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林他要订婚?”
“嗯。”
“真的?”
“真的,刚才他给我打电话说的。”
文泰听老伴儿桂兰一说,先是大吃一惊,后来是喜上眉梢。他故作镇静:“哼,这孩子,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真实的,哼。”
桂兰说:“以前,我也不知道。这不,刚知道。比你知道的早一点点。哎,你!你听到这个信儿喜不喜?”
“喜,喜。咋不喜呀。嘿嘿,不过,这个喜太突然啦。”
“是啊,事先也不给咱商量商量。”
“唉,商量不商量吧,这事儿,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注意要他们自己去拿。任何人,也包括咱,都不应该从中干涉。到时候给咱说一声,让咱知道知道就中啦。嘿嘿。”
“那当大人的就一点儿家儿也不当啦?”
“唉,如果孩子的婚姻由父母当家做主,哪还有婚姻自由哇?”
“哼哼,怪老头。怨不得人家都说你怪人。你就不想知道这女方是哪儿的?”
“嗯,嗯,嗯,那儿的?”
“常材铺的”
“哦,和孩子他姥姥家是同村?”
“那可不是,不光是同村,门儿还不远哩。”
“哦?谁?”
“二彬他素娟妮儿”
“什么?是她!”
“阿,中不中?”
“中,中,嘿嘿嘿······当然中啦。唉,你,你和二彬伙一个高祖吧?也就是说,你们伙一个祖爷,你们俩个在五伏头上,是吧?”
“嗯。”
“也就是说,大林和娟妮儿在六伏头上。可以!已出五伏了,不是近亲结婚,符合国家婚姻法的规定。”
“哎,这算不算爱好结亲?”
“这个嘛,也算,也不算。咋说哩,以前所说的爱好结亲,那都是封建社会的产物。结亲讲究个门当户对。给儿女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便在亲戚当中挑选。无非是姑,舅表亲结亲,姨娘表亲结亲。他们才不管近亲不进亲哩。他们也不懂,只要门当户对就行,管他出几伏不出几伏哩。有的不出三伏,亲姑舅姊妹,亲姨娘姊妹成亲。而大林和素娟妮儿,虽说是表姑舅表亲,可已经出五伏啦,不属于近亲结婚。不过,他二舅和他二舅妈同意吗?”
“可能也同意吧,要是他俩不同意,没商量好,能说要订婚吗?”
“嗯,嗯,是,是。”
文泰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轻声细语:“常言说,娘亲门上没远近。不假呀。虽说你和二彬已到了五伏头上,两家仍然显得非常亲热。二彬他两口见你,显得特别亲。娟妮儿见了你一句一个二姑,一句一个二姑,叫的特别的甜,好像是亲故似的。我真喜欢这孩子,也喜欢他两口儿那种脾气和性格。我虽说喜欢娟妮儿,希望她能成为咱家的一员。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一种奢望,没想到,不可能的奢望,今天却变成了现实!”
“唉,以后你和二彬见了面儿,还闹着玩儿不闹着玩儿啦?”
“嘿嘿嘿,那谁知道哇。唉,闹就闹呗。姐夫小舅子闹着玩儿嘛,是应该的。嘿嘿。”
“那以后可成亲家啦。”
“成立亲家,姐夫小舅子的辈儿能变吗?两个人的性格能变吗?”
文泰和桂兰又扯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
桂兰突然问:“当中还搁媒人不搁啦”
“媒人,现成的很,只要一句话,媒人队的媒人就像苍蝇一样,嗡的一声,飞来一大群。他们没有搭桥,没有牵线,没有从中撮合,没有帮上半点忙。再说,也不用他们帮忙。难道光让他们百吃百喝,白拿媒人费?什么“三媒六证”?龟孙,那都是过去那一套。”
“哼,怪老头儿,唉,那还换帖儿不换帖儿啦?”
“这·······让他二舅二舅妈说吧。”
“以往,大事儿小事儿都顺从丈夫的桂兰,这次也和往常一样,一切都听从丈夫的”
订婚这件事儿,征求女方的意见。女方很快给了回复:小见面儿,免。大见面儿,免。请媒人,免。双方各开一封喜帖。在约定个时间,男女双方的家里人,聚集在一起,在集上的小饭馆里,在一起吃顿饭,算是城市中所流行的“订婚宴”。在吃饭时,男女双方把自己开的喜帖拿出来,互相交换,就算妥了。这种方式也算是新旧结合吧。文泰赞成女方所提出的这种订婚方式。可以说,这是不谋而合。
桂兰问文泰:“是不是找个人开贴呀?人家开贴,都好找“二先生”。“二先生”又会算卦,学位深,找“二先生”开贴吧。”
“算什么卦呀,还查什么生辰八字?喜帖,就是订婚的契约,就是证明两家结了儿女亲家。这只是一种形式罢了,哪有什么神秘。”
“你开贴。”
“哼,那当然啦,这事还能难为住我?”
桂兰“·······”
晚饭后,文泰着手开贴了。
文泰准备好了墨汁,小楷毛笔,大红纸。在明间,把小吃饭桌收拾利落,抹干净。拉了小凳子坐下。把大红纸割开,折了个信封,用透明胶带一粘,嗯,挺好!又割下七八寸一尺多长一块,折叠成四副,便动手写起来,家里只有两个人—文泰和桂兰。这一天,桂兰很累,晚饭后,到了里间,倒在床上,胡闹拉了拉被子和衣躺下睡着了。屋里,不,整个院子,只剩下文泰一个人,很静。明间靠后墙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放一只老式的机械座钟,秒针在均匀地运行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咔,咔,咔······声音是那么清晰。文泰用墨汁粘站墨汁,抹抹笔尖儿,在贴封上工工整整地写一个正楷的繁体字“懇”字,没有发现败笔,他对写的这个字比较满意:嗯······。
他心情激动,心里有些乱,铺开纸,蘸好笔,怎么也写不下去。嗐,停停他便站起身来,来到里间,见老伴桂兰已经睡着了。随手拉了拉被子,给她盖好。他的两只脚不由自主的往墙角挪去。墙角里放着一个破旧的箱子,箱子里装些书,也有“书”。桂兰不识字,她不摸书,也从来没有摸过这个破旧的箱子。他走到书箱前,伸手从书下面摸出一个黄布包。展开包,露出一方叠得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小手绢。他把小手绢贴在胸前,双手捂住,久久不舍得松手。感觉到心跳的厉害。怦怦的心跳声,他自己似乎听得见。小手绢在他胸口上贴了好久,又用那块黄布包好,压在书箱的书下面,他暗暗叹了口气:“唉—翠莲姐,这又是我们的一场大喜。可惜,你无法知道,不能分享我们的幸福和喜悦。”
文泰走出了暗间,回到了明间,坐在小桌子前,准备继续开贴。可他心理特别乱,拿起笔,就是写不下去。他干脆把笔一放:“嗐,不写啦!三天不喝酒了,今晚喝点儿!前几天一瓶老村长打开了,只喝了两口儿。哼,今天晚上就喝那大半瓶吧。”说是大半瓶,其实那天一瓶酒只喝几口儿,跟一囫囵瓶差不多。冰箱里还有半盆儿水煮花生。文泰拿了个碗,挖了大半碗花生米,找了一双筷子。找酒杯,找来找去没有找到,嗐,不用了。干脆来个嘴对嘴吧。文泰噙住酒瓶嘴儿,喝一口酒,用筷子夹几颗花生米送到嘴里嚼嚼。用筷子夹花生米,一次只能夹一两颗,不赶劲。嗯,这个东西得劲儿。他拿起了一个勺羹,一挖半勺羹往嘴里一倒,咀嚼一阵,一咽,喝口酒,挖半勺花生米往嘴里一倒,喝口酒。又提过来暖水瓶,倒上一碗水,一边喝酒一遍喝水,一边吃花生米。“铛···铛···铛···”文泰一看座钟“哦,九点啦。”文泰不在吃喝,拿起笔,准备写,可他还是写不下去。因为勾起了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