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再醒来时睁眼便见湛临渊一张焦急的脸，身后站着司徒若华还有一个作儒生打扮的老者。
那老者司徒尘见他醒来，摸着胡子颇不耐烦道：“好了，这不就醒了，我说能让他多活几天那就一定死不了，我的医术加上乖女施针，湛小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转而又盯着寂空古怪一笑，道：“小子，我劝你最近还是平心静气不要乱发脾气的好，否则怕是要多吃些苦头，你一身古怪功夫我还没摸透，不会让你轻易就死的。”
寂空刚刚醒来，一时两耳嗡嗡作响，头晕目眩，一对上他的目光却顿时一个激灵，无端觉得发寒。
如此在洗华谷中每日施针服药，又过了十余日，寂空便渐渐能起身下床，只是脚下虚飘飘的使不上什么力气，湛临渊每日陪侍，见他日渐好转心中欣喜不已，但一想到司徒尘说过的“只是多活一段时日”的话又顿觉悲戚。
寂空自那日出言让湛临渊离开后便再也没提过此话，由着他背自己进进出出，近身照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整个人越来越清冷沉默，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怔怔发呆，这样子倒是让司徒若华看他顺眼不少。
又过了七八日，寂空已能随意自如走动，每日不用再行扎针，但喝的药却越来越苦。偶尔出房间在谷中闲走，寻一处风景绝佳处，或持碧波寒烟箫吹奏，或静坐默默沉思，一坐便是一上午。湛临渊有心要与他深谈一番却总被他轻描淡写地避过。
此时已入金秋十月，天气转凉，秋意渐浓。洗华谷中遍植奇花异草却依旧花开似锦，香气馥郁。这日，寂空坐在药圃旁边的花廊下手持碧波寒烟箫静静闲坐。前面的药圃中黄叔与黄婶的独子黄泉正蹲在药圃中为药草浇水施肥。黄泉身形高大，体格健壮，人却痴痴傻傻宛如孩童，据说是因为黄婶孕中时遭仇家毒手暗算，逃到洗华谷附近，腹中之子眼见不保之时遇到司徒尘出手相救，孩子活了下来，但因在母亲腹中伤了根本，生下来便身有缺陷，智力低下。
药圃有两亩地大小，其间隆起的田埂纵横交错划分成九方小地块。黄泉弯腰给一方紫色的花草浇完水，便去接着浇下一块地块，但他并没有直接跨到相邻的那块药田上去，反而先向左走了十余步又转而向右，远远绕到左前方最远的那块地头，见这里种着一片绿油油药草，枝条上结满了赤红的小果，兴冲冲地摘下几颗塞入口中，似乎味道不怎么好，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后，便弯腰继续浇起水来。浇完这片药草，他还是绕过相邻的地块，左转右转到更远处继续浇水去了。
寂空坐在廊下远远看着黄泉在药圃中东浇一片西浇一片绕来绕去，起初以为黄泉孩童性格，率性玩乐，渐渐地便觉察出不对劲来，他凝神观看黄泉脚下的踏步，仔细记下行走路线，渐渐看得入了神。
一个时辰后，黄泉在药圃中环环绕绕终于浇完了最后一块药田，想要返回到药圃旁边的榕树下歇息，但踌躇良久都没有迈步，似乎是忘记了回返的方向，脸上渐渐露出焦急的神色，最后终于犹豫着向左迈出步子。
寂空心中叹息一声，暗道：错了，应该先向前走十五步再转而向左。刚刚想罢，便见药圃中的黄泉在走了十余步后突然“咕咚”一声向前栽倒，趴着地上一动不动了。
寂空大吃一惊，站起身来。此时，花廊尽头湛临渊和司徒若华一前一后走来过来。瞧见药圃中的黄泉突然倒下，司徒若华冷哼一声，别过眼去没有说话。
湛临渊奇道：“黄泉这是怎么啦？”
寂空道：“他走错了步子，不知怎的突然就倒下了。”
司徒若华惊讶地看向寂空，道：“你怎么知道他走错了步子？你知道应该怎么走？”
寂空道：“我算的不错的话他应该先向前走十五步，在向左走九步，然后右转。”
湛临渊看向药圃，片刻后向着寂空微微一笑，说道：“你没算错。”
司徒若华睁大眼睛，惊诧异常地看着两人，道:“你......你们看了多久算出来的？”
寂空道：“就刚刚看了一会儿.......”
司徒若华顿时目瞪口呆，表情像瞧见鬼一般，呆了一会儿又问湛临渊道：“你也是刚刚一会儿算出来的？”
见湛临渊点头，不由神色沮丧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九宫之法，我还道这是天下最难的难题，却不想你们片刻间就想明白解开啦。”
湛临渊道：“那倒不是，九宫之法，五行生克，有诸多精奥变化，确实是算术中至难的难题，只不过这药圃中所设阵法变化简单......”
司徒若华闻言脸色一沉，怔怔呆了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拂袖而去。
寂空从没听说过什么九宫之法，只是瞧着黄泉走过一遍便渐渐摸出规律，此时看得一头雾水，问道：“她怎么了？”
湛临渊摸摸鼻子，道：“我这位师姐虽然医术高超，但私底下却酷爱研究阵法算术，她在这药圃中按照九宫之法设了一个简单的阵法，大约是见我们轻易就能破解，受到打击了......”
寂空：“......”
湛临渊看一眼寂空，随口问道：“你也知道这九宫阵图？”
寂空摇摇头，神色黯然道：“我从未见过什么九宫阵图，只是般若寺的浮屠塔中布置着一个精妙的阵法，我进塔去的多了便有印象，今日见黄泉走路的步法有些熟悉便胡乱猜测一番。”
湛临渊见他神色凄然，便有意引他高兴，笑道：“你这一番胡乱猜测只怕是师姐苦思数日才想出来的。”
这时，只见黄叔从竹舍中出来一路大步流星迈进药圃中，小心翼翼地按照进阵路线绕到晕倒的黄泉身边，先给他喂下一颗药丸，又将他负在背上疾步出来找司徒若华医治去了。
湛临渊道：“奇怪，这阵虽然简单，我却没有瞧出机关设在何处。”
寂空道：“浮屠塔阵法中设的机关是极厉害的刀枪剑阵，这药圃中似乎是用毒。”
湛临渊疑惑道：“即使是用毒也总要有个机关来施毒，可是我见黄泉是走着走着突然中毒倒地，根本不知是何时触动机关。”他眼望药圃颇感兴趣道：“连我都看不出来，这倒是有意思了。”
寂空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神，忽得微微一笑，若有所思。
