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在想什么？”
从静思院出来，千叶一眼就瞧出我神色不对。
“我在想，原来公主娘并不疼我这个女儿啊。”
“县主怎么会这样想？”
我扯了扯嘴角，“方才你没听见说，当娘的，怎么舍得将女儿远嫁。我公主娘既不缺钱又不缺地位，干啥非得把我从骊京嫁到信都来。那自然是不疼我不爱我的罢。”虽然我连那个公主娘面都没见过，但一想到我如今用了她女儿的身体，替她女儿感同身受一把，心里便真是好不郁结。
千叶连忙反驳：“县主可不能这样想，公主娘娘那可是将您如珍似宝地教养长大，你是独女，怎可能不爱你疼你？”
“那你说，她为什么把我嫁这么远？”
“这个嘛，这个……”她吞吞吐吐了半晌也没再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叹了口气，也不再追着她问。
一大早，就被英嬷嬷从床上拖起来。
“干嘛啊，再让我睡会啊。”
反正这几天元欺身体过敏了，不会过来住，我也不用一大早起床服侍他穿衣服。
“小县主，你都嫁过来十天了。总得干干正事罢？”英嬷嬷道。
“什么正事？”我一脸懵懂地看着她。
“陪嫁，房产地契，田庄铺子，丫头小厮，珍器古玩，这些你可都还没管呢。”
我瞪大眼睛，“我的陪嫁！”
对对对，我的财产们。至少在我回去之前，这些可都是我生存的本钱，我得理清楚。不能自己身上揣几钱银子都不知道，就上街嫖。
好容易梳好了头，院子里已经熙熙攘攘站了一地的婆媳丫头了。小芍搬了张椅子来叫我坐了，英嬷嬷方指着底下的人点名：“柔官，织雀，香儿，扫云，桂儿，暖雨，小春，……这十五个，加上千叶小芍都是陪嫁的丫头。除了千叶，小芍，扫云，香儿是打小在公主府服侍的，其他都是公主娘娘从宫里挑的人。”
我抚额：“怎么有好些姐姐我都没见过？”
“他们有的已经分配去新府邸帮忙了，所以平日不在这院子里。”
“噢，是这样。”
“后面站着的，刘家嫂子，冯家嫂子，孙家嫂子……等还有他们当家的，有些是从骊京一道陪嫁来，有些就是在信都替公主娘娘管理产业的。如今暂且管理着新府邸修缮、田庄铺子、外院采买等等营生。这里男丁不便入内，便只召了她们来拜见。”
“噢，辛苦大家了，大老远地陪我来。”正说着，小芍命人摆了早饭，就摆在门口，一桌子油酥点心、小笼包、香米粥、爽口小菜，我瞧得嘴馋，又不好意思立即开吃，只得道：“大家吃早饭了吗？要不，吃点？”
前头略年长的婆媳便笑着摇头：“夫人只管吃，我们早吃了来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面吃，一面听英嬷嬷继续点名，谁谁负责管什么，拖家带口几户人等。说了半晌，我也没记得住什么人名什么差事。只听她后来道：“咱们陪嫁虽有两百多人，这里有公主府出来的，有宫里赏的，但等搬到新府邸去，仍然是不够的。还得在外头再采买些丫头小厮才是。”
我边喝粥边点头：“好好，嬷嬷你觉得该采买什么人就采买什么人，只管去办。”一口粥滑进了肚皮，才似想到什么，又冲众人道：“我既是你们的主子，便得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信任英嬷嬷，才叫她代我管理诸多事宜。但你们可别以为英嬷嬷年纪大了就老眼昏花，一门心思偷懒做鬼。现在我就立个规矩，以后但发现不忠的、好吃懒做的、品行不端的、欺上瞒下的、仗势欺人的、赌博嫖娼的、偷腥敛财的、聚众闹事的，诸如此类，一旦发现，视犯事程度，罚没月银、没收家产、打断双腿，我可都是做得出来的。”
我眼见着众人变了脸色，便咳嗽了两声又道：“能站出来举报的人，只要查实，都赏三个月月银。若是怕报复，可以悄悄来告诉我。当然，我更希望大家互相监督，共同进步，大家都有肉吃有肉喝。若都好好做事，以后娶媳妇、嫁男人、养老、生子、孩子上学高考，不，科举，我都全包了。”
一番话又引得众人笑了。
这时，有婆子便壮着胆子说：“我家里媳妇快生孩子了，只是人在乡下，一时照顾不到，夫人大恩，能否帮忙请个产婆。”
有人便含笑反驳她：“你真当夫人管这等闲事？”
“无妨。千叶，你等会知会外头小厮，叫请个城里好的产婆，再请个大夫，临产前几日，派辆马车送过去。定要将孩子好好接生下来。”
那婆子立时跪下磕头，“夫人菩萨般的心肠，老奴给夫人磕头了。”
“这都不必，小芍，快去扶妈妈起来。在我这里，只要好好做事，无论身份高低，大家都是一样的。这段时间忙，等咱们搬了新府邸，一个月放大家三天假回家含饴弄孙，轮流着当值，好好地过日子。回头，咱把没成家的男男女女名儿报上来，咱们一个个地做红娘，了了你们的终身大事。”
众人也都笑了。
好容易打发了众人，英嬷嬷又领着我去库房查验器物。幸而这厌景阁倒大，东角的小楼放的全是我的陪嫁。衣料锦缎，珍器摆设，现银黄金，珠宝首饰，屏风家居，堆得屋子满满当当。
“小县主大婚，王府的聘礼，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和宫里各位娘娘的赏赐，还有咱们公主府的嫁妆都在这里。另外还有田宅地契，老奴锁在您屋里了。”
我望着满屋子辉煌，惊得下巴都要掉出来了。
天哪天哪！这半身高的花瓶实在是流光溢彩，这夜明珠子更是通透大方，这赤金凤钗通身地珠光宝气。这锦缎，这绣工，这翡翠成色，这木料，恨不得一个一个拿在手里摸个遍。
想不到我这小小的县主，竟然还是个实打实的大富婆。
“这些都是我的？”我瞪大眼睛问。
“自然都是您的。”
“那您可得加五把锁，前门后窗都得加，还得派得力的人日夜看守，这要是都失窃了，可不得了了。”我怀里揣着个金杯来回抚摸着，成色极好，想来应是真的黄金。
“我的小县主，这里可是王府，您别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王府的府兵，咱们这院里也是安排了护院的。寻常小偷根本进不来。那要是遇个飞天的毛贼，也找不到这个地方。如果是自己人做鬼，那更是连门也出不去就查出来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这些东西，也存放不了多少日子，等到了新府邸，这些摆设啊，布料啊，自然就能派上用场。”
这个新府邸，听说是皇帝陛下赐给我和元欺的新婚之礼。他是个三品将军，本就应该自立门户，何况如今又成了婚。
“我还不知道咱们这个新宅子在哪里？哪一日带我去瞧瞧。”
英嬷嬷道：“那宅子，离这里不过两条街，坐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县主要去，改天叫门外准备辆马车便是。”
正说着，千叶在门口回话道：“云姑娘到了。”
“云姑娘？哪个云姑娘？”我皱眉问。
千叶扑哧一声笑了，“您忘了，原来名叫云腰的。”
“噢，嬷嬷把门锁好，我先走了。”拉了千叶就往楼下去。
进了正房，那姑娘已等在那了。大抵是不敢落座，一个人站在厅中颇有些不安。
我从门外进来，先瞅着她那小腰，那身段，真真是单薄纤细。身上只穿着寻常二等丫头的衣裳，头上却戴着成色不错的珠花，一闪一闪的，与她这身衣裳颇为不配。
“你就是云姑娘？”
她回过头来看我，模样是真个出挑的。与公主娘给我陪嫁的丫头们比，生得真是水灵娇俏，眼睛亮晶晶的，五官纤巧，好一副楚楚动人的佳人儿。
我忽地明白公主娘为什么陪嫁给我的丫头都是中等样貌、规矩打扮，真是用心良苦。
她屈膝微微施了个礼，“奴婢见过夫人。”
“坐坐坐，不用这样拘礼。”我自己先找了张椅子坐了，“小芍还不快上茶？”
她拘谨地寻了张椅子坐下。
“你别怕，来了这就当是自己家。我这两日让人将旁边的紫薇苑收拾出来了，虽然比我这里小些，可是布置得很是妥当。要不是为了这事，前几日就该把你接过来了。等会，就让人送你过去安置。”
她连忙起身作揖：“奴婢谢夫人大恩。”
“坐着坐着。千叶，你吩咐下去，在咱们这院子里拨几个丫头过去服侍。”一面说一面向她道：“你以前不是咱这院里的吗？想来和以前的姐妹相处得久，我便仍叫那些丫头去和你做伴，你也不至于太寂寞。”
她嘴角抽了抽，眉眼间闪过一丝促狭，到底是含笑应了。
“你如今过来，自然是要抬姨娘的。我已经和母亲说了，过两日等将军身体好了，便在院里好好办一场喜事，请几桌酒，就算正式入门了。”
“将军病了？”她忙问。
“噢，近来身上有些过敏，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有你悉心照料，他定然会身体健康得很。”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奴婢还以为等不到这一日，没想到夫人如此宽容良善。”
“你可别哭，我这样还不是为了将军好。日后你好好服侍将军，替将军生下个一儿半女，后半辈子有你的好日子过。”
她收了哀伤，缓缓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命人送了云腰过去，将将又到了午饭的时辰了。我累了半日，便命人将饭食摆在暖阁里，吃了好歇个午觉。
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屋里站一大堆人，所以只有千叶小芍伺候。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多么贤惠大度，才刚进门十来天，就想着替将军纳妾。”
我听千叶这样打趣，一时不由吃吃地笑了，“这样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过来睡觉了。”
“也许，也许，将军根本没染那个病。”千叶弯下腰，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缓缓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那以后可怎么办？您是主母，总不能永远不和将军同房，何况您还要考虑子嗣的事。”
“子嗣？”我想想就怕得要命。这古代医术不够发达，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万一我胎位不正，胎儿过大，脐带绕颈。又没个外科大夫，做不了刨腹产，那我可不是只有等死吗？
呜呼哀哉！我还是不生孩子的好。反正我是主母，到时候扶养个妾室的孩子，也是一样。
这么说来，我还得多给元欺纳几房姬妾，叫他分身乏术，多生些孩子出来热闹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