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木屋里一点点阳光照在卫亘的脸上，显得脸色苍白而恬静。一双洞察一切的凌厉双目紧闭，安静下来的人更像是一只蜷起来的猫
恢复意识的一瞬间，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动声色的去摸常年放在身边的星辰剑，却摸了一个空。
卫亘心里一滞，闭目静思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
“公子醒了？”察觉到床上的人动了，温柔的声音轻响在卫亘耳边
卫亘睁开眼看见她坐在床前，周身深浅不一的伤都经过仔细处理。
这些伤其实比起曾经在不空山为了练功爬断壁，为了能很好的适应生存斩杀白虎，为了躲避仇敌潜入海底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他并不畏惧疼痛，每次受伤都不曾喊过一声。
对于他来说，这些伤能让自己清醒的记住自己的父母和生死未卜的妹妹。
回想起每每自己一身是伤回去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师哥略带责备的目光师哥和半夜里出现在自己床头的金疮药
这么多年了，知道卫亘会痛的这是第二个人。
“你的锁骨下中了我的袖箭，我的袖箭可是有毒的。”她笑的明媚“还好我带了解药”
“姑娘这水袖舞舞艺精绝，用在杀人上也游刃有余。没想到医术也这般好”卫亘故意低下头躲避着她的视线，也在躲避自己心中异样的情感。
她笑了笑对卫亘说“小妹顽劣时常磕碰，因此跟着宫里的医者习得了一些浅薄医术。”
谦和有礼，温顺大方。这是卫亘对这位看起来应该是哪位宦官家小姐的评价
“男女有别，姑娘尽早离去吧”卫亘说完又闭上了眼不再看她
怎么会呢？喜欢上一个自己素未谋面过的人，真是荒唐至极！如此她就成了软肋，也是可以杀死自己的一把利刃。
卫亘的心中烦躁极了，对于一个杀伐果断的剑客来说，这是极度危险的。以至于那姑娘推门离去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活人的血唤醒未僵之人的意识，朔国大祭司的控魂术还真是一绝呢。
如果自己当时不救那姑娘，此刻的押送队伍里恐怕就会有一具来自京都的尸体了
身上除了袖箭带来的毒，其余的对卫亘来说并不要紧。可他没有起来，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岁月静好的一刻对于普通人而言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天，但对于卫亘来说只有他的梦里才会有
等到日上三竿，体内余毒尽散。想要离开的卫亘遇到了捧着一捧野果子回来的姑娘
“你好了”姑娘话中带着疑问也带着欣喜
京都的大小姐纵然会些许功夫，但野外的环境显然不适合养尊处优的人。白净的脸上有些许尘土，红色的衣服裙摆下也带着雨后的泥土也带着些许晨露。
“姑娘还是尽早回家吧，免得家里担心”卫亘说完就走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卫亘刚刚笑了，少年人的笑容肆意且张扬，那是身处京都深闺的姑娘从没有见过的少年模样。
她甚至有些不相信出手狠辣的人脸上能出现如此明媚的笑容。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她赶紧转身“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阳光撒在他的脸上，年轻的剑客嚣张极了。他顿住脚步，转身一步一步逼近她，伸手扯下她腰间的绣囊，卫亘看着绣在上面的镶嵌这红豆的玲珑骰子
“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也有一个这样的绣囊”京都田相家两个女儿他早有耳闻“若所料不差，姑娘是田府大小姐田思愿吧”
拿绣囊这样的登徒浪子行径，换做一般的官家小姐怕是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了，可这姑娘却是个有胆识的，竟然未退半分
“公子既然知道小女子名讳，烦请自报家门”
“卫亘”他还有事要做可不能这样儿女情长婆婆妈妈。说完转身就走
所以他并没有看到田思愿神情复杂的样子，卫亘这两个字如同是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到田思愿头顶
“等等”田思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叫住卫亘“卫公子，京都路远，不知公子可否送小女子一程”
卫亘深吸一口气，反正他也是要去京都找百里风的。他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既然没说话那多半是同意的，田思愿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姑娘幼时在哪里长大”卫亘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但认识卫亘的都知道，他从不随口说废话
“自然是在京都田府”田思愿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回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卫亘又一次笑了
天边红霞衬托着湖水的平静，咸蛋黄挂在天边。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湖边映衬着倒影
田思愿看见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近乎绝望的眼没有一点光，任凭自己的身体没入冰凉的湖水里，等待着湖水淹没头顶
田思愿看的心惊，停下脚步唤了一声“卫公子”
卫亘早就注意到那人了，可他还有事要忙并不想多管闲事。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拆下一块木头扔向那人
可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任凭浮木飘在她的身边，她已经走到水深处了，眼看着水已经没过头顶，却被一个强有力的手臂拽进怀里
卫亘带着她上了岸，她哭闹着声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你们为什么救我？”
卫亘甩甩头上的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开，不过如果刚才你死在湖里了，那就没有机会跳第二次了。”
“卫公子”田思愿冲着他摇摇头，他太凶了。哪有人这样安慰人的，她走过去扶起那个人“姑娘，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吧”
女人已经泪流满面了“家？我哪里来的家？我没有家啊”
卫亘默默转身离开。救了个拖油瓶，这会让卫亘的行动受限。他只能保证救女人一次却救不了她一辈子。
谁知道他们前脚走，女人会不会后脚又跳下去
“卫公子”田思愿想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冷血
“一个人如果真的想死救一百次也还是会死，一个人如果想活着就算你砍他一百刀他还是会在第一百零一刀后站起来然后顽强的活下去。”卫亘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救她一次已经是多管闲事了，不要再让我去救她第二次。”
入夜，摇曳的篝火旁卫亘两人倚在树下
时至今日卫亘再也不是那个被人逼得跑进山中迷路，被野兽追着满山跑的小孩了
“你……成过亲吗？”田思愿看着卫亘添火擦剑的背影，问题随着她的怔愣脱口而出
卫亘拿这木棍随手扒拉着火堆，听到问题后一滞，“没有”
他知道田思愿为什么问，可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他是亡命之徒，说不定哪一日就死在战斗里。更别说田思愿是官宦之家的小姐了。
就算她不是，自己也没有理由耽误一个正值桃李的姑娘。何况他真正的妹妹还在京都
“那……”
“姑娘是田莽之女，想必将来是要嫁给公子王孙的吧”卫亘及时打断了田思愿的话
“不，我自己的婚事……”
“姑娘更深露重，夜凉，早些休息吧”他又一次打断田思愿的话，回过头说“我守夜”
田思愿无奈，靠着树干睡着了。
她并不知道夜里卫亘坐到她身边，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盖到她身上。
也不知道自己睡着后感受到身边温暖躺进的那个温暖的怀抱是卫亘的，更不知道卫亘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但清晨醒来后她却找不到卫亘了，身前的火堆是刚熄灭不久的，周围还有一些溅在地上还未干透的斑斑血迹
眼前的一切让她心惊，“卫公子，卫公子”她声音里都带着慌乱
她的担心都写在脸上了，耳边却听到一句“我在。”让她迅速安静下来
那个高挑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而来，黑衣随着他的动作飘起来。
“怎么了？”卫亘问
“没……没事”
卫亘从腰间掏出一把山果给田思愿“我们扯平了。”
田思愿拿起果子吃了一个，是甜的。比她找的好吃多了“谢谢”
“什么？”卫亘转身问
“我说谢谢你。”田思愿粲然一笑，洁白的脂粉把她装扮的更加楚楚动人。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笑直直撞进卫亘心里，如同卫亘的笑撞进田思愿的心里一般。只不过两人各有苦痛，谁也不能捅破这层半透明般的关系
“走吧”卫亘说
奔波数日。两人终于到了京都城，城门口的喧嚣盖过了身旁争吵的声音
“看来遇到老朋友了”
卫亘冷笑一声，假意坐下时剑放在桌子上用的力气打了，把桌子上的筷子震的飞起来，然后随手打出去一根，正好打在那个大声嚷嚷着的男人手心
男人要打人的手被穿了个透心凉，可筷子的势头去还没减去，带着男人的手向酒肆的木桩上飞驰而去
小隶看到自家少爷的手被钉住赶紧扑上去问“少爷没事吧？”
男人嗷嗷大叫“什么人还暗算老子！滚出来，滚出来”
卫亘喝了一口酒。从地上捡起来一块小石头。二指夹住飞过去，正中男人头颅，当时头破血流
“思愿姑娘，我还有事，城就先不进了。”
田思愿露出一抹淡笑，倒也没说什么起身行礼，放了几两白银在桌上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