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江秋月一身单薄的破衣,瘦骨嶙峋,皮包骨头,几乎没个人样,稀稀疏疏的头发还泛黄。
就着冰冷刺骨的井水,搓洗着一大池各色衣物,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样子今天又得做到半夜。
一个身影悄摸摸的出现,是个老婆婆,递给秋月一个馍馍,“今天又没吃饭吧?婆婆给你留了一个,快吃吧!”
江秋月点点头,含泪接过,使劲不让自己哭出来,父亲顶天立地,母亲也是烈女,她不能软弱。
跟着明伯逃出阳城,历尽艰辛回到临淄,没想到祖母和母亲一样早已自尽,明伯也被他们一刀杀了,她也被押来教坊司,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原来父亲与城皆亡是有罪,他们不发一兵反而有功,天日昭昭啊!
虽然她很想追随着一家人而去,但是她必须活着,因为这是母亲所期望的。
她也想看看这个世间能黑到什么样子,这老天还能不能有开眼的时候。
眼里含着泪水,倔强的不让它流下来,用力嚼着馍馍,这是婆婆把自己的省下来给她的,她不能辜负了。
“你这老不死的,还敢给她吃的,真不怕死是不是?”一个公鸭嗓叫喊起来,一脚把婆婆踹倒在地。
“她还是个孩子,她有什么罪?大人你给她条活路吧!”婆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谁要她死了?”
公鸭嗓叫道:“是要她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她是没罪,怪只怪她区区寒门贱种,偏偏不知天高地厚。”
老婆婆哭求道:“她是她,她爹是她爹,大人放过她吧!”
公鸭嗓嘎嘎笑道:“老虔婆,凭你也敢给她求情,她没罪?寒门贱种就是原罪。”
公鸭嗓拍着老婆婆的头,狞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她藏了好几回吃的了,你不是做好人吗?今天就成全你。”
公鸭嗓大声吼道:“来人,将这老虔婆乱棍打死,就当着这贱种的面。”
老婆婆哈哈大笑:“你们这些畜生,早晚必遭报应,老婆子等着你们。”
公鸭嗓气急败坏,“还不动手?”
几个下人拿着棍子,照着老婆婆乱棍打下,老婆婆也不求饶,只是连声咒骂,没几下,就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你们住手,要打就打我,唔唔唔,”江秋月不停挣扎,只是被人按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婆婆被打死。
江秋月睚眦欲裂,嘴里已经咬出血来,“你们这些畜生,畜生,你们不得好死。”
除了咒骂,江秋月什么也做不了,她一个弱小丫头,又能如何?
老婆婆已经没气了,秋月被按在地上,无声流泪,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个扫把星?对她好的人都没好下场。
“给这贱种换身衣服,送到太仆张大人府上,今晚张大人宴客,指明要她助兴,”公鸭嗓吩咐道。
李二郎用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找到教坊司。
教坊司,专掌女乐,歌舞,百戏等。
乐师,官妓都受其管辖。
本来是专司宫廷,却被各大家族引为私用。
今日张太仆宴客,就让教坊司送一队来,乐师,官妓皆有。
张太仆端坐主位,抚着长髯,脸上笑意盎然。
看着堂下高朋满座,不由得志得意满。
端起酒杯,清咳一声,堂下瞬间鸦雀无声。
“数月筹谋,今日行雷霆一击,各地相继发动,定能将这些祸国贼子一网打尽,咱们这些不成器的,就在这里敲敲边鼓,笑看风云,啊!啊哈哈哈哈!”
张太仆意气风发,堂下也是气氛热烈,喧闹纷纷。
“不错,这些年韩相国屡行乱政,欲将咱们这些人家和那些寒门贱种相提并论,也不想想,咱们几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输给那些十年寒窗?”
“太子也是不成器,他就忘了这齐国到底是怎么立起来的?没有咱们这些人家,有个屁的齐国,这回得让大王废了他。”
“最可恨的还是那些跟寒门贱种勾结的小世家,再小也是世家啊!居然勾结贱种,这回正该连根拔起。”
正说得热闹,家将来报:“禀太仆,城里已经开始发动了。”
“好,”太仆哈哈大笑,“咱们就在这里看热闹。”说着拍拍手。
江秋月跟一堆人被带了进来,乐师开始奏乐,舞姬开始跳舞,只有江秋月孤零零站在堂下。
虽然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在这么多双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下,还是微微发抖,手里紧紧攥着铁簪。
太仆指着江秋月,“诸位可认得?”
“如何不认得?就是那失地辱国的贼子留下的贱种,还是我张全亲自把她押去教坊司的,哈哈哈哈!”
满堂哈哈大笑,一个个衣冠楚楚的氏族子弟,此刻在灯火照耀下却如妖魔鬼怪一般。
江秋月一个个看过去,仿佛要将这些人的嘴脸全都记下来。
众人被她看得不自在,有些偏过脸去,有些却破口大骂。
张太仆看秋月如此桀骜,脸上有些挂不住。
指着秋月喝骂:“还敢放肆?小小年纪如此不逊,果然是贱种,天生贱人。”
秋月看着张太仆,嘴里似在说着什么,又低下头向他走近,看起来就像是要求饶一般。
离着张太仆五六步远,却被张府家将止住,眼看没法再靠近,秋月扬手将铁簪扔向张太仆,刚巧砸在脸上,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
家将楞了一下,一把将秋月贯在地上。
堂上所有人都楞住了。
回过神来的张太仆勃然大怒,上前抓住秋月的头发,几巴掌打得她口鼻流血。
“你这贱种怎敢如此,啊?怎敢如此?”
秋月一言不发,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唾向张太仆,然后恨恨的直盯着他,那眼神甚至让张太仆有些害怕。
转过身的张太仆大声吼叫,声如夜枭,“在堂上架油锅,给我把她炸了。”
家仆抬来一口大锅架上,倒上油,点燃柴火,不一会油锅开始冒烟。
宾客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是什么好戏一般,相互之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而舞姬和乐师却不忍再看,纷纷低下头,有些还瑟瑟发抖。
秋月却十分的平静,等待那人生最后的时刻到来,虽然是世间最残酷的死法,却感觉也比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这时间受苦要好些。
只是应了母亲要她活下去的承诺,她做不到了,“娘,女儿不孝。”
“给我扔下去,慢慢的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