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引吭哀鸣,凄婉而悲怆,引得赵康心中恻然而生悯……
赵康焦急地向希夷老祖看去,以期他能有应对之策。
希夷老祖也恰在此时看了一眼赵康,四目相接,见这小子脸上竟有关切之情,心中大为感动,暗叹:没想到这娃儿如此善恶分明!
人总是会觉得自己无辜、占理、善良、贤正……错总是在对方身上,只有别人才是无理取闹、邪恶谄曲、冥顽不灵……甚至死有余辜……
即便再穷凶极恶之人,往往也会认为自己是被世界、生活和他人逼到了这条罪恶之路上的。究其原由,还是应该怨那些逼迫自己的人和事,而并非纯系自己一个人的过错……
希夷道人一向觉得,自己来敬佛寺约斗法心,只是如同武人之间的切磋、文人之间的联句和诗,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可是法心和尚却避而不见,分明是瞧不起自己,更无待客之道……
而自己则是不得已,才行此下策,以取敬佛寺至宝乌金砂为要挟,实属无奈之举。而法心竟然依仗结界之力与自己斗法,胜得殊不光彩,自己输得也就自然难以心服了……
总之,是敬佛寺小觑天下能人志士,非是他希夷老祖一味胡搅蛮缠。
只听希夷老祖口中念道:“井木犴遇角木蛟,鬼金羊逢亢金龙,柳土獐追氐土貉,星日马逐房日兔……”
他口中念着,双手不断变化掐诀,手指翻飞,煞是灵活。
赵康看得有趣,感觉这就像手指舞一样,让人为之目炫。至于希夷道人所念,赵康却也知道那是些星宿名称,但也不甚知晓。他只清晰记得《西游记》里有个黄袍怪本是二十八宿之一的奎木狼宿下凡……
只见希夷老祖稀疏的白眉白须不住抖动,袍子也鼓了起来,口中续继念道:……张月鹿见心月狐,翼火蛇绕尾火虎,轸水蚓耀箕水豹,敕!
随着这“敕″的一声断喝,数十道白光从天而降,极细的光柱照射在朱雀身上十数个点位,“嘭”的一声巨响,朱雀火焰爆起了紫色阳焰,冲天而起,凤鸣响彻云霄……
再看那金刚杵化作的樊笼竟瞬间被炸成了一堆碎块儿、颗粒,散落四处。
朱雀刚刚已化作一只巨大的紫色火焰凤凰,但只一瞬,就又变回了橘红色。显然是以希夷老祖的法力加持,只能令朱雀在瞬时提升到这个境界,却是难以为继。
朱雀再次俯冲而下,随之,青蓝色火焰再度喷薄而出……
赵康再看一叶大师,暗叫一声:“不好!”
只见一叶大师身周那些剩余的金刚杵竟是完全失去了白色光芒,看上去就像普通的白银之色,甚至还出现了斑斑黑迹,就如同生出了银锈……
希夷老祖刚刚所念的那几句法诀都是二十八宿之名。他是运起四灵遣星神功,调动了十四个星宿配合相辅。朱雀吸纳到这十四宿之神光,瞬间能量激增,秒杀金刚杵樊笼,将其完全摧毁碾压了……
希夷道人也是力尽于此,既不能将这股爆发力保持得更久,也不能把朱雀的能量提升得更高了。
如果再提升一境,那就是朱雀遣星功的极致——无色火!而从紫色火焰提升到不可见色火焰的程度,相比之前几境的提升,其难度之巨大,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而一叶大师用来化作囚笼的金刚杵虽然只有一百零八支,不过是比总数的十分之一稍多,但是实际上,他为了能用樊笼控制住朱雀,已将其它八百余支金刚杵上的能量几乎全都注入在这一百零八支之上。
可以说在一叶大师搭建的这个金刚杵屋宇上,已经没有了防御力,现在只不过是个障人眼目的花架子而已。
希夷老祖之所以见樊笼困住了朱雀而不急不忧,也是看穿了这关键所在。彼时,他只需不顾朱雀,而是自己倾力向一叶僧出手,便可一举功成。
只是希夷老祖虽稳操胜券,却有意要与一叶僧斗法,偏要以朱雀之力摧毁这大悲咒水结界;偏要以火势克水势,以显自己的手段。
一叶大师失了防御依怙,却仍是枯坐不起,悄无声息的,竟然不再施法出招儿……
赵康满腹狐疑,心想:这老和尚的护身法宝已失,还这么沉得住气,难道是还有真正的大招儿没放?
赵康会错了意,实则一叶僧在刚刚的斗法中,已然倾尽全力。此时虽非油尽灯枯,却也再无力施法了。
此时,一叶大师只是安然而住,默念:那摩阿弥陀佛,完全放弃了抵抗,一概听之任之,只管自守得心不散乱,全然不顾生死安危了……
希夷道人也知一叶僧已倾尽了全力。这一叶和尚三十年来能进境如斯,已是大出希夷老祖的意料。
希夷老祖心中也暗自佩服:这一叶和尚比自己少了二十余载修行之功,法力却也只不过比自己略逊一筹而已,他要是再多二十年修行,自己便未必能讨得好去;抑或自己不是三十年来勤练苦修,修成了这朱雀遣星道法,恐也奈何不了他……
希夷老祖想到此,不禁刹时间黯然神伤,心灰意冷。
因他联想到这一叶僧的师父——法心老和尚,与自己修行的年头儿差相仿佛,资质也胜过一叶僧,这三十年来也是不理外间人事,只一味闭关参修。一叶僧的进境尚且如此骇人,何况是那妖僧!
希夷老祖越想越是心如槁灰。更想起法心有一叶这等衣钵传人,而自己的青华山、元尘观却是后继无人,更是悲从中来……
赵康望望一叶大师,又看看希夷道人,简直是彻底懵圈了……
这怎么落败的那个一脸安详平和,大有一副“我欲乘风归去“的洒脱之态?而这个得胜的却是一脸悲痛欲绝,完全一副心如槁木死灰模样?
赵康心中更是狐疑,难道说是我无知浅薄,没能看透其中玄机?实则是一叶大师暗中施法,打败了希夷道人?不能够吧?
赵康这厢里胡猜乱想。
希夷那厢里神驰物外。
一叶当下里安守本心。
两老一小,一僧一道一俗,三个人竟是各怀心事,默然无声,僵在了当地。
脚下香客络绎不绝、熙熙攘攘、一片热闹景象,这三人却充耳不闻,如同石塑的尊者、铁打的罗汉一般,就那么定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