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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谁都不完美

婚姻其实就是一场赌博。生命一天不结束,人生只要还在继续,就不知道谁输谁赢。

再次在QQ上见到谢晓冬,江一芷自己先行心虚一阵。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打的话怎么说才好,谢晓冬已发来一个笑脸,“你好。”

你好。

江一芷盯着这两个字,突然觉得很不快。什么人之间才会说你好?她和谢晓冬之间还用得着这么虚伪地说你好吗?她有点赌气发回过去,“我不好。”

发过去了便有一丝后悔。这模样倒像是怀春的少女在嗔怒心上人了。我不好我就不好了,你还不赶紧来哄哄我。我的天。江一芷自己都先羞红了脸。

谢晓冬倒也颇识风情,立刻说,“我好想你。”

看到这句话,江一芷什么都好了。像春风扑进窗子来,唰啦啦地还钻到衣领里边去,全身都跟着痒舒舒起来。眉眼忍也忍不住笑。

看,这就是老女人的软肋。几句甜蜜话,几句赞美,很可能就俘虏一颗濒临死水的心的。且慢。江一芷的心怎么也不能用濒临死水这个词来形容,她的婚姻并非坟墓,而是自认为颇为美好的。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这么一想,顿时凛然了。觉得有点对不起周子榛。其实说到底,她从来没想过要背叛自己的婚姻,和别的男人发生点什么。女人玩的暧昧,有的时候仅仅只为了那一点日渐减少的自信心。江一芷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的见多识广,再惨烈的爱情故事再优美的爱情传奇,她都深谙其中的作假和水分。隔壁就是N市早报,和江一芷所在的杂志对外都号称挂靠市委宣传部,事实上基本采取的都是外包形式,挂上宣传部的名字,好处就是可以发文让市直机关订阅。仅这一项,就足以让这些编辑记者们舒服生活了。杂志就算了,不造点假哪有人看。可是报纸嘛,也假。江一芷偶然跟过一条,一领导下乡给某学校捐赠书籍。领导抵达,当地的工作人员就赶紧从库房里把一早准备好的书扛到领导的车上去,然后领导呢,就在记者的镜头里指挥着,不不不,亲自把书送到了一脸天真的孩子手上。

你看,这就是生活。哪里不假?所以,江一芷素来主张,爱情也如是。婚姻也如是。不必都计较。勿需全认真。

谢晓冬说,“好想去看你。”

现在的小男孩,都这么老道吗?江一芷忍不住便回道,“来呗。”还附上一个害羞的表情。

江一芷有点惊讶,平时她并非一个懂得玩笑调情的女人,尤其是对着不是周子榛的男人,她甚至从来不穿吊带衫,基本算得上一个循规蹈矩的斯文女性。江一芷给自己做过总结,大约是从前当好学生惯了。基本上还是羡慕小乔的。恋爱谈了一场又一场,谈厌了,再找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结婚。虽然现在的下场不是太好,可青春总算没枉过。

想到小乔,小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说,“请我吃饭。”

江一芷说,“好。等我下班。”

小乔说,“陪我逛街。”

江一芷说,“小姐,我在上班。”

小乔喝道,“我都一失婚人了,你还上班?”

江一芷赶紧陪笑,“好好好,我先让麻麻去陪你。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赶紧打给叶红梅。叶红梅破天荒地竟然没在打麻将,听声音倒是像在睡觉,声音含含糊糊的,江一芷疑惑起来,“你怎么了。”

叶红梅说,“我感冒了。”

江一芷说,“还想让你去陪陪小乔。”

叶红梅说,“今天实在不舒服,改天吧。”

江一芷只好匆匆收拾东西下楼打车,坐在出租车里,手机响了,是谢晓冬发来的短信,“你怎么突然下线了。”

江一芷回过去,“我有点事。”

谢晓冬说,“我真的要去看你。”

江一芷的心里突然一动。她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但他表现出来的这一点点小执着无疑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几乎要感动了。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手机,才塞到包里。她想起今天看到的一个稿子,讲述了一个惆怅的爱情故事。一个女子,明明深着自己的老公,却不知不觉地陷入一场婚外情。她惶恐又疑惑,为什么?

作者名叫千柏,是一个老写手,在江一芷的手上发过很多稿,在期刊界里很有点名气。江一芷见过她真人,长的也不错。三十二岁了,却显得十分年轻。没结婚。她的名言说,我永远是在去恋爱的路上。

说得很是潇洒,许多人也都表示很羡慕她的生活。江一芷跟她交情不错,却知道那种潇洒是强装出来的,因为装同情,也不会有人可怜。所以算了,懒得费那力气。

车子停在航洋国际城,江一芷下车来付车钱。偶然往前一瞥,像是看到了周子榛,等出租车开走,再凝神细看,前方空荡荡的,并无人影。江一芷不禁失笑,周子榛明明说了今天去布柳河上游钓鱼。钓鱼是周子榛近一年来才刚养成的新爱好,一月里倒有几天要出去钓鱼,偶尔还要什么夜钓。兴致来时,甚至胡乱找个理由就向单位告假,开了车就走。江一芷也不管他,心想,钓鱼总比赌博和玩女人要好得太多了。

小乔在逛巴黎春天,一脸目中无人的表情,很像名符其实的有钱人。江一芷疾走几步,挎住她的胳膊,小声说,“罩着我点。”

小乔停下来试双拖鞋,江一芷看一眼标牌,¥1888。江一芷倒吸口冷气,凑到小乔耳边说,“看样子也就值个50块。”

小乔瞪她一眼,侧过头对专柜小姐说,“我要这双。”

江一芷轻哼一声,“疯婆子。”

她瞥一眼小乔的手里的购物袋,里边已经装满了东西。江一芷叹息一声,“好吧,我原谅你。”

小乔说,“走吧,吃饭去。”

拉着江一芷出了商场,略微张望一眼,就走进了一家装修得还不错的店面。江一芷匆忙地抬头看了一眼店面招牌,写的像是日本字,看不懂。

小乔一口气点了大堆东西,江一芷不停地在桌上踢她的脚,示意她别点了。小乔皱皱眉说,“你每次都踢我的脚,一点新意都没有。”

江一芷说,“钱不是这么拿来浪费的。”

小乔说,“我需要吃饱。很饱的那种。”她停顿了一下,“因为,等下我有场架要打。”

十分钟后,江一芷明白了小乔的意思。

一个年轻女人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了小乔的对面坐下。她有一张还算漂亮的面孔,显然用心化过妆,不过技术不怎么样。衣服不是昂贵的那种,但也还叫得出牌子,国内二三线品牌那种。这城市不算大也不算小,大街上多的是这种女孩。她们基本从县乡而来,怀着希望,暗揣决心,比任何人都坚定果敢。

她的表情很自然,嘴角甚至有点骄傲地上扬着。是的,她打败了出生在城市的精致女人,一个大学生,一个女白领,她值得骄傲。

她说,“陶小乔。”

小乔冷淡地喝口汤,纠正她道,“表姐。”

女孩有点不自然,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我们也不用废话了。我和亚文哥,是两厢情愿的。你也别怪他。你平时对他也太过了。我看着都替亚文哥难过。他那么好一个男人,凭啥要受你欺负啊。我就不同,我爱他疼他,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小乔点点头,“是的,那是因为你是贱人,我不是。”

女孩冷笑一声,“随便你怎么说吧。如果真爱一个人,确实有点贱。不过,我乐意。”

小乔挑挑眉毛,“你乐意我还不定乐意呢。记住,他现在还是我老公。”

女孩说,“小乔姐,我跟你明说了吧,我已经有了亚文哥的孩子。你知道三十岁的男人,最想的是什么吗?不是钱不是房子车子,而是一个自己的孩子!”

江一芷听到这里,不由得吃了一惊。

小乔霍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女孩,“你说什么?”她疑惑不定地打量着女孩,“你说你有了孩子?”

女孩点点头,“是的。”

小乔突然大笑起来,店里的客人纷纷看过来。江一芷急忙扯扯小乔的衣服。

小乔站起来,指着女孩说,“你跟我出来!”

她转身就走,女孩也跟着离开。江一芷急急忙忙地结了账,也跟了出去。

才踏出门,已然看到小乔挥手就给了女孩一耳光。然后,她把手上的购物袋扔了,高跟鞋踢了,泼妇一般扑上去,对着女孩又抓又打,嘴里还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女孩大概没想到小乔会突然动手,愣愣地站着任小乔撕打,等反应过来,也狠狠地揪住了小乔的头发。

江一芷大惊失色,奔跑着过去,大叫,“喂,喂,小乔!小乔!”太急了,摔了一跤,脚上一阵钻心的疼,竟然一时半会站不起来。索性坐在地上,懒得动弹,拿出手机给陈亚文打电话,“你马上来!你家老大和老二打起来了!”

小乔个子高,体力好,在学校原本是一名体育健将,女孩自然不是她对手,不一会儿就落了下风。

有人路过,指指点点,小乔撕扯当中还不忘了高声表明,“家务事啊。家务事。”

看着小乔占了便宜,江一芷也好笑起来。心里倏地暗想,要是周子榛背叛了她,说不定就不仅仅是动拳脚的问题了。估计要用剪刀之类才能一泄心头之恨。江一芷看过一个案例,一个纪实作者写的,一农村妇女的老公有了外遇,不顾家也不顾孩子,偶尔回家就对她拳打脚踢,她忍无可忍,有一晚便趁老公熟睡,一把剪刀就把老公的老二给剪了下来。这可真应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句老话。

正胡思乱想着,陈亚文到了。他匆匆小跑过来,伸手就拉开了小乔,厉声喝道,“她有了身孕,你怎么能动手打她?”

小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愣了好一会,才缓缓站直身子。她紧紧地盯着陈亚文。一动不动。

江一芷赶紧站起来,拖拉着脚跑过去,冲着陈亚文嚷,“喂,你搞清楚,这个才是你老婆!”

女孩趁机一头扑到陈亚文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陈亚文像是有点惧怕江一芷,眼神闪躲着,轻声对女孩说,“走,我们走吧。”

小乔冷冷地叫道,“陈亚文!”

陈亚文回过头来,小乔伸手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她注视着他,轻声说,“好了,咱们两清了。”

一星期后,小乔离婚了。

家里的一切都归了小乔。小乔很快地联系了房产中介,决定出售房子。又在淘宝注册了个ID,开了个店,打算把昔日家里的东西全数贱卖掉,还很文绉绉地说了句,“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江一芷给她找了间两居室,是同事姚朵朵的。姚朵朵离婚后自己买了套小房子供着,说是房子比男人可靠多了。没过半年,她又结婚了,话风一转便说,房子虽然可靠,可惜没温度,还不会做爱。有人取笑她,哟,才说的什么来着,都忘了啊。姚朵朵挑挑眉惊讶地说,“我有说吗?我到底有说过什么?啊,如果我真的说过,好吧,你就当我是在唱歌。”

做人最难得的还是这态度。尤其是女人。自己看得开想得开,生活就会好过一点。姚朵朵这次嫁的老公年纪虽然有点大,胜在很有钱。别嫌有钱人俗,那些嘴上说嫌的其实就是心里最渴望的。姚朵朵搬进了别墅,两居室就一直空着。一听江一芷在找房子,立刻自告奋勇提出来租借给小乔暂住,租金嘛,看着给好了。反正如今的姚小朵也不差那点钱。小乔点点头说,“从现在起,姚朵朵是我的偶像。信朵朵,得永生。”

小乔把房子全贴上了碎花的墙纸,买了许多雪白的田园风味的家具。她很郑重地对江一芷说,“我要像公主一样继续生活。”

叶红梅得知小乔离婚的消息,直蹬脚,食指几乎戳穿小乔的额头,“不是我说你,你以为你几岁?还年轻是吧?你知道不知道,女人离过一次婚,身价,不不不,是完全就没了身价。再找一个年纪相仿的?有点家庭有点事业的谁不瞅着二十十八的姑娘去?剩下的全是点烂锅烂灶,你要不要嫁?要不然,干脆给人家做后妈?!”

小乔气极反笑,“照你这么说,女人一辈子就只能嫁给一个男人,至死都不得生外心啰?”

叶红梅说,“大不了,他玩他的,你玩你的,凑合着,能过下去也无所谓了。”

小乔别过脸,“我可不想凑合着生活!凭什么啊。”

叶红梅叹息道,“所以说,你懂什么屁。这世上的夫妻,有多少对不是凑合着过的?”她转过脸来骂江一芷,“你呀你,你到底能干点什么,她要瞎闹你也不拦着。”

江一芷不服气地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米贤生外边有了女人,我看你要不要凑合。”

叶红梅怒道,“算了,对牛弹琴!说破嘴也不明白!”

江一芷咕哝道,“人家姚朵朵不也嫁得挺好。”

叶红梅冷笑道,“不知道是吧。真不巧,她嫁那男人我还真认识,结过两次婚,大女儿12岁,小儿子3岁。你陶小乔要不要嫁?我立马给你介绍一打来。”

小乔反诘道,“你就那么不看好我?话说我在公司里不知多受欢迎。”

叶红梅嗞之以鼻,“你乱去嚷嚷一声,你离婚了,看还有谁敢来招惹你!”

小乔终于火起,“你是来安慰我还是来批斗我?”

叶红梅叹息一声,“我也是,废话那么多干嘛。走吧,我请你们吃饭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我说,那贱人,见一次就撕她一次!甭跟她客气!”

小乔轻哼一声,“说了半天,就这句好听!”

叶红梅轻轻叹息,“妹子啊,你还年轻,不懂事啊。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了。唉,算了,离都离了。幸好也没有孩子。若再有孩子的话,就更难了。”

小乔叫起来,“不就嫁人嘛,我不嫁了行不行啊。”

江一芷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嫁不嫁是以后的事。走走走,吃饭去。那个小乔,今晚我陪你吧。周子榛去乡下钓鱼去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

轻轻地捅了捅叶红梅,低声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叶红梅说,“还有你,别说我不提醒你,自家老公也要看紧点儿。乡下钓鱼,是不是真的啊?或者钓的美人鱼?还乡下土特产呢。”

江一芷禁不住有点着恼,“你得了吧,你倒说说,你是怎么看管米贤生的?别说得这世上的男人都在出轨似的。”

叶红梅斩钉截铁地丢下一句,“反正,这世上的乌鸦一般黑。”蹬着高跟鞋去要车。

小乔无奈地说,“倒像是她离了婚似的。”

江一芷说,“米贤生的形象一向不错,没听说他在外边乱玩。他在那圈子,算是干净又难得的了。现在但凡有个一官半职的,谁没个红颜知己啊。你说,她牢骚个啥嘛。”

叶红梅缓缓开过车来,江一芷眼睛一亮,“你又换车了。”

叶红梅说,“不值什么钱。我哥送的。”叶红梅的哥哥是本市房产大亨,有的是钱,对这个唯一的妹妹甚是疼爱,小外甥的生活和上学费用也全由他出。叶红梅的舒坦生活,大半倒是来自这个有钱哥哥,米贤生的光倒没沾上多少。

叶红梅像是颇有心事,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小乔说,“你怎么了,有心事?说说来听嘛。我现在对别人的心事最感兴趣。最好级别和我差不多,我也好安慰一下自己。”

叶红梅说,“滚。”

江一芷啧啧两声,“好斯文。”

叶红梅说,“近墨者黑。我也是没法子。”她顺手扭开收音机,广播里一男一女开始不停地播报着本地新闻。

江一芷和小乔都有了睡意,车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突然间一个激棱,惊醒过来。江一芷这才发现叶红梅已经下了车,赶紧推醒小乔,两个人也奔下车去。

眼前是一幢刚装修过的豪华酒店,大门口甚至还挂着开业酬宾字样。

叶红梅头也不回地说,“吃饭洗脚按摩桑拿,一条龙。”

江一芷笑,假惺惺地推辞,“这不太好吧,这么大手笔,多不好意思啊。”

叶红梅说,“甭客气,我哥的。现在让我做着玩。”

江一芷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自嘲地对小乔说,“你看有钱人说话。”

小乔说,“下次要是江一芷闹离婚,直接到这吃住就OK了,多方便啊。”

江一芷推她一把,“滚!”

三个女人走进二楼餐厅,大概是早有交待,菜已上好。三个女人菜饭没吃多少,葡萄酒倒喝掉三瓶。虽然是没度数的酒,三个人却都觉得有了醉意,叶红梅说,“走,上七楼。给你们叫两个帅哥。”

七楼是足浴按摩。三个人进了一个套间。果然来侍候的确是三位帅哥。

江一芷和小乔顿时精神一振,是谁说男人好色的,女人照样好色!

脚刚被年轻的男孩搂在怀里,江一芷的心便狠狠地跳了跳。不期然地,她又想起了谢晓冬。越是经常想起他,就越是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漩涡,那想要亲近他的念头变得越来越强烈。几乎让她自己都觉得深深的可耻了。她幻想的,绝大多数是他的比她年轻的身体。

男孩挺懂规矩,除了偶尔轻柔地问问力度够不够,基本没话。小乔靠着宽大的沙发睡着了。江一芷侧侧头看看叶红梅,这一看,立刻敏感地发觉了不同。

为叶红梅洗脚的是一个长得比较秀气的男孩,不知为什么,看上去让江一芷有一点面熟的感觉。她迅速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男孩。

他和叶红梅也没太多话,但是。江一芷注意到,叶红梅看他的目光分明有点什么不同。而男孩竟然略带责怪地说,“你怎么又喝酒了?”

这哪里是一个洗脚工对顾客的态度?江一芷警觉起来。她轻轻打个呵欠,闭上眼也假装睡着了,暗地里却偷偷斜睨着他俩。只见男孩轻轻地侧侧身,把叶红梅的脚抱在怀里,迅速而轻柔地在她脚踝处轻吻一下。

江一芷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脚不由自主大力下踏,蹬翻了水盆。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江一芷涨红了脸,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倒是帮她洗脚的男孩倒安慰她,“没事没事,正好也要去加点热水。”

三个男孩陆续端着盆出去了。

江一芷突然觉得紧张,她拿不准叶红梅有没有察觉自己发现她的秘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突然间,叶红梅幽幽地开了口,“一芷,你相信吗?我和米贤生,已经大半年不在一起了。”

江一芷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红梅顾自说下去,“我觉得好丢脸。真的,这些话说出来好丢脸啊。可是,我憋在心里面,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胖了?对男人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了吗?”

江一芷这才回过神来,蹩一眼小乔,像是睡着很熟的样子,这才答道,“什么?胡说什么啊。你一点也不老,更不胖。”

这话倒是真的。她们仨,大概都属于那种不太显老的类型。三个人都还是少女的时候,一般瘦,除了小乔虽然瘦但却拥有傲人的胸围以外,江一芷和叶红梅基本都属于飞机场系列。结婚后几人都有了一点改变,数叶红梅的最为明显,胸围和臀围都大了几个号,但这只给她更增添了成熟女人的风韵,再加上舒适的无需操劳的家常生活,她皮肤雪白光滑,保养得那一个好!江一芷说,“男人垂涎你,你不知道而已!”

叶红梅轻轻一笑,“是吗?那他为什么不碰我?”她微微坐起身来,“自从有了小米,他一直就这样,几个月都不碰我一次。他一个大男人,三十出头,怎么可能就没那方面的欲望?给谁说谁也不信啊。我也以为他是有外遇,跟踪过他,查过手机,什么发现都没有。呵,当然,米贤生要做什么事,自然会滴水不漏。又怎么会让我发现。许多时候我都觉得绝望,觉得活着真他妈没意思!”她冲着江一芷自嘲地笑了笑,“已经憋成内伤了。再忍不住了。”

江一芷皱皱眉头,“是不是他工作压力太大了。好像没听说米贤生有什么绯闻吧。”

叶红梅说,“你当然不会听得到。”她懒洋洋地继续躺倒,“闹也闹多了,本来那个破工作,成年累月就不着家,偶尔回家了,话都不跟我多说两句。那个家,冷冰冰的。我整天就觉得浑身发冷。我要不去打麻将,我能干什么?我也想通了,好吧,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我对我自己说,别计较那么多,起码他没有要离婚,起码他没有对我家庭暴力,何况,他也很疼小米。好吧好吧。这样过一辈子也无妨。”

江一芷犹豫一会,“红梅,听我一句劝。别玩火。咱们玩不起。”

叶红梅像是没听到,“小乔离婚了。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她轻轻侧过头来,灰黯灯光下,泪水盈盈于睫。“当初也相爱来着的,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

谁能回答得了?

包厢里静悄悄的。

叶红梅并没有和江一芷小乔一块离开酒店,江一芷动动嘴,还想说什么,小乔打断了她,“行了,我们自己打的好了。”扯扯江一芷,“你不是要去跟我睡吗?虽然我不喜欢女人,但是最近男人吃紧,只好将就一下了。”

两人上了出租车,小乔才说,“一芷,其实大家都是成年人,什么道理不明白?你要知道,哪怕是朋友,也只能点到为止。说得太多,大家撕破了脸,什么友情都谈不上了。”

江一芷不服气,“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

“她怎么了?如果她觉得快乐。如果她觉得想这么做。作为朋友,一芷,你已经尽到责任了。再多嘴,就是不识趣了。”小乔笑笑,“其实只要我哭的时候你能陪陪我,不用问我为什么。我以为,这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小乔拍拍江一芷的手臂,“如果我受伤得很厉害,流血了,你呢,给我准备点纱布好了。放心,死不了。”

江一芷勉强一笑,心里沉甸甸的。

那男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多点,真会对一个比自己年长七八岁的有了老公孩子的女人动真情吗?未必吧。就算不是窥伺叶红梅的钱,至少也是垂涎她的身体。他能损失什么?至多不过一些活跃的精子。

江一芷喃喃说,“要是米贤生知道了怎么办?”

小乔说,“怎么办?他们那种人,伤筋动骨都不会离婚的。打落牙齿也不过和血吞下。”

江一芷撑住额头,“怎么最近发生这么多事?”

小乔叹一声,“不,并非最近。事情早有端倪,我们不知道,是因为我们天真。不不不,是蠢。很蠢。”

车子在嘉园小区门口停下。两人下得车来,江一芷眼尖,看到一辆黑色凯美瑞,分明是陈亚文的车。

江一芷吃了一惊,“他来看你?”

小乔轻哼一声,“他怕我会饿死。”

江一芷啧啧惊叹,“什么意思啊。”

小乔说,“意思就是,他心里放不下我。他说,是因为那女人有了孩子,所以他才跟我离婚的。因为,他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仅此而已。”

江一芷说,“这么无耻的男人,你相信他了?”

小乔无奈地说,“不,我不是相信他。可是他要来为我做牛做马,我一点也不想拒绝。”

江一芷冷笑一声,“包括上床吗?”

小乔瞪她一眼,“他想得美。老娘宁可便宜别人。”

两人说着上了6楼。陈亚文果然就站在6C门前,手里提着一袋子,看样子正想打电话。看到小乔出现,立刻松了口气,“这么晚了,你跑哪去了。”仍然是一副老公的语气。

话音刚落看到了小乔身后的江一芷,脸色登时不自然起来。

江一芷别过脸,假装没看到他。她实在是没法像小乔一样,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一进门,陈亚文就走进厨房,取碗取筷,最后甚至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透明盒子,里边装的全是磕好了的瓜子。

江一芷眼睛都大了,指着盒子说,“这这这,这是什么?”

陈亚文有点羞赧,低声说,“小乔有个习惯,看电视时最爱吃这个!”

江一芷摇头尖叫起来,“你不是吧。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现在不是陶小乔的老公了,你明白吗?你有病啊你!”

小乔换了睡衣去洗澡,高声叫道,“一芷,别理他,他就一贱人!”

陈亚文尴尬地笑笑,把东西一一放好,转身离开。

江一芷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禁不住喃喃自语,“真是见了鬼了。这什么人啊这是。”

小乔冲了澡,随便围了个浴巾走出来。江一芷盯着她看,轻轻皱起眉头,“这么好的身材,怎么可能生不了孩子呢。”

小乔作势踢她,“谁说我生不了。”

江一芷挑高眉,“什么意思嘛!一会能生,一会不能生。”

小乔从酒柜里取出瓶葡萄酒,“来,喝酒。”

江一芷取出手机,“我家老公一整天也没个电话。不会掉河里了吧。”

小乔问,“你和周子榛怎么样。”

江一芷答,“还不那样。”

小乔轻笑一声,“咱仨可就剩下你们俩了。怎么也得把这楷模坚持下去。”

江一芷打开小乔的手提电脑,恰好千柏在线,忍不住发条信息过去,“大作家,请问一下,这世界为什么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千柏回道,“所以这世界才精彩。”

小乔凑上来看,问,“这谁啊?你知己?”

正说着,谢晓冬的头像晃动起来。江一芷心一虚,当着小乔的面竟是不敢点开留言。

小乔起了疑心,“这个才是吧。”她咯咯笑起来。“太好了。我特感安慰。睡觉去。”

江一芷急忙分辩,“喂,不是的,喂!”

小乔充耳不闻,趿拉着拖鞋进房去。

听到了房门关上的声音,江一芷这才点开了谢晓冬的头像。他说,“我昨晚梦到你了。”

江一芷说,“我干嘛了。”

谢晓冬暧昧地说,“你亲我了。”

江一芷红了脸,“滚!”

谢晓冬的电话打了过来,“其实我是有正事要跟你说。有人找我弄个系列。我想邀你一块组稿。”

这是个赚钱的活。江一芷知道。因为工作的关系,这方面的资源还是很丰富的。要组稿并不难,而且报酬丰厚。分明就是谢晓冬故意要给她好处。天南地北的,他何必要找她?

怕她不答应,谢晓冬几乎哀求了起来,“答应我了嘛。举手之劳罢了。”

江一芷笑了,“我又不傻,干嘛有钱不要。”

谢晓冬说,“那好,就这样说定了。”

他挂了电话,用QQ发了信息过来,“这样,我们就很有必要见面谈谈工作。”

这人。原来为的是这个。江一芷又是好笑又是心动。

谢晓冬太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上天涯搜了大堆热贴,发给她看,估计她看得闷了,又发些搞笑的视频来让她解乏。

半夜里,小乔起来上卫生间,看到江一芷竟然还对着电脑傻笑,不由得惊叫,“喂,你疯啦。”

江一芷头也不回,“放心,我就精神上走走神罢了。没事。”

小乔坐下来燃支烟,“来,让让我。”

小乔登录QQ,江一芷看到她敲下一行字,“这周的钱什么时候到账?”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今天已经打你卡上了。”

江一芷不由得问道,“什么钱。”

小乔狠狠吸口烟,“跳舞的。”

江一芷不明白,“什么?”

小乔简短地说,“我给他跳的舞,做成视频短片,搁网站上,按点击率收钱。”

江一芷穷追求不舍,“什么舞?”

小乔点开一个视频,播放器里顿时出现一个女人窈窕的身段,只穿着黑芭蕾丝内衣裤,正在激烈热舞着。

江一芷呆呆地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你吗?”

小乔说,“因为没****,所以收的钱很有限。”

江一芷侧过头问,“你很缺钱吗?”

小乔说,“我刚把工作辞了。目前当然算不上缺钱,以后就不知道了。”

江一芷说,“那也不必这样。”

小乔说,“不不不,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无聊。一芷,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那种无聊的感觉。就是,不找点刺激的事情来做,就感觉自己会疯掉。”

江一芷沉默半晌,轻声说,“走,睡觉去。”

是小乔教会她的。不能多说。只能点到为止。她对小乔,小乔对她,都一样。

哪里睡得着。

脑子里乱糟糟的,连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翻来覆去,结果弄得自己也筋疲力尽了,明明很困了,却硬是睡不着,越焦躁,越是睡不着。

从枕下摸出手机来,给周子榛发了条短信,“你在干嘛?”其实是句废话。明知道他若不是在睡觉就一定是在搞夜钓。短信没回复。那么应该是在睡觉。江一芷转而给谢晓冬发,“你在干嘛?”估计他也睡了,把手机放回枕下,继续闭上眼睛努力睡觉。

手机却迅速地“叮”地一声响,谢晓冬竟然没睡,“想你。”

大约这样的夜容易让人感觉暧昧,心地变得柔软。江一芷不由得温和起来,“傻孩子。”她说。颇有点爱怜的味道。

“傻孩子在想你。”

“我睡不着。”

“那么,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

“话说,有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

江一芷故意打个哈欠,“这么老套。没新意。毙了。”

谢晓冬好笑,“你到底要不要听啊。”

“要要要。”

这确实是一种愉悦的感觉。一个算不上熟悉却好歹有一点肌肤之小亲的男人,远在千里之外,在如此沉寂的深夜,温柔地耐心地,讲一些所谓的故事,不过是为了陪伴失眠的自己。而偏偏这个自己,年华韶逝,再没有可任性倚仗的青春资本。

天光渐亮,两个人竟然不知不觉地发了一夜的短信,江一芷听到客厅有声响,应该是小乔起床了。记忆里,大学里的小乔从来没有早起过,任凭宿舍里吵得天翻地覆,她睡她的,全无所谓。当然,那时候的小乔的夜晚,是缤纷的五彩的,从来也没有早归过。

小乔的初恋男友,是比她高一级的师兄常梓在。来自一个偏僻的南方小县城,家里环境不好,这样环境里出来的男生,总是格外地用功,且长得很是漂亮,非常难得地一点土气都没有,相反地,他的模样总是略带一丝忧郁,是女生们最为痴迷的那一种所谓的贵族气质。许多女生明着暗着讨他的好,可他总是清清冷冷的,谁也不理睬。

小乔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太注意他。她的刚拉开序幕的大学生活,一开始就喧闹又精彩。是常梓在先向她抛来了橄榄枝,他给她写了整整一个月的小纸条。每张纸条只有一行字,无称呼无落款。用小乔的话说,最后是被他这种愚蠢的固执打动的。她答应了他的第一次约会,他就站在女生宿舍楼前的青石板小径尽头等她。那一夜的月光清明,温柔地洒在他微微卷曲的头发上,他眼神专注且热切,看到她,嘴角轻轻带起一丝微笑来。

这第一面,就让小乔爱上了他。

他们很相爱。常在梓原来脾气温和,对任性的小乔处处忍让。他们甚至一早计算好毕业后的生活前景。只可惜最后关头,常梓在抛下小乔,跟着另一个女人飘洋过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成了一名海外华人。

小乔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完全打懵了。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江一芷绞尽脑汁也不能让她开口说一句话。

三天后,小乔自己起了床,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去美发店把留了多年的长发剪了。还洗了个脸,美了个背。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

从此她的恋爱生涯就多姿多彩起来,男朋友走马灯地换。江一芷说,“一场失败的爱情而已,用不着这样吧。”

小乔说,“闲着也是闲着。”

没有人再提起过常梓在。像小乔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她的生命里也没有经历过这一段。

但江一芷知道,小乔从来没有一刻遗忘过常梓在。当然不一定是因为爱。或许只是出于对往事的耿耿于怀。那是一场记忆犹新的情场惨败。时光荏苒,婚姻也以失败告终。小乔纵然强硬着不肯认输认痛,江一芷却也觉得黯然。

姚朵朵曾经说过,婚姻其实就是一场赌博。生命一天不结束,人生只要还在继续,就不知道谁输谁赢。而女人,其实说到底,只分命好和命不好两种。江一芷并不赞同她的说法,姚朵朵嘲笑地问她,“难道一芷姐坚持认为,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吗?”

辩驳是软弱无力的。女人和男人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婚姻对女人的影响力远远大于对男人的。因为这一点不同,女人因此更容易受到伤害。

千柏说的,“我太害怕。所以干脆不给自己机会。”

其实还是,没有在合适的时间把自己嫁出去吧。女人就是这样,要么就趁着最好的年华尽情挑一挑,嫁了也就算了。若是过了那年纪,就如黄昏菜市里的青菜,看着仍然碧绿,但那蔫相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再怎么打折就难以有人问津。江一芷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正潇洒的女人。潇洒只是一种对现实无奈的妥协。每个女人,千柏也好,小乔也好,期翼的都是一个相爱的男人吧。

江一芷抚了抚胸口,和她们相比,她仍然是幸福了许多啊。虽然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总的来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诚然这样又怎么样,她还不是跟谢晓冬暧昧不清。

江一芷叹口气,起床开门出去。自己都严格要求不了自己,还打算怎么去要求男人?大约人人都是想做放火的州官的。

小乔在看电视,边看边默默地笑。

江一芷说,“我走了。上班去了。”

小乔说,“好。”

她站起身来,江一芷有点骇笑,“干嘛那么客气,还要送我?”

小乔笑笑,“我要离开一阵子。”

江一芷吃了一惊,“去哪儿?”

“随便走走,就散散心。”

“什么时候回来。”

“再说了。”

江一芷万分不舍得,“一个星期?半个月?”

小乔笑了,“你找我,我马上就回来。行了没。”

江一芷还是别扭着。这么多年,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两个人,呼来喝去地玩闹着。虽然周围有邻居,单位里有同事,但成年人的友谊哪里就那么容易结交?

两个女人在楼梯口紧紧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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