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2020,其实这是拾荒野的二十二年。
1998年农历闰五月十三日黄昏,在这个只有两个窑洞的地坑院里,伴着瓢泼大雨而来的是一声婴儿的哭喊。这个新生儿,就是拾荒野。
接生婆看了一眼孩子,笑着大声告诉守在窑洞外面的人们:“是个儿子娃娃!”说着就拿来一把老旧的王麻子剪刀,放在炕头盛满开水的盆子里烫了烫,剪断了孩子肚皮上的脐带。在收拾好一切以后,接生婆就去享受这家人给她准备的茶水了。
父亲走进这个昏暗狭小的屋子里,看了看躺在妻子旁边的孩子,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妻子的额头:“好着呢吗?还疼不?”妻子笑眯眯地摸了摸躺在炕上吃手指头的孩子:“这岁怂,可疼死妈了。“
很快,拾荒野就满月了,那天来的人站满了一院子,大概有一百五十多个,大家都看着他,夸他的父亲命好得了个儿子。父亲也在高兴之时把家里养着的十多只雉鸡都送给亲朋好友了,这个事儿,父亲每每想起来总会说当时真的是高兴瓜了。
拾荒野打记事开始,他就是周围人眼里最聪明的孩子,但是我怎么看他都是个捣蛋鬼。
三岁那年,西北农户一些家庭依旧是靠着种烤烟谋生活,也包括拾荒野的家庭。父母在地里干活,他坐在地头。父亲说三轮车坏了,等父亲从地里忙活出来,他已经用小手把那三轮车的空气滤清器给拆了,还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搞得父亲哭笑不得。
但是不是每一天都是快乐的,三岁半那年,他总是咳嗽,还一直治不好。他父母隔一两天就会抱着他趟过河去找村子里给人瞧病的老村医,那老中医一直说那时候他家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那时候西北农村太穷了,为给他治病,他的父母没少吵架,甚至有时候大打出手。后来他的病越来越严重,直到有一天,那村医说:“这娃我治不了了,将来就算吊个命,也活不出来个人样子。”他父母去找了他的五爷爷,是他爷爷的胞弟,他五爷爷对着他父母骂骂咧咧了一番,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听荒野的母亲说,最难听的就是那句---你家穷,你把你那爸生哈管不了跑来找我了?咋不病死去!不过,他还是把钱借给荒野的父母了。
荒野的父母带着荒野去了离家最近的镇子上进了卫生院。那天,是一个年轻的护士来给荒野输液的,两三岁孩子的血管本来就很细,更何况还是一个生病两三个月的孩子。荒野的手被扎肿了,就又在脚上扎,直到荒野的手脚都肿了,那护士才扎好针。那天,荒野昏迷了一整天。中午的时候,荒野的大娘买了香蕉和梨来看荒野的情况,荒野只是在迷迷糊糊中记得大娘来过。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就到了下午。荒野的爸妈看到荒野还没好转的迹象急不可耐,连忙用那件破旧的军大衣裹住荒野,荒野的父亲开着那辆被荒野拆过滤清的三轮车,母亲坐在旁边抱着荒野,就这样来到了县城的医院。
他的父母24小时看着他,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荒野喜欢吃小笼包,他爸就去给他买回来,自己总是舍不得吃。经过两个礼拜的治疗,花了三千多块钱。荒野算是康复了。荒野说,那时候,他爸买了一个大碗,一直都是吃开水泡馒头。就在出院回来的时候,还给他买了一个地球仪。
四岁的时候,荒野的五爷爷家来了亲戚,开来了一个老旧的拖拉机。荒野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就很喜欢车,就跟人家说道了一会儿,人家也同意了。就这样,父亲摇着车以后,抱着只有四岁的荒野上了车。父亲挂好挡,踩着油门离合,抱着荒野开着车在麦场里转圈。这时候荒野也闹腾起来了,说自己也要开。父亲很是宠着他,就换了最慢的挡,帮他踩着油门离合。荒野的小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也在场里转圈圈,就在快碰到麦草垛的时候,他还反应过来打方向。就这样,几个人嘻嘻哈哈的玩了一下午。
很快,到了荒野该上学的年纪了。在家里,父亲已经教会了他写自己的名字,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算术。但是又没有去上学前班的学费,这可把父亲难住了。父亲去找了荒野的大伯,他是那时候的社请教师,所以很早就有了自己的摩托车。父亲借来了荒野大伯的银翔摩托车,又去商店买了一盒红兰州,顺带问老板要了个泡泡糖的盒子。回到家里以后,大夏天的支起火炉子,烧红一段锈了的钢丝,从中间打弯圈了个圆,把两头对齐做成一个夹子,又拿出焊锡,打了一个铁环焊在这个夹子的中间靠头的地方,再把两头打平。就这样做好了一个镊子。那天天快黑的时候,父亲把波莱特矿灯和一个蝎子灯装进背包里,再把自己做的镊子装进那个泡泡糖盒子,用绳子拴在腰上,骑着借来的银翔摩托,去了荒野外公家的山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荒野的父亲就回来了,拿出泡泡糖盒子,里面是满满的一盒蝎子。在家睡到中午,荒野的父亲拿着那盒蝎子去赶集了,那盒蝎子卖了95块钱。这就是荒野的第一笔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