。赵忠辉、吴正飞走到她们身边，“舒文、静秋，你们好，我们俩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位置。”
宁静秋：“我们俩正好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你们俩就坐在我们这里学习吧。”
赵忠辉：“不，不。有个座位很不容易，还是你们坐，我们再到处找找。”
郑舒文：“你能找到吗？找个座位给我看看。要是能够找到，你们俩还傻站在那干什么？”
吴正飞：“是呀，你们刚好累了是吧，歇歇也好。”
吴正飞碰了一下赵忠辉，“你个榆木脑袋，不明白小姐们是什么意思吗？”
郑舒文：“你们也不要感谢我们，我们这是麻烦你们替我们看住座位呢。要谢，也是我们谢你们，静秋对吧？”
宁静秋：“哦，对，对。”
除了赵忠辉以外，其他的三个人全都捂着嘴笑了。
郑舒文：“要不这样吧，也到午餐时间了。咱们一起去吃饭，饭后回来肯定有空座位。”
吴正飞：“也好，也好。”
宁静秋左右看了看，看到同学们学习都还是那么投入，“看这架势午饭后回来，恐怕还是照样找不到座位啊。”
赵忠辉：“不要紧，不要紧。你们三个现在就去吃饭，我留在这边看着座位。”
宁静秋：“你不吃午饭了吗？”
赵忠辉：“我起的晚，早饭吃的也晚，现在刚刚是一点也不饿。”
吴正飞连忙拉着宁静秋和郑舒文，“就让他在这看着座位吧，我们走。”
吴正飞对着赵忠辉，“你可一定得看好座位啊。”
宁静秋、郑舒文跟着吴正飞出了阅览室。
赵忠辉坐下来认真的看起书来。这时一个女同学走过来，直接坐到赵忠辉身旁的空位上，赵忠辉慌忙拦住这位女同学，“同学，对不起，对不起，这儿已经有人了。”
女同学：“有人了？人呢？”
赵忠辉：“上厕所去了。”
那个女同学站起身，看着赵忠辉然后悻悻地走了。
卫玥也捧着一摞书进到阅览室找座位，大老远的卫玥就看到了赵忠辉，而且发现赵忠辉的身边还有一个空位，就跑了过来。卫玥轻轻拍了一下赵忠辉的肩膀，“忠辉，你也在这儿？”
赵忠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是卫玥，“嗯，你来了。”
卫玥：“忠辉，你真好，还记得给我占一个座位呢。”
赵忠辉：“这……”
卫玥从书包里拿出点心，“来表扬你一下，吃点点心吧。”
赵忠辉：“我……”
卫玥：“我什么我？你一定还没有吃午饭吧。那个死吴正飞呢？怎么到了饭点了，把你一个人扔在这，他自己先去吃饭了吗？”
过了不久，吴正飞、宁静秋、郑舒书文回到了阅览室。郑舒文的手里还提着一份给赵忠辉打好的午饭。卫玥看到了他们，向他们招招手，“嘿，你们好。”
吴正飞、宁静秋、郑舒文同声，“你更好。”
卫玥：“你们也真是的，怎么现在才来呀。这哪还有座位呀？幸亏忠辉早早地就给我占了一个。”
吴正飞：“得了，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宁静秋悄悄拉了一下吴正飞，“你们学习吧，我们再到别处找找吧。”
吴正飞点着赵忠辉的脑袋，“让你占着座位，现在座位是结结实实的占上了。一个没丢，但是一个也没有了。”
赵忠辉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你们都别走，既然你们都回来了，那么这个座位就还给你们。”
郑舒文、宁静秋、吴正飞齐声：“别，别呀。”
赵忠辉也不搭理卫玥起身就要离去，卫玥看看他们，“真有你们的哈。”
说着，卫玥也追着赵忠辉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