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毡下,眼眶周围肌肉组织的蠕动并没有结束,新生长的细胞迅速填补着眼眶的缺损,修补的面积开始扩大到脸颊上,破碎的骨骼像积木一样重新拼接、融合,破损的皮肤长出新的肉芽,迅速的填满缺损的地方。折断的鼻梁重新变得挺直,撕裂的下颌骨在新生肌肉组织的牵拉下复位,烧的焦黑的皮肤大块地脱落,粉色的新生皮肤覆盖了全身。
如果迪克还醒着,就能听到脑子里的那个声音还在自言自语。“臭小子,都不知道你以前长什么样,只能按着我记忆里的模样改了。看你受这么大的罪,就当是安慰你好了,算你走运。”
迪克睡得很深,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穿着长袍的人在跟他说话,迪克看不到这人的脸,但很奇怪这人的声音让他觉得很熟悉,很亲切。
“记住了孩子,我只能再说一遍,你叫迪克,你遇上了一些事情,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得等你拥有足够的力量时才能查找到真相。我会帮助你,因为我也需要你的帮助,等待你的出现我用了三百年,所以,你得给我好好活着,不能随便的就死了。我治好了你的伤,但我太累了,要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自己照顾自己吧。现在——”
“——你还不给我起来!”最后一句话突然变成了咆哮,吓得迪克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睁开眼,一张像长了毛的老树皮一样的脸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小子你从哪来的?为什么在我的屋里?”眼前这人继续地咆哮着,唾沫直接喷到迪克的脸上。
受惊的迪克赶忙想要站起来,结果起了一半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赶忙又坐下去。他抬首看向面前的人道:“我从——”
突然他愣住了,张着嘴,半晌才道:“——我不知道我从哪来的。”
瘸腿彼得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孩,这孩子一副惊慌的表情,用含满泪水的眼睛看着他。彼得许久冷哼道:“你最好别骗我,别以为长得俊我就不敢削你。”
彼得转身来到床头倒腾一阵,翻出一身衣服丢给迪克,迪克下意识地接过来给自己套上。十三岁的迪克已经长开了,个头比老彼得还要高些,衣服倒也穿的上。
“马上去井边打水,把水缸打满,然后把自己洗洗干净,臭的跟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彼得还是一副恶狠狠地腔调,但是却去柜子里找仅剩的两个鸡蛋,准备做晚饭。忘了交代一下,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屋里这两人由于各自的原因都睡了二十四个小时。
“这是我吗?”借着水桶里水的反射,迪克低头看着自己。
水里的男孩淡金色的垂肩长发下,是一张白皙的脸庞,也许白的少了些血色,但给人感觉只有这样无暇的白色才能配得上这精致的样貌。
男孩一双凤眼满是迷茫的看着水中的自己,我是谁?
好像有个声音叫自己迪克,我叫迪克吗?除了这个,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完全就是空白。
吃饭的时候,迪克如实的告诉老彼得自己的情况,其实就一句话,我叫迪克,别的都忘了。
老彼得哼哼着半信半疑,一边把两个煎蛋都装到迪克的盘子里。迪克表示感谢,然后在目瞪口呆的老彼得注视下,吃完了桌上的一磅半黑面包和一整锅汤,那是老彼得两天的份量,最后可怜巴巴地盯着老彼得面前的最后一碗汤。
“我喝的酒太烈了吗?”老彼得快要疯了,捂着脸呻吟道。从他一睁眼到现在,每一件事都透着诡异,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流浪儿,不知道打哪来的,更奇怪连这孩子自己也不知道,脏的像条野狗,却又漂亮像安琪儿,看着瘦弱却比三个自己都能吃,这是个什么怪物!
“吃完了洗碗!”老彼得怒吼一声,把自己面前还没喝上一口的冷汤丢给对面的小子。自己爬起来到墙角翻出几个块茎,洗了洗丢进锅里煮了起来。
迪克带着说不出的快乐喝完了最后一碗汤,他真的饿坏了。更要命的是吃下去的东西好像瞬间就消化了,他的胃始终觉得空空的。
虽然还想再吃,但这个老头生气的样子让迪克不敢再跟他要吃的。
乖乖刷完碗碟,整齐地摞好,迪克来到老彼得的炉子边,坐在老彼得脚边的地上,和老彼得一起盯着炉子上咕嘟嘟冒气的铁锅。
两人都没说话,但渐渐的迪克的鼻息越来越重,开始变得有些抽泣。
“怎么了小子?还没吃饱?”
“不是。”迪克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我是谁,从哪来,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老爹,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能活着就好办。”老彼得扭头啐了一口浓痰,嗡声道。“你长得白白净净,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估计你是生病了发高烧什么的,把自己的事都忘了。今晚在这睡一觉,明天你进城去,一个呢,去医馆问问,说不定就有人认识你。要不呢,去找城里的治安官,看看最近有没有寻人启事啥的,说不定就是找你的。”
“好的,谢谢老爹。”迪克发至内心的感谢这个坏脾气的老头。
“少说这没用的。”老彼得似乎很不习惯这种真情流露的交流,又啐了一口浓痰。“要是你找回家,记得给我送几瓶白兰地来,那才叫谢我。”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亮,老彼得将迪克踢醒,将一个布袋丢给他,里面装着昨晚煮的那几个土豆。
“走吧小子,我带你出去。”
老彼得一瘸一拐地把迪克带到墓园门口,指着太阳的方向道:“往那边走,遇到岔路别拐弯,一直往东,半天就到诺尔城了,快滚吧。”
迪克仔细看着老彼得那乱七八糟的大胡子下一副不耐烦的老脸,仿佛要把每一个皱纹都刻在自己一片空白的记忆里。
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迎向了东方初升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