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去熬药！”略显刻薄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燕生回头，身材壮硕的厨娘叉腰站在柴堆旁，表情不善。
燕生放下手里的斧子，抬手擦了擦汗，朝厨房走去。
寄人篱下，便是人家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没得选。
从前哪里干过这些呢……
药熬好时，天已黑了，所有下人都吃完饭——连带着她的份也吃了。
难怪刚刚那几个厨娘重复说了好几遍下人不能擅自食用厨房的东西。
看来今夜只能饿肚子了……
她端着药立在傅思量寝室门口，递给高仪，高仪本要接过，又转念一想，万一王爷发现不对，或者动怒，他不就遭殃了……
于是便干咳几声道:“你送进去吧。”
燕生顺从地敲门，听里面说了句“进来”，方才进去。
傅思量正在案前看书，看见来人是她，不由得一愣。
“这是您的药。”
傅思量接过，觉得味道跟往常的补药不太一样。想起高仪今早提及，太医院改良了药方。没有多想，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他皱眉道:“漱口！”
燕生连忙到内室去倒水拿盆，他漱口罢，觉得浑身燥热。他幼时体弱，时常生病，虽然如今身体康健，但依旧每天一碗补药。
他扯着领口去推开窗户，深秋凉风迎面而来，依旧是很热。
“王爷……您身体不适吗？”燕生立在他身后，疑惑道。
他漫不经心地摇头，一双眼停在燕生身上就再移不开。
“这药里……”
“这药……你放了什么东西……”
燕生错愕地看他，男人眸色深沉，直到她反应过来他说的放的是什么东西时，她已经被一把抱起丢到榻上。
“王爷，我没有放东西……是……是高管家要我送的……”她害怕地向床角缩去。
虽然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她心底的抵触还是不可避免地体现在肢体动作上。
男人仿佛已经听不见她的辩解，此刻他脑中已然一片混乱
门突然开了，燕生下意识用被子将自己捂好，来人是一个着湖水绿衣裳的年轻女子，穿着打扮像是府内的下人，可是又有几分不同下人的贵气。
女子看着散落一地的衣裳，笑容有些僵硬道:“你醒啦？这是你的的衣物。”
“多谢……”燕生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接过衣服，那女子仍然立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衣物发愣。
许久她才离去，行至门口时，她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燕生打了个寒噤，那个女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此刻恒王府小院中——
“王爷……奴才是想为您分忧啊……”
傅思量冷笑一声，抬脚踹在高仪身上。“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要这样分忧啊？”
高仪跪在地上，抹着泪水道:“奴才以为您……您身子虚弱，对那事力不从心……所以……所以……”
话未说完，又是一记窝心脚。
傅思量怒吼:“擅作主张！那些个稀奇古怪的药……你也不怕损了本王的身体！”
“王爷放心，对身体绝对没有损害！”高仪害怕得全身颤抖着，声音也跟着抖:“只不过……奴才没想到……对正常男子，竟会变……”
傅思量顿觉心口郁结，要不是高仪打小就是跟在身边的，他早了断了那条命！
“滚下去！去厨房劈一个月的柴！”
“是！”高仪连滚带爬地跑了。傅思量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一回头，就看见她立在那里。
她似乎并不想和他对视，行礼之后很快低头看足尖。
气氛有些尴尬，他居然有点愧疚？这对她来说，明明是一件喜事，不知为何，傅思量心里就是隐隐的愧疚。
“咳……昨晚的事，本王已经查清楚，与你无干。”
燕生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良久的沉默之后，男人的声音响起:
“你身份虽然卑微，当个妾室，也不算亏待你了。”
妾室？低贱？
燕生终于看了一眼跟前的男人，是啊，他身份何等尊贵，成百上千个妾室都无人敢说一句。
他一句话就可以要多少人的命啊……
可是她呢？她曾经也拥有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从小订娃娃亲的男人，被爹娘嫌弃家境贫寒，退婚了。
如今她沦落至此，莫非是报应……
“自然是好的，燕生卑贱之躯，这真是天大的福分啊。”字句里是恭敬之意，可是女子的语气极为淡然，没有半分喜悦。
傅思量疑惑地看向燕生，女子眼里的悲凉被他尽收眼底。
他不懂这种悲凉从何而来，这些日子他一直暗中派人观察，她性子冷淡，并不像是想攀高枝的人。
燕生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跪下伏地扬声道:“燕生定当尽心尽力侍奉王爷！”
是夜，举行了简单的纳妾仪式后，燕生被小厮领到傅思量寝室内。
没有宾客，没有任何祝福，只是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被丫环领着绕王府走了一圈。
这便是她的婚礼，倘若……倘若爹娘还在，没有与朝安退婚的话，她会有怎样的婚礼呢？
厅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贺喜声接连不断。他喝得微醺，步伐摇晃地开门朝她而来。
“朝安……”她开口唤他，突然画面一转，宛若做了一场梦醒来，她不由得怔忡。
“什么？”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盖头被掀开，突然的明亮晃了她的眼，她微微眯了眯。男人模糊的脸渐渐清晰，刀刻一样的五官那样霸道逼人。
他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她轻轻摇头，站起来服侍傅思量更衣。
“你为何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她这幅样子，总觉得自己欠了她什么似的。
“在被罚去军营前，燕生曾在冷宫里当了两年的差，没有能说话的人，而皇宫也不是可以多言语的地方。”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下身子，雪白细手解着他的腰带，修长的脖颈，好看的锁骨，领口不经意间露出的肌肤。
燕生认真地为他更衣。
等她看到时，已经被抱到榻上了。
傅思量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平日里她自有一身绝世独立的冷贵之气
男人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着她的脸，她被着热切的目光盯得别过头去。
“你莫非是妖精转世？”微凉的手指轻抚她的脸。
“嗯？”燕生不解，扭过头来看他。
“唔……”她愣住，双手自然地想推开，又想起自己已是他的妾，手慢慢垂下，身体微微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我便来娶你。”
温柔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可是……朝安，如今的我，是如何都没办法嫁给你了……
两行泪缓缓滴落在枕边，红烛燃尽，女子沉沉睡去，睡梦中她皱着眉头，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男人修长的手指撩起一缕青丝，探究的目光定格在女子的脸上。
女子突然动了动，朝他靠来，她侧脸朝着他，脚缩起来，头也低着，这样的睡相真是古怪，像是要把自己蜷成一团。
傅思量无声地笑了笑，不自觉地也朝她那边靠近。
寝殿不远处，一个单薄的身影孤寂地立着，她眼瞧着屋内烛火燃尽，眼瞧着天边的繁星渐隐，露出晨曦。
精心打理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她好恨，好恨！
王爷，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