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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洪荒放牛娃

南赡部州东北方,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游蛇一般七弯八曲,连绵逶迤,将村户里的人家串联在一起。

碧绿如洗的草地上,少年腰背挺直,剑眉星目,嘴叼一根桔梗,身穿麻衣,脚穿草鞋。麻衣早已浆洗的泛白,左边胳膊处缝有三个补丁,破损的布料在上面盖了一层新的白布料,远看给人干净整洁之感。

令人奇怪的是,除了草鞋,他的脚上还有南赡部州绝不会出现的东西,一双由碎麻布拼凑而出的袜子。

少年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一手牵着牛绳,另一只手的拇指不断在四指上跳动,犹如欢快的音符,轻巧的掂上指头又立即松开,迅速跳到下一根指头,如此循环,不一会,他嘴角微微地扬起。露出一抹淡笑,清亮的眼里闪过一丝神秘的笑意。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一年六个月了,若想在危险的洪荒活下去,做一辈子普普通通的农民肯定不行,再过六日便是‘天辅星得专门,吉格来生天芮’,也该走了。

“二娃子,放牛回来了?”一位妇人,挎着一个竹篓在田埂上招呼道,她目光落到牛的身上,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双眉紧皱疑惑的问道:“俺愁你每天这么早回来,你家牛怎么长的还这么壮嘞?”

郭杨闻声回道:“婶子,那是因为我家草好,吃的好哪有长不好的理儿?”

妇人转动乌黑的眼珠子,皱眉蹙额不过顷刻间就眉开眼笑,脸上的褶子堆挤在一起笑道:“二子,俺家那娃也有四岁半了,要不你明天带放牛的时候带上他?让俺家那头瘦牛也吃吃好料。”

“婶子,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你也知道那块地是啊爷跟大哥开出来的,我可不想挨揍,阿爷不让外人进去,你不是不知道,不干,不干。”

郭杨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王氏是村里出了名的铁公鸡,不仅一毛不拔,还总想着占别人便宜,倒是王家有个闺女,生得水灵,性格也好,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

王氏将胳膊的上的竹篓用力提了提,眼睛半眯,笑道:“二娃子,你这么说话,婶子可不高兴了,你我两家相邻,跟一家人似的,不算外人。”

“那不行,我记得阿爷每次揍我的时候,孙婶你还坐门槛上笑,这次定是想看阿爷揍我,我才不上当嘞。

除非……”

“除非什么?”王氏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除非把你家姑娘嫁到我家来,那才算一家人。”

王氏脸色突变,本就黝黑的脸变得更黑了,两根眉头聚到了一起,双手叉腰,喘着气,不屑的说道:“俺说你这臭小子天天盯着我家院里看,原来是惦记俺家大姑娘,毛都没长齐,心思到不小。

十几岁的人了,天天放牛,连地都没下过,还想让俺家大姑娘嫁给你?

你也不去村里打听打听,有多少人想娶俺家姑娘,凭啥嫁给你?跟着你后面喝西北风?

你家老大还差不多。”

孙婶一骨碌脑的说了很多嫌弃他的话,一边数落他的毛病一边提着竹篓,准备一走了之。

“孙婶,那我们可说好了。”郭杨突然扯着嗓子大喊道。

“呸!你小子聋了?俺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郭杨摸摸鼻子,牵着牛朝前有走了两步,笑道:“婶子,你刚说了要把王月姐嫁给我大哥,我听的清清楚楚。”

“你!”王氏用手指着郭杨说不出话来,脸色泛青,想不到自己精明一世,今天上了毛都没齐的小崽子的套。

不过,郭家老大,那也是村里的名人,长的人高马大,干起活来更是一个顶三个,有不少婆娘经常上门要给老大说亲,要不是老二太不争气,说不定老大已经成家了。

老大人也忠厚,自家姑娘嫁过去,倒也不会吃苦。她爹年纪也大了,小的那个才四岁,家里就一个男人,田里的活实在太重,他爹最近天天腰疼的睡不着觉,要是有个人帮衬一下,肯定会好很多。

想到这里,王氏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郭杨,眼珠咕溜溜的转,片刻,轻叹了口气,大声的说道:“让俺姑娘嫁给你家老大也行,他俩成家后,必须跟你阿爷分家,这事你能不能答应?

你若应了,就让你阿爷找个媒人来俺家说亲,礼数要周到。

若是不应,就当这事没说过。”

郭杨轻笑,对方提这个要求,就是太忌惮自己,寻常人家,男孩子七八岁便下地干活。哪里像自己这样,十多岁了还在放牛,分家无非就是断了自己以后刮大哥的念想。

就算大哥有心想帮衬自己,她王氏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对方却不知道自己过几日就要走了,王姑娘和大哥都是善良的人,就算分家,他们二人日后也不会不管阿爷跟娘,自己也能安心。

“成!婶子,我答应了。今晚就回去跟我阿爷商量,明日一大早就去你家接小二子。定把你家牛养的滚壮。”

见他这么爽快的答应,王氏稍微愣神,随后眉头舒张开来,嘴上咧开了花。自家闺女嫁给分了家的郭家老大,不亏。

“二娃子,那咱就这么说定了。

你快回家,路上小心,可别让你娘等着急了。”

傍晚,诸星现于苍穹,山村隐于黑暗。

郭家的窗户里透出一道微弱的光,郭杨父子三人坐在饭桌前,桌上摆着两碟绿菜,还有二十多粒熟花生米。

郭父的桌前有小半碗米酒,兄弟二人碗里都乘着米饭,大哥郭槐碗里的饭堆出好几公分高,郭杨的饭还不到碗口,这可不是虐待,而是他单纯的觉得晚饭吃太多不好。

郭父端起碗,轻抿了一口,额头上一条条曲折不匀的皱纹,变的平整,又捻了一粒花生米到嘴里,哒了两下嘴,眉眼彻底舒张开。

随后他抓了大约七八颗花生米,放到郭槐的碗里,笑道:“老大,别只顾吃饭,多吃菜。”

郭槐停下扒饭的动作,对着父亲笑了笑,随后将碗伸到对面,把花生米赶到郭杨的碗里,只给自己留了两颗,柔声说道:“老二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郭杨看着碗里的花生米,心了咯噔一下,再看看老父亲的脸,果不其然,阴云密布,他急忙端起碗,学着大哥的样子,拼命的扒着饭。

“吃,吃,吃!你说你,都十几岁了,整天就知道放牛。看看你大哥,今年家里的三亩地,一大半都是你大哥打理的。什么时候你才能像你大哥一样。”

说罢,郭父再次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米酒,重重的将碗半扔半放的放到桌上,喘了一口气,眼角皱纹密布。

郭槐憨厚一笑,安慰道:“阿爷,老二还小,家里地又不多,我干的过来。”

“唉”,郭父轻叹一口气,看向大儿子,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欣慰,又看向郭杨,他的两根眉毛皱到了天际,没好气的说道:“你大哥八岁的时候,就能下地干活了。”

他的目光又转到郭槐的身上,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再桌上敲了敲,想了想,沉声道:“老大,你今年十七了吧,该成家了,要不阿爷改天托人给你找个媳妇?”

“啊?”郭槐怔了怔,挠挠头,随后又继续吃着饭,边吃边说,“阿爷,你不说今年要帮老二在屋后也盖个房子吗?成亲的事不急。”

听到这话,郭父瞪着郭杨,心中叹气,他也明白老大迟迟不肯成亲的理由,无非就是想多帮帮老二,这事自己也没法劝。

只能怪老二太不争气,好在老大勤奋,在村里的名声又不差,迟两年也不怕娶不到媳妇,但长相能力肯定要逊色一点,只能苦了老大。

“阿爷,你觉得王家姑娘怎么样?”一旁的郭杨放下碗筷,问道。

“什么王家姑娘?”郭父眉头挑了挑,有些不满,“我在跟你大哥商量亲事,你插什么嘴?难道你也想要个媳妇?放牛娃谁愿意跟你?

你明天跟你大哥去地里,老老实实的干活,阿爷答应你,等你大哥成亲之后,立马找人替你跟什么王家姑娘提亲。”

“不,是给大哥找,隔壁的王月姐。”

“老王家的闺女?”郭父想了想,点点头,说道:“那闺女真是不错,就是王氏……”

“阿爷,你放心,我今天已经跟婶子说好了,只要大哥答应,她没意见。

大哥,你觉得王姐姐怎么样?”

听到对方是隔壁的王月,郭槐古铜色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丝红润,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一个劲的挠头。

得了,见大哥这副模样,他心里已经有了十分的肯定,其实他早就看见大哥跟王家姑娘偶尔偷偷的见上一面,上次大哥赶集还带了发钗回来,没过几天自己便在王家姑娘头上看到了。

只是,在危险的洪荒,做事一定要有九成九的把握,《封神演义》,《西游记》,《我师兄实在太稳健了》……自己从这些书里,发现了共同之处,‘洪荒,是一个阴险狡诈的时代’,作为一个外乡人,要如何才能安全的融入洪荒?除了稳健之外,还必须比他们更阴险狡诈,做一个卑鄙的外乡人,他不香吗?

郭父眉头紧皱,在他的记忆力,王氏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他严肃的看着郭杨,问道:“老二,你是不是答应她什么事了?快跟阿爷说说。”

“婶子人还不错,除了基本的礼数不能差之外,她还要求大哥成亲后要分家。

我已经替大哥答应下来了。”

“分家!”郭父瞪大眼睛,思虑片刻之后,他便明白了王氏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脸色逐渐平静下来。转头看向郭槐,如丘陵似的喉结动了动,嘴唇张了张,到嘴的话,终归还是没说出来。

“我不同意。”郭槐放下碗,盯着自己的父亲,坚定的说道。

郭父轻轻叹气,欣慰之余又有些难受,他当然看出老大喜欢王家闺女的。只是分家之后,没了老大的帮衬,老二可怎么办?

“我不同意!大哥,王家姑娘你必须娶。”郭杨忽然站起身来,双目凝视,炯炯有神,他这么认真的表情,郭槐还没怎么见过。

上一次,老二跟阿爷说想给祖父的坟迁个地方的时,好像就是这副表情。当时他口口声声的说什么祖父墓地风水不好,风水是什么意思自己也不懂,阿爷当然也不懂,结果就是老二被阿爷吊起来抽了整整一天,所以这事他记得特别清楚。

王家姑娘自己固然很喜欢,可一但分家,老二的屋子还没建好,到时候谁来帮他?

“老二……”

郭杨抬手打断老大,双目凝视,缓缓说道:“大哥,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想多照顾我。

我的房子你和阿爷也不用盖了。

过几天我就要出去了。”

“去哪?”郭槐下意识的问道。

郭父也盯着他看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如斑驳城墙一般的脸上起了一层黑云。

郭杨微微抬头,目光从窗户射向苍穹,满天繁星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我要去求仙问道。”

“啪!”

郭父猛的一拍桌子,忽的起身,随便从旁抄了个顺手的东西,劈头盖脸的朝郭杨打过去。

“我看你是想气死老子……”

从郭家传出乒铃乓啷的声音,鸡飞狗跳。

隔壁,王氏趴在墙壁,仔细听着郭家的动静。

难道郭家老大早就喜欢我家闺女?为了分家不惜和老郭干起架来?也对,毕竟自己闺女长的那么水灵。

“嗯,看样子,丫头嫁过去应该不会吃亏。”王氏心底暗忖。

风波过后,黑了一个眼圈的郭杨独自坐在门槛上,看着门前的两颗树,一颗槐树,一颗杨树。

这一世他的名字便由此而来,上一世自己也叫郭杨,名字比这一世来的还要简单,父亲姓郭,母亲姓杨。

也许是现处的这个世界,封神大事件尚未开启,帝女一个人忙不过来,忘记赏自己一碗孟婆汤。

前世的郭杨是一个名震中外的考古专家。在一座商朝的大墓里,因为同队的小吴,看到一个和他爷爷笔记上相似的东西,忍不住去摸了摸,之后便触发了机关。

再然后自己便来到这里,小吴那个人,什么都好,每每考古有了重大发现,第一时间就会想着上交国家,是个好人,就是有些急躁,年轻人嘛,也难怪,希望他没出事,以后能变得稳重一点。

相比而言,还是小胡稳重,除了专业技术差了点还有对那个美国妞过于痴迷,也没别的毛病了。

希望小吴和小胡两人都还活着……

“老二”,正沉思这,他听到大哥温润的嗓音。

郭杨回头看去,冲着对方笑了笑,“大哥,还没睡呢?明日可要托人去王家提亲了,你可别像小弟一样,顶着黑眼圈。”

郭槐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随即也坐到门槛上,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小包,轻轻的塞到郭杨的怀里。

郭杨打开一看,满满的,竟全是贝钱。

“大哥你……?”

“二弟,阿爷不准你去,那是担心你。但是大哥知道,你决定的事情向来不会改变。

这是大哥这些年存下的钱。你拿去当做路费,屋子我和阿爷继续帮你盖着,日后要是觉得修行太累,咱就再回来。

你放心,娘和阿爷,俺会照顾好的。”

郭杨轻轻转头,悄悄的摸掉眼角的泪,从麻袋里取出三枚品相较好的贝钱,剩下的又塞回到大哥的手里,他站起身,躬身对郭槐一拜,说道:“还请大哥好好照顾爹娘……”

自己知道,这次求道,就很难再回来了,只带三枚贝钱留个纪念就好。

天辅得专门,吉格来生天芮,是以此去必得高人传授。

且,羽士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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