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没有希望,没有恐惧,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一切只是静静的存在着,仿佛时间置于这片领域是完全不曾存在的维度。
他目光凝滞,一滴洁白的眼泪,垂坠而下。如果不是真的相识,又怎会浸出如此深沉的思念。
忆我往生
非我往生
生生往生
何幻无生
……
少年反复吟唱,不曾停下来。足尖轻点,倒影下盛开朵朵荧蓝色涟漪。
湖,不知伸向哪里,天连着水,水连着天,无休无止,无边无际。
终,少年止了脚步,悬立于天地之间,脚下湖水如镜,虚幻着颠倒的世界。天与地,在少年的倒影中,模糊着虚与实的界线。
在这里,没有希望,没有恐惧,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一切只是静静的存在着,仿佛时间置于这片领域是完全不曾存在的维度。永恒与未知交织,将心中的不安与平静矛盾的搅在一起,不知所措。
顷刻,少年被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吸引,望向湖心,踱步而去,却像在飞驰。足尖轻点湖面,莲花般水晕刚要散开的瞬间,便已不见踪影。
飞驰着、飞驰着,不知过了多久,一棵巨大的世界树出现在少年眼前。也许这里是世界的中心,又或者是整个世界最初始的模样,世界树常绿如夏,努力绽放着生命的色彩,神圣而迷离。
少年驻足而望,像面对许久未见的朋友,热泪盈眶。
树藤缠绕起来,在雄阔的树干中心扎成十字。十字藤木中心悬着一个男孩,他一身白衣素挂,顷长的身体虚弱如玄月。头无力的低垂于胸间,气息残弱,胸口的呼吸起伏几近消失。树藤如剑般穿过男孩的手、脚、心窝,将他牢牢钉在十字藤木上。藤蔓枝叶盛放开来,绽开朵朵荧蓝色月桂小花。
血,一滴一滴,从手心的空洞滴落,一滴一滴,从脚背的空洞滴落,一滴一滴,从心脏的空洞滴落,一滴一滴,溅落到湖里,晕出无声的涟漪。仔细看去,那血竟是蓝色的。
花,因吸食男孩的血而盛放,因浸满男孩蓝色的血而生出荧蓝色的光泽,天地间的湖水,因那血的汇聚而浩淼无边。
有罪!有罪!……忽然间,天地四方逐渐涌出浩渺的声音,似来自无数空明宇宙的谴责。少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却真切的感受那声浪越来越重的压向自己,犹如万鬼哭泣。虽不见人,却仿见无数愤怒的目光汇聚而来,无数追魂索魄的恨意仿佛要将那被钉在树上的男孩吞噬。
猛然,少年见那男孩开始皮开肉绽,本就枯瘦虚弱的身体开始遍体鳞伤,甚至血肉模糊,荧蓝色的血更加汹涌的从他身体中涌出,无穷无尽,向天边掀起凶卷的怒浪。少年心底生出对男孩的怜悯,然同时,少年的心中亦知道,他虽可怜,却是有罪的。
他为何有罪?少年想要一窥究竟,答案却无从知晓。冥冥之中,仿若一个声音告诫自己,那蓝血男孩的事最好不要管,否则,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但可是,他流了如此多的血,如果再不救他,他就真的死了。
少年缓缓抬起手臂,伸向树藤中的蓝血男孩,顷刻,一个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的动作止在半空,让他动弹不得。数以亿计的恨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他们要吞噬的不是那蓝血男孩,而是自己。
啊——
少年惨叫声震寰宇,突然仿若万剑穿身,无尽的痛苦让他几乎窒息,许久,却发现自己早已跟蓝血男孩一起被树藤缠绕在仇恨中心。少年无助的看向四周,却只能看到蓝血男孩斜觑藐视的眼神。太邪恶了!蓝血男孩的眼中,只剩无尽的漆黑与冰冷,无尽的怨笃与悲凉。他究竟是谁,经历过什么,为何如此小小年纪,竟成万众之罪,难道,他却是那罪恶的化身吗?又为何他对他,却是这般的陌生又熟悉……
日落,入夜,星辰密布……不知过了多久,无数声讨与酷刑过后,怨灵的身影渐渐消散,他终于死了吗?少年忍着周身疼痛看向蓝血男孩,如果他还没死,会不会因为自己与他共受刑罚而感动?在这个比夜色还要漆黑的影子里,他仿佛早已没有了呼吸,只有眼珠还在眼眶中闪动,伤成这个样子,能活着简直是奇迹,少年判断他肯定早已死了,对于那双眼睛的解释只是——他在回魂……
然而,蓝血男孩却用断断续续的沙哑声音对少年恳唤:“……救……我……”
少年浑身战栗,彻骨的寒意瞬间侵袭全身。他果然活着。目光凝滞,一滴莹洁的白泪,垂坠而下。如果不是真的相识,又怎会浸出如此深沉的思念。
霎时,天地震动。
十字藤木上的蓝血男孩猛然抬起头来,深如黑洞的瞳孔,刹那间吞噬着天、与地。
湖水腾空而起,天际间,水柱飞挂倒流,湖面下,水流倾泻而去,像时间的螺旋终于重新转动,不见水花回落,只有黑洞的引力,向八方无限延展,不见终点。
世界树不见了,十字藤木和蓝血男孩也消失在水幕之中。
少年猛然发现,垂直向下,世界树正是黑洞般的瞳孔,湖面是瞳的颜色,而自己,正矗立在这颗巨大眼瞳的中心,任其吸向恐怖未知的世界神渊……
伴随陨落,一个熟悉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从天际传来:
王宙,王宙,王宙……
少年猛然惊醒,冷汗早已浸透全身。几个月来,同样的噩梦,同样的惊醒,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一次又一次,越来越清晰。
王宙,不正是自己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