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百感交集,心乱如麻……
“唉!怪只怪自己一个女人家,忧柔寡断,遇事难决。溯其根源、究其罪魁,还是怪那死鬼走得早,丢下我孤儿寡母,托庇于他人檐下,又该如何自处?”
周氏婉莹念及伤心处,终于忍不住低下头来,珠泪滚滚,泪珠儿如断了线儿的水晶珠子一般……
她这里正心急如焚、绪乱如麻,旦听得一声“娘——抽完签了么”,抬起头便见赵康一脸开心、没事儿人一样,从容而至。
周氏顿时变了脸儿,直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一把揪住赵康的脖领,挥手便打,口中骂道:“你个浑小子!你也欺我心窝儿浅、担不住事么?!你也要害我担惊受怕、心如刀割么……”
赵康猝不及防,挨了周氏几下狠揍,这才知是娘等得急了,担心自己的安危,是自己又让娘担惊受怕了!心里一暖,随之鼻子里一酸,眼圈儿一红,竟也落下泪来……
周婉莹见赵康落泪,嘴里仍骂着“浑小子”、“坏玩意儿”、“看我今天不打杀了你”……但落手却已是轻了许多。
赵康两世里都没有一点儿挨娘揍的记忆,要不说:有娘的孩子像块宝呢!原来就连挨娘揍都是一种幸福啊!
…………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一晃数年过去了,天下又是一番不同景象……
当年成王赵匡伴随御驾亲征,到了北境。不料战机多变,战事缠杂艰险,一晃就是一年,他竟不得归家一次……
因阿尔赤人联合了诸多部族,又与强大的西绒歃血为盟,致使西陲边关也十分吃紧,北境更加岌岌可危,大宁国虽武力强大,却也有些势如垒卵……
圣上虽英明神武,毕竟已过花甲之年。漠北风冷霜寒,战事又颇令他损精耗神,亲征堪及一年时,便病倒了……
成王苦苦劝谏,终于劝得父皇下旨,留下赵匡任兵马大元帅,统兵五十万与敌军周旋,而又分兵十万,护圣驾回归皇城。
赵匡当初奉旨伴御驾亲征,自以为至多不过年余时光,打上几场胜仗,威慑了阿尔赤族人,便即凯旋而归。
哪料得这一次的阿尔赤首领——噶拉丹大汗竟不像以往那样避宁军锋芒,而是建立了强大的部族联盟,与宁军死磕到底……
阿尔赤人及其附属部族都是游牧民族,骁勇剽悍,建立了马背上的帝国,屡犯大宁朝的边关集贸,烧伤抢掠……
因其骑兵厉害,来去如风,又不大举攻城掠地,是以戍边将士都对其颇感头痛,却又束手无策。
几十年来,大宁国每派重兵征讨平患,阿尔赤人都避开主力,远走漠北极地。宁军拿他们也没办法,有两次追得深入漠北腹地,又遭到熟悉地形的阿尔赤人反围剿,其中一回尤为凶险,也大伤了宁军元气……
那一次,正是二十年前,当今圣上还是太子之时,因贪功冒进,亲率大军追剿的……
所以圣上二十多年来,一心想雪前耻、亲征塞北,并一直为此积极谋划。
怎奈岁月催人老,二十载光阴弹指一挥间,自己虽不服老,却终究是比不了少壮的儿郎们了……
皇上落寞回京。次年,成王赵匡经过一番治军,渐渐扳回些劣势,就着胜了两场小战役,忙上奏天听……
奏章上云:……遵圣上旨意,严军纪、整军备,先休养生息一载,待敌之怠时突袭……承圣上龙威神机故,大败阿尔赤敌军主力……
总之,一份奏章写得是四平八稳,既将胜利夸大了十倍不止,又不落人把柄,而且皆归功于圣上,言明一切都是照着圣旨做的,皇上虽在京都皇宫之中,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啻于是在亲征蛮夷……
龙颜大悦,大告天下,举国欢庆。皇上又重赏了成王,还封了成王世子赵功越骑校尉之职,次子赵行步兵校尉之职。并且着此二子奔赴前线,在成王军中效力。
成王得着信儿时,暗叫一声苦,不知高低!这一回,马屁拍得是上佳,可得到的好处却过了头儿,两个儿子竟然都来至了前线险地!
王府里面成王倒是不担心。九年前,他知道自己要随圣驾亲征时,大儿子赵功也要随父出征,那时候成王不许,让赵功守护好王府家眷。那是因为赵匡担心父皇不在朝中,有祸起萧墙之虞。
如今父皇回宫,成王的家眷自然也就没人敢动,此时是最为安稳的。而父皇将赵匡二子派去前线,在成王麾下,而非留在京都,那更是表明了对成王的极大信任。
可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在前线军中,赵匡也甚为担心。这小哥俩虽然武艺高强,却毕竟大的才十七,小的也只刚满十五周岁!
军中战事不比武者单打独斗,任你再骁勇善战,若是中了敌军圈套,总会落得个孤掌难鸣的险境……
赵匡身为北境权势最高者,掌管兵马大权,全权指挥作战,总不能把自己两个年少的儿子留在身边做行军参谋,让将士背地里笑话自己护犊,也寒了全军将士的心……
更何况赵功、赵行这两小子的心性,他也再清楚不过。两年前自己奔赴前线时,这小哥俩便恨不能跟来,现如今有圣上的旨意在,这两个初生牛犊哪里还圈养得住?!这俩做梦都想领兵打仗、建立奇功呢!
赵匡这两年来饱看惨烈战况,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舐犊之情更深,唯恐二子有甚闪失,便很快就寻了个由头儿,惩罚次子赵行,降为平虏都尉,官阶比他哥哥赵功低了一级,让他做了哥哥的副手。
老话说,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又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如今战局扩大,战事愈发险峻,成王此举是为了让这哥俩儿绑在一处,真遇到危机时,也好相互照拂,总也胜过军中一般同袍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