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虎怀恨携愧,又自知身上血债累累,左右也是难逃一死,遂欲跳崖自尽,却终究还是留下了药匣。
铁鹰这回早有防备。就在蛊毒虎方一纵身时,铁鹰疾抖出飞虎爪,甩将过去……
飞虎爪的精钢细链在蛊毒虎的右踝上缠绕了一圈儿,钢爪“啪”的一声,深深钩入了他的腿肚皮肉。
蛊毒虎严松的身子已然坠落悬崖,却被铁鹰的飞虎爪牢牢勾缠,钢链崩得笔直。
忽然间,一道白光自崖头疾闪而过……
被铁鹰拽上来的蛊毒虎赫然已变成一具无头尸!
尸体脖腔处的断口齐刷刷的,宛若被极其锋利的刀剑快速斫断。
在蛊毒虎的断腔处,鲜血竟然只是先慢慢渗出,继而才喷涌而出,足见这一斩之快!
铁鹰大吃一惊,忙放脱飞虎爪,旋即拔刀出鞘,警惕地环视四周……
一众官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变色,各自凝神戒备。
可是这悬崖峭壁四下里光秃秃的,人兽无可遁形。放眼望去,方圆数十丈内哪有半个人影?
此时,崖上静得连一根针掉落恐怕都能听得见,四下里只有阵阵寒风低声呜咽……
这一道平空出现、诡谲莫名的白光闪过,无声无息地削去了蛊毒虎的人头,一切又复归于平静,如同只是从天际划过了一道流星而已,倏忽而来,倏忽而去。
铁鹰茫然无措,久久立于崖头,沉吟无语。他面沉似水,但却心潮翻涌……
想这牛头山七虎杀官劫富,血债累累,可他们也都是被逼迫压榨的铮铮铁骨,是不服天朝管的烈性儿女、快意恩仇的性情中人……而这穷凶极恶、手段残忍的蛊毒虎又难道真的是遭了天谴雷刑?
……
牛头山七虎中,匪首飞天虎被铁鹰擒获;四虎、七虎一番拼死力战后,虽尚未死,却也奄奄一息,十条命中倒似去了九条半;六虎跳崖自尽;五虎莫名其妙的身首异处;只有老二摄魂虎和老三矮脚虎全身而逃,遁于山林。
铁鹰本无心再搜山追剿余下的两虎。只是成王的小公子居然被下了毒,施毒的正主儿又未能生擒,铁鹰只得继续追踪,以期将七虎尽数剿灭,以功抵过。
……
绵延百余里的牛头山因诸多山峰状如牛头而得名。说是牛头山,却宛如牛群相聚——天人所牧的巨牛之群。
伴随着渐亮的天光,这一群群的巨牛逐渐清晰地显露出身形来……
天已大亮。官兵搜山却寻不到二虎、三虎的半点儿踪迹。
铁鹰早就接到了轻骑斥候所传的成王手令。他担心成王幼子的安危,却又唯恐再出甚么岔头儿,不敢将解药交付斥候带回王府。
此时铁鹰不敢再多做耽搁。为了小公子的安危,只得速速收兵,返京复命。
其实,摄魂虎的藏身之处已堪堪被安察卫搜至。铁鹰功亏一篑,也是命数使然。
摄魂虎孙英因此侥幸得脱,也自是他命不该绝。而那七虎中的老三、轻功最佳的矮脚虎石彪,宛如一只猿猴入深山,早就杳无行踪了。
铁鹰一夜快马奔波、恶斗厮杀,山中追踪……他冷峻的脸上已露憔悴,衣衫沾染泥泞,但依旧是腰杆挺直如枪,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只是眼中却流露出了深深的忧虑……
成王赵匡亦是一夜未眠。这一宿,他五次三番地去赵康房中探视。
他见这孩子昏昏沉沉地睡着,额头发烫,唇干脸黯,出入息紊乱而似风箱般的鸣响……不禁愁眉更锁,心乱如麻……
成王好不容易才盼来了铁鹰。却听闻他未能生擒施毒的正主儿,而带回来的解药也未必能尽除毒患,不禁勃然大怒,立时就将手里名贵的细瓷茶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铁鹰再向王爷请罪。
他已料到成王定会震怒。虽然成王并非总爱发飙之人,可事关他儿子的性命,而此番又的确是自己失察,且未能生擒活捉下毒者,罪责实是不小,成王震怒降罪也是情理之中。
早有御医被连夜请到王府里来。虽然这位薛御医是宫中御医的翘楚,但是却也束手无策,只保守地开了一副镇热清肺的“清肺排毒汤”,却也收效甚微。
此时,薛御医正留在王府偏房中休息。闻王爷召,忙整冠束衣赶去……
薛御医细辨了匣中那两种药粉,道:“王爷,这每种药粉并非是一种药,而是多种药物配合研磨而成,最多只能辨认出其中三、五种成份……”
“可否确认真是解药?“成王急急地问道。
“这其中有几味药倒是与公子的病对症,应该是解药无误,只是……只是……“
“薛御医旦讲无妨!”成王赵匡怒火已平息,恢复了王爷的雍容气派,和颜悦色地说道。
“方才铁大人言道,施毒之人曾说,要小公子服用三七日或许才能痊愈,可这药粉最多也只有七日之药量……“
“薛御医的意思是这药粉配制不出来?”赵匡忧色又深。
薛御医道:“倒是可以再多请几位药师辨识,不过……若要尽数辨认出来,恐怕是万万不能!”
“那也只能尽力而为,把能辨识出的药尽数都用上!”
“王爷此言差矣!这蛊毒厉害,克制它的解药中,不乏虎狼之药。若不能悉数辨认出所有药物,失了用药的君臣佐使之道,这个……那个……”
薛御医一时难以措辞,搓着手,忧心忡忡,额上也见了汗。
赵匡毕竟是见过不少大阵仗,之前是一时的关心则乱,现下已是宁定了不少,遂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就烦请薛先生且先给小儿用药,暂时镇住毒性,再烦请先生多邀医家共辨药粉,重拟方剂,徐徐图之……有七日的时间转寰,旦愿能配制出对症的解药来。”
赵匡见薛御医面有难色,又道:“本王亦知此事之难,薛先生只需尽力而为,无须太过担忧!直须放手一搏!”
赵匡也知道宫庭御医大多都是明哲保身,用药谨慎小心,往往为了怕获罪而只保守用药。他给薛御医吃一颗定心丸,以免薛御医畏手畏脚,反误了赵康的性命。
赵匡灵台见趋清明,记起为官之道,遂又安抚铁鹰道:“铁镇抚使长途奔波,追剿匪寇、抢回解药有功,且待本王日后封赏。你这一日一夜甚是劳苦,且回府歇息去罢!”
铁鹰见成王和颜软语慰之,心中反而愈发不是滋味……
他身为人臣下属,一向为成王所器重,此番却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心中愧疚已极,满面羞惭地施礼而出,更无别话。
……
赵康体内的蛊虫——“碧奴儿”乃是上古毒物中的奇葩绝响,大有来头!
培育碧奴儿的这套育蛊奇法,自百余年前的巫山荼靡教被灭而断绝。近百年来,这种毒虫也完全绝迹世间。
蛊毒虎严松在那位异人传授他奇蛊时,如获至宝,觉得是自己交了好运,竟能有如此际遇,也不知那神秘老者是看上了自己哪里,许是与自己前世有缘罢!
那位异人曾告诉他,这碧奴儿种入人体后,五日内决不会发作。而在发作之前,决不会有任何中毒迹象显现,也没有人能探知到中毒者体内有了蛊虫……此蛊堪为大用……
蛊毒虎莫名其妙地得了此旷世奇蛊,惊喜万分,不疑有他。未及半月,大哥飞天虎便出了意外,身陷囹圄;二哥谋化绑成王小公子为人质以换回大哥;为防官府使诈,便又“顺理成章”地让他在人质身上以不露形迹的手法下毒……
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因此蛊毒虎对碧奴儿进入人体后会造成的危害和这解药的效力都只是从那位异人处听来的,以及加上了自己的一点儿揣测而已。
这碧奴儿被种到了赵康体内,按那神秘老者所说,应是要在五日后才会发作。
可偏巧这赵康的肺经中,胶着了经年的阴寒之气,又有肺热的表症。
这“碧奴儿”恰被这一寒一热之气激发了性。它在这寒热交迫中也大为不好受,特别是在赵康泡热水浴的时候更是难耐,碰巧又遇到了它嫌恶的桃花窨香,因此上便过早地折腾了起来……
薛御医将两种药粉各取了微量,又从随身的药匣里取了几味护心卫肺的药为佐使,以防患者因体质太弱,服了解药后,伤到心肺。
薛御医又先施针,在赵康的手太阴肺经上取了几个要穴,行针盏茶时分,才敢喂其喝下解药。
小赵康服了解药,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他恍惚见到自己的心肺间有一只绿色的小虫被困于狭路……
这小小虫儿四处钻营、探测出路,却又每每遇阻、穷途末路……辗转几番、消沉几许之后,遂又发了狠性,咬噬阻碍,癫狂奋挣,似欲夺路而逃,又如鱼死网破,更像“欲与天公试比高”……
赵康直觉得这弱小虫儿就像前世的自己一般,脆弱无助,孤独可怜,挣扎于世,抗拒于命,却在命运和现实的逼迫下那么的苍白无力……
赵康于睡梦之中,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闷哼了一声……
床边圈椅上,夫人周氏正以手支颐,打着困盹儿,闻声一个激凌,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